三國演義:孫權最出人意料的一次點將,這一切還得從呂蒙裝病說起

(注:本文是圍繞四大名著之一《三國演義》情節進行的討論,與史書記載無關。)

白衣渡江,對於孫權集團來說是一個帶有一定程度戰略意義的輝煌勝利,不僅擊敗了心驕氣傲、目空四海,認為自己獨步天下、所向披靡,“天下英雄,聞吾之名,無不畏服”(七十四回)的關羽,而且奪得了作為江東門戶的荊州。

作為戰略決策者之一和戰術執行者,呂蒙無疑是達到了自己的高光時刻。

但是,老話告誡我們,凡事須從兩面看,高光之下有陰影。呂蒙功成名就、春風得意的同時,一把明晃晃的達摩克里斯之劍已經在他頭頂晃晃悠悠了。

這並不是簡單的“功高震主”——孫權在其大半生涯中,還沒有因為功勞的緣故懷疑臣下的記錄。像周瑜那樣威震天下的功勞,也並沒有引發孫權的疑心。至於後來對陸遜的態度,實在是晚年昏聵所致。

而呂蒙建功立業的時候,孫權還遠遠沒有到達後來那個昏聵階段。

實際上我們所說呂蒙面臨的危險,並不是直接來源於白衣渡江,而是在此之前的一個舉動。

三國演義:孫權最出人意料的一次點將,這一切還得從呂蒙裝病說起

我們先來看看呂蒙起兵前發生的——非常非常奇怪——的一幕:

“遜察知備細,即差人星夜報知孫權,孫權召呂蒙商議曰:‘今雲長果撤荊州之兵,攻取樊城,便可設計襲取荊州。卿與吾弟孫皎同引大軍前去,何如?’孫皎字叔明,乃孫權叔父孫靜之次子也。”

孫權似乎從來沒有這麼用過人、派過將。

東吳前前後後有過四任大都督。可以說每位大都督帶兵出征時都有臨機決斷的獨行權力(魯肅除外,他當的是太平都督,主要功績在於政治上的高明——維護孫劉聯盟,沒有什麼單獨帶隊打仗的經歷),絕無掣肘之虞。

而且前前後後四任大都督,只有一次安排了副職——那次孫權恐怕是另有考慮:周瑜畢竟年輕、不是孫堅創業那批元老員工,而曹操兵多勢重,派一員老資格為副職,可以起到“重鎮”的效果。

特別是一開始就明確了正副之分,工作決策還是“決於瑜”。因此雖然有過“普自以舊臣而居瑜下,頗不相睦”的不愉快插曲,但老資格程普也只能搞一點“託病不出”(四十四回)的戲碼,即使沒有“後因見瑜之才,方始敬服”的轉變,也並不能夠損害前敵總指揮權力的統一和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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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次大不相同——“卿與吾弟孫皎同引大軍前去”“孫皎字叔明,乃孫權叔父孫靜之次子也”。不但派了這麼一個血緣相通、骨肉相連的特殊人物跟著,而且還給了一個“同引”的權力配置——這是行軍打仗最忌諱的、模模糊糊的配置方法,一旦到了緊關節要的時候,這種有特殊人物參與、沒有正副之分、決策權歸屬不明的中樞機制就近乎癱瘓甚至虛設,後果可想而知。

一代雄主孫仲謀怎麼了?這麼重要的時候竟然出此昏招?

說起來這件事不能完全怪孫權。原始瑕疵還是出在呂蒙身上。

在不久前東吳的高層會議上,呂蒙不但開宗明義“今雲長提兵圍樊城,可乘其遠出,襲取荊州”,而且面對孫權的“徐州”考題,說得頭頭是道——“其地勢利於陸戰,不利水戰,縱然得之,亦難保守。不如先取荊州,全據長江,別作良圖。”

當時孫權非常高興地說“前言特以試卿耳。卿可速為孤圖之”——孫權高興的緣故,固然是因為呂蒙有洞悉全域性、審時度勢的才華,但更重要的是,孫權覺得呂蒙有披肝瀝膽、坦率直言的品格,不顧慮自己在主公面前的形象及因此可能引發的私利損失,一切從大局出發。

當時的孫權,完全沒有提及誰誰誰“同引”的問題,可以肯定也根本沒有考慮這個問題。

事情起變化是在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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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蒙興致勃勃、豪情滿懷準備動手的時候,卻發現“沿江上下,或二十里,或三十里,高阜處各有烽火臺”“又聞荊州軍馬整肅,預有準備”,而自己“尋思無計”,進而發現自己處於“若如此,急難圖也。我一時在吳侯面前勸取荊州,今卻如何處置”的尷尬境地——已經子彈上膛刀出鞘了,怎麼辦?

在這裡,呂蒙做出了一個最差勁的抉擇——“乃託病不出,使人回報孫權”。

這個抉擇後面有兩個基本考慮:第一,“我”沒辦法,但是“我”不能承認自己沒辦法,否則有損名望;第二,裝病這招最高明,誰也看不破。

呂蒙失算了。一直對他高度信任的孫權固然是“聞呂蒙患病,心甚怏怏”,即使在“既知其詐,可往視之”那個時候恐怕孫權都沒有懷疑呂蒙。但是天下高人太多,其中有一個叫陸遜。

陸遜的一番言語和一次慰問之行,一方面幫助呂蒙解決了如何拿下關羽的難題,但另一方面也把呂蒙裝病的事情暴露出來了——“陸遜回見孫權,具言前計”,而說這個計策的前提就得先說呂蒙裝病的事。

沉浸在謀劃藍圖中的呂蒙和陸遜,恐怕誰也沒想到這時已經產生的嚴重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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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我們就要站在孫權視角思考一下了:

集團是由個人組成的。集團有集團的大局,個人有個人的利益,但是歸根結底個人利益要靠集團大局的實現得到滿足。因此,個人利益要服從集團大局,一個集團的組成人員特別是骨幹,都必須有權衡利弊、顧全大局的意識和能力,俗話說就是“哪頭輕、哪頭重”的問題。但是人性又是自私的,當個人利益傷損集團大局的時候,能否理性抉擇,這就是很考驗個人素質的事情了,這是一個比具體業務能力更重要的素質。

呂蒙裝病的真相被陸遜一頓噼裡啪啦暴露無遺,孫權對這位自己曾經親自輔導學習的呂蒙的信任基本也就稀里嘩啦了。

孫權的心理是既傷心又憤懣的——“聞呂蒙患病,心甚怏怏”的實誠打了水漂姑且忽略不計,更重要的是,呂蒙裝病背後的心理考量,根本經不起孫權那君王目光的檢視——作為主帥,自己雖有統御全域性之能,但無解決某些具體問題之力,那麼正確的抉擇應該是如實向主公說明情況,在高層進行小範圍秘密研討,以期集思廣益之效(相信東吳高層像陸遜這樣的應該不止一個)。

而裝病賴床、不報實情,無非是不願承認自己的不足。但是如果時間這樣拖下去,關羽隨時有可能從樊城回來——奪取荊州千載難逢的戰機稍縱即逝。

三國演義:孫權最出人意料的一次點將,這一切還得從呂蒙裝病說起

孫權清清楚楚看到了,呂蒙把自己的名望私利放在集團大局之上,寧可貽誤戰機也不願意承認自己對某些問題沒辦法。

這就值得進一步思考了——呂蒙這次出兵與周瑜赤壁之戰不同。雖然赤壁之戰戰果輝煌,但是那是一個防禦性戰鬥,沒有“開疆拓土”的即時效果。而這次,不僅可能擊敗關羽,更重要的是可能奪取荊州。

而呂蒙這樣一個把自己的名望私利放在集團大局之上的人,一旦“放單飛”,同時具備能力(這個肯定有)、兵力(這個也必須有)、地盤和威望(這個打下荊州就會有),會不會發生什麼問題?

這個顧慮並不多餘,後來鍾會“事成則得天下,不成則退西蜀,亦不失作劉備也”(一百一十九回)的謀劃就是這樣,同為一代雄主,司馬昭想到的,孫權不會想不到。而且荊州相對獨立的地理和極端重要的位置,也提供著這種可能性。

但是,考慮到呂蒙至少目前在總體上還是有用的,孫權並沒有把滿腔怒火發洩出來,不僅按照陸遜的策劃,按部就班“召呂蒙還建業養病”,而且在接受呂蒙對陸遜的推薦時還表現出“大喜”——一切以麻痺關羽的大局為重,這就是孫權的高明。

三國演義:孫權最出人意料的一次點將,這一切還得從呂蒙裝病說起

但是這個BUG孫權可一直沒有忘記,這份警惕一直沒有喪失,於是在萬事俱備的時候,就出現了那個大不相同的權力配置:孫皎是自己親屬,能力一般但身份重要。派他“同引”,對呂蒙是個有效的制約——畢竟將官士卒都是吃孫家的飯,呂蒙一旦有異動,有姓孫的在總歸是個震懾。

而且也不必擔心孫皎會藉此搞起什麼事情——在軍隊裡沒有基礎,只要呂蒙不配合他就沒有問題,而兩人在短時期內形成幹這種事情需要的生死交情,這個可能性為零。

後來,只是因為(對自己的惡劣處境還懵懂無知的)呂蒙慷慨激昂講的那番“恐未必能相濟也”的話確實有道理,出於完成大局任務的考慮,孫權才放棄了這個權力配置——“拜呂蒙為大都督,總制江東諸路軍馬”,先把荊州拿下來再說。

但是事情並沒有完——“令孫皎在後接應糧草”。人是鐵,飯是鋼,這樣安排一下,震懾力沒有了,但有了牽制力,至少這個呂蒙在路上鬧不起什麼大亂子的。

可是等到荊州拿下來了,糧食問題已經不依賴於後援了,孫皎的牽制力也就沒有了,這個時候是最危險的。

於是我們看到了,正當呂蒙忙著“如有妄殺一人,妄取民間一物者,定按軍法”“原任官吏,並依舊職”“將關公家屬另養別宅,不許閒人攪擾”——這時候的荊州一定是交口讚譽“呂將軍仁義”——的時候, “不一日,孫權領眾至”!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中,一場危機悄然而過。

而且,不久就發生了“呂蒙倒於地上,七竅流血而死”的事件,只不過這件事被歸結到了神化的關老爺身上。其實“我生不能啖汝之肉,死當追呂賊之魂”(七十七回)的靈異表述並不高明,如果關老爺真的那麼神通廣大,直接追孫權的魂魄就是了,何必在呂蒙身上費勁?

聯絡前面的事情想想看,究竟事情是如何樣子的?我們就此收筆。

(本文所引文字,除專門註明外,均出自《三國演義》第七十五回)

作者:風雨秋窗,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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