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時期的“屬國廟號僭越風波”是怎麼回事?

李氏朝鮮的開國之君是元末高麗王朝的大將李成桂。元朝和高麗關係密切,高麗王妃多出自元庭。故明朝初年,高麗王朝一直敵視大明。高麗小邦,卻強迫大將李成桂率軍四萬進攻討伐明朝。這種不自量力,無異於送死的行為,引起了大將李成桂的強烈不滿。李成桂遂回軍攻佔平壤,消滅了高麗王室,開創李氏朝鮮,並且上書明朝,要求為藩屬國。自此,朝鮮成為了大明最為親密的藩屬國,三百年間,兩國交好,大明多次出兵拯救朝鮮,而朝鮮也報答大明恩情,大明亡後依舊思念明朝,私下裡仍舊使用“崇禎”年號。

明朝時期的“屬國廟號僭越風波”是怎麼回事?

朝鮮開國之君李成桂

李氏朝鮮自詡“小中華”,嚴格執行“事大主義”,在稱謂方面嚴格遵循中國禮制。朝鮮君主稱國王,地位是大明的郡王,但是特許用親王的衣冠禮儀。朝鮮國王尊稱為“殿下”或“主上殿下”,自稱為“寡人”。國王的正妻相當於中國的皇后,但是稱為王妃,尊稱為“中宮殿”或“中殿娘娘”。王位繼承人稱世子,但是不能像明朝的皇子一樣稱“殿下”,而是獨創稱呼“邸下”或“世子邸下”,國王其餘諸子皆稱“大君”。這些種種稱呼,都與天朝上國大明的親王和郡王等級相對應,時刻表明著李氏朝鮮臣子的地位。朝鮮一直恭順的侍奉明朝。然而明朝萬曆年間,卻發生了一起轟動一時的朝鮮“廟號”僭越風波。這場風波中,整個歷史朝鮮君臣戰戰兢兢,如臨大敵,絞盡腦汁應付天朝之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一。廟號,天子獨有之?不,“小中華”也有

朝鮮國王爵同郡王,其去世的國王,只依爵賜二字諡號(明制親王諡一字、郡王諡二字),如朝鮮的世宗大王,大明皇帝官方賜諡“莊憲”,按禮只能稱為朝鮮“莊憲王”,其正妻只能稱為“莊憲王妃”。朝鮮在和明朝的官方來往檔案中,都是叫朝鮮莊憲王的。但是,X宗、X祖這種廟號,是隻有天子才有的。朝鮮私自給莊憲王上廟號“世宗”,是僭越的。對此,朝鮮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並且內部就有過討論,朝鮮的宣祖大王就曾內部討論過:“廟號是天子才有的東西,諸侯不敢有,如果天朝追究起來,我們該如何解釋呢?”也許抱著僥倖心理,這次討論最後不了了之。

朝鮮《宣祖大王實錄》萬曆二十一年:

(宣祖)仍敎曰:‘’倘問曰:‘廟號乃天子事,非諸候所敢稱。天朝旣賜贈謚,而爾國又自上尊號,是何禮義?。。。’何以答之?

其實,朝鮮之前的王朝,比如新羅、高麗王朝就多次僭越。唐朝時期,新羅仗著有唐朝撐腰,一統朝鮮半島,於是給新羅武烈王私上廟號“太宗”。當時唐朝的天子是太宗李世民的孫子唐中宗,於是專門派遣使者去責問新羅。唐朝的意思是,我們唐太宗功蓋千古,你們小邦,也配有廟號?但是新羅王朝一面向唐朝謝罪,一面解釋到,武烈王畢竟統一了三韓,有功績,所以最終還是私自上了廟號。

唐中宗遣使,口敕曰:“我太宗文皇帝,神功聖德,超出千古,故上仙之日,廟號太宗。汝國先王金春秋與之同號,尤為僭越,須急改稱。”

到了南宋、金、蒙古對峙時期,此時統治朝鮮半島的是高麗王朝,高麗王朝乾脆私自稱帝,自號“海東天子”。甚至準備遷都平壤,壓制金朝,進而一統天下。只不過後來,大元一統天下,高麗王朝乖乖認慫,不敢再僭越。

可見,朝鮮僭越之事,由來已久,是可以追溯到前代的。那麼,朝鮮的“廟號”僭越,是怎麼被發現的呢?

二。明朝對於朝鮮的僭越,最終選擇了原諒

一般而言,每逢朝鮮新王登基,以及冊立世子,是必須由大明天子冊封的。但是,其他的朝鮮國內事務,大明是不會過多過問的。這也體現了中華帝國對於周邊藩國的一貫態度:你給我面子,我給你自由。

明朝時期的“屬國廟號僭越風波”是怎麼回事?

大明萬曆皇帝

明朝萬曆年間,朝鮮遭到日本太閣豐臣秀吉入侵,幾遭亡國。關鍵時刻,宗主國大明兩次派軍隊入朝,驅逐日本侵略軍,再造朝鮮河山。一時間,大明對朝鮮的關注多了起來。兵部職方司主事丁應泰在看朝鮮國內的書籍《海東紀略》時,偶然發現朝鮮國內居然私自給歷代朝鮮王上廟號,於是上書彈劾朝鮮僭越。本來朝鮮僭越是真,彈劾並無過錯,但是丁應泰又在奏摺中汙衊朝鮮勾結日本,朝鮮王想謀求自立為帝,一時引起軒然大波。丁主事彈劾朝鮮三大罪過:

(1)勾結日本,企圖恢復高麗王朝舊土。

(2)大書日本年號,小書明朝年號。(這就厲害了,因為當時時值萬曆援朝戰爭時期,大明和日本在交戰)

(3)居然給歷代朝鮮王上“太祖、世祖”等年號,這是大不敬。

朝鮮和大明往來甚密,來使不絕於路,很快就得知丁應泰上書之事。朝鮮王李昖極為恐懼,已經做好了被降罪的最壞打算。朝鮮王認為,“今聖旨未下,方在竢罪待命之中”,嚇得不敢處理政務,將一切事物交給了朝鮮世子處理。同時,朝鮮也開始準備如何向大明天子“陳奏辯誣”。前兩條好說,最後一條是完全的僭越啊,怎麼辦呢?

朝鮮首席大臣柳成龍認為,朝鮮理虧,應該儘量迴避僭越之事,而極力辯解與日本勾結一事。如果天朝詢問廟號僭越之事時,再認錯。但是有大臣表示,很多朝鮮的書籍已經流入明朝境內,明朝普通老百姓都知道“朝鮮私上廟號”一事,如果迴避這件事,明朝反而會認為朝鮮對此無話可說,建議應該把實情上告,乖乖認罪,聽候處分。最後,朝鮮王決定辯解勾結日本之事,但是廟號僭越之事,直接認罪。在交給大明的陳奏文書中,朝鮮方面寫到之所以私自上廟號,是延續自唐末新羅、元末高麗的傳統,朝鮮無知,沒有完全理解天朝的禮儀。朝鮮一向視大明為父,怎麼會故意僭越呢。總之,言辭懇切。朝鮮王對此極為重視,陳奏幾次更改,使者臨過鴨綠江之前還收到了最新版本。

明朝時期的“屬國廟號僭越風波”是怎麼回事?

朝鮮宣祖李昖

朝鮮使者到了北京後,開始拜會大明內閣首輔沈一貫,以及其他內閣、六部重臣。說是拜會,其實就是賄賂。在搞定了明朝大臣後,朝鮮又跟發傳單似的在北京大肆謄抄、散發奏文,這架勢是想讓京城百姓都知道,朝鮮並無僭越之意。在朝鮮懇切認錯,以及大力的外交攻勢下(明朝大臣被收買,為朝鮮求情),萬曆皇帝沒有責罰朝鮮的僭越行為,讓丁應泰回家等候處分,並且安慰朝鮮王,說知道朝鮮是子國,會一直孝順大明如父。

朝鮮王李昖躲過一劫。回國後將曾經接待丁應泰的翻譯官和接伴使,一個杖殺,一個流放。此後,朝鮮仍舊僭越私自上“廟號”,李昖去世後上廟號“宣祖”,但是朝鮮方面更加謹慎,不僅官方不承認,連民間都對此事諱言、慎言,防止大明天子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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