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流入文學史的剛果河

如果說尼羅河是白非洲的河,金字塔的河,愷撒和克婁奧佩特拉的河,那麼,剛果河則是黑非洲的河,歐洲殖民冒險的河,後殖民時代紛爭動亂的河;如果說尼羅河是非洲的動脈,剛果河則是非洲的靜脈。

至少有兩部偉大的作品,康拉德的《黑暗的心》和奈保爾的《大河灣》,將這麼一條波光粼粼而又晦暗不明的河,連同其承載的歷史呈現在文學讀者的面前。

我們欄目上一期說的是凱倫·布里克森的小說《走出非洲》,那麼有沒有“走近非洲”呢?最接近這一主題的,我想還是康拉德的《黑暗的心》。

《黑暗的心》是康拉德以其1890年剛果之行為基礎素材所寫的中篇小說,這是一次沿著剛果河進入黑非洲腹地的航程,同時也是一次探索自我、發現人內心的黑暗世界的歷程。在這部作品中,康拉德對人類文明以及人性做了深刻思考,入木三分地反映了現代社會造成的人被異化、喪失自我之後的盲從與可悲。

大名鼎鼎的電影《現代啟示錄》,越戰題材的經典影片,居然改編自《黑暗的心》?沒錯,相比改編電影,原著小說的光芒倒是遮蔽了很多。西方的“改編”有時真可謂改頭換面,例如BBC的《李爾王》,全班人馬穿越回了現代社會,場景氛圍如同都市時尚劇+紙牌屋式宮鬥,只是莎士比亞筆下的人性不變,人性的故事依舊。同樣,康拉德被約翰·米利厄斯改得謬以千里,但其揭示性的哲學反思卻是毫釐不失。相比BBC將中世紀的人物服飾替換為西裝革履,約翰·米利厄斯要為《黑暗的心》這樣一個寓言式的靈魂主題填補骨架和血肉要困難得多。

《黑暗的心》的小說情節過於簡單,敘事方法主要為人物對話。相當的油墨都來印刷引號了——其實,去掉了對話引號,是否會扭曲作者的意願呢,不知道康拉德天上有靈,是否會同意這樣的說法。 這一文體特徵是超越時代的——當然不止這些,小說被譽為英國文學史上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現代主義小說。

康拉德海上航行二十餘年,積累了豐富的海上生活經驗,有“海洋小說之父”之稱。其實在他之前,海洋題材的傑作很多。除了較早的《魯濱遜漂流記》、《格列佛遊記》,還有儒勒·凡爾納的《海底兩萬裡》、麥爾維爾的《大白鯨》、傑克·倫敦的《海狼》,被博爾赫斯稱為愛倫·坡最偉大的作品的《阿瑟·戈登·皮姆歷險記》(科幻小說大師儒勒·凡爾納為其撰寫了續篇《北極之謎》)。

《黑暗的心》反映的是西方殖民者以剛果河為切口對黑非洲進行的初步探險與商貿活動,那麼,真正深刻完整呈現“走近非洲—走進非洲—融合非洲—逐出非洲”的殖民內容,特別是後殖民時代的非洲生活的文學大師還要數奈保爾。

1965年奈保爾首次造訪非洲,之後寫就了兩部以非洲為題材的重要小說,《自由國度》(作者似乎將場景移植到了美洲海島)和《大河灣》,以及一些紀實性隨筆作品。《非洲的假面劇》就以旅行者的眼光概述非洲不同國家的社會、政治、經濟和精神文化風貌。

《大河灣》小說主人公薩林姆是一位出生在非洲東海岸地區的印度裔移民,這裡是一個阿拉伯人、印度人、波斯人、葡萄牙人混雜的地方,這點恰與奈保爾身世極為相似,和奈保爾的眾多作品一樣,主角都帶有作者的文化與身份基因。殖民者走了,國家獨立了。幾乎機會來了。故事就是起始於剛果獨立,首次動亂之後的恢復期。薩林姆為了遠離自身的虛無決定深入到非洲腹地,在一處位於大河河灣處的內陸小鎮開啟新的生活,卻沒想到最終陷入進更大的虛無中。薩林姆發現無論他怎麼掙扎,他永遠是一個兩手空空的異鄉人,他已經完全失去了可以回去的地方。

剛果河上水葫蘆氾濫成災,水葫蘆開著紫色的花。在小說結尾,化身為薩林姆的奈保爾,陷落在一片迷惘寂寥的水葫蘆中,與凱倫·布里克森,與康拉德,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凌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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