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
孔子周遊列國，張騫鑿空絲路，玄奘西遊天竺，鑑真東渡扶桑，鄭和七下西洋……
眾多祖先靠雙腳留下偉大傳奇，但或許很多旅遊愛好者並不知道，每年5月19日的「中國旅遊日」，源自《徐霞客遊記》的開篇之作《遊天台山日記》。
徐霞客，名弘祖。集明朝地理學家、旅行家、文學家三種身份於一身的他，可能是中國古代最知名的旅遊自媒體作者，也是“中國的第一代驢友”。
現代社會，發達的交通縮小了天涯海角的距離。
但在300多年前的明朝，徐霞客用腳步丈量中國。
憑藉一雙腳，花費近
30
年的時間，徒步走過當今的
21
省，一邊行走，一邊寫下多於
260
萬字的遊記，流傳至今。
真正的行者姿態，想必是徐霞客的模樣。
江南有奇人，徐氏子弘祖
在黃仁宇的《萬曆十五年》中，有這樣一句話：
“1587年，是為萬曆十五年，歲次丁亥，表面上似乎是四海昇平，無事可記，實際上我們的大明帝國卻已經走到了它發展的盡頭。”
同是這一年，一個名叫
“徐弘祖”
的孩子呱呱墜地。
大家都說這個孩子很會投胎，畢竟當年的徐家“五世以來，文豪於國，詩震於時”，鼎盛時期曾有十幾萬畝田產。
作為“老來子”，他的父親徐有勉也對他寄予厚望，取名“弘祖”就是希望他能光耀門楣。
這個孩子就是後來我們所熟知的
“徐霞客”
。
△ 徐霞客自孩童時期開始便對周圍的一切充滿好奇。/來源《典籍裡的中國》
徐霞客自幼好學，博覽群書。在那個沒有真人秀、沒有網路直播的年頭，要想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基本上就一條路——考試。
但這個孩子，給人的感覺有點不靠譜。
他似乎對出人頭地不感興趣，更沒想著要光宗耀祖，最愛做的事情是四處晃悠，遇山就爬，遇水就下。
在別人埋頭苦讀四書五經時，他在桌下翻著《山海經》看得入迷，把夫子氣得吹鬍子瞪臉。
△ 青年時期的徐霞客一心立志將功業建於山水之間。/ 來源《典籍裡的中國》
不求取功名、不成家立業，用今天的眼光看，就是個不良少年。
這種“不正經”，卻是與他家庭環境息息相關。
徐霞客的高祖徐涇酷愛天文地理著作，躲在自家的“萬卷樓”裡翻閱一本又一本。
曾祖父徐洽，國子監學業名列前茅，卻七次會試名落孫山，索性遊蕩山野，以此終老。
父親徐有勉，別人勸他買官他不買，別人給他引薦達官顯貴他不見。沒事就帶上三五個家童，郴州坐轎，四處遊玩。
△ 來源《典籍裡的中國》
十五歲的徐霞客曾參加過一場“童子試”，結果沒考上。徐父深知兒子和自己一個樣，不愛功名愛遠行。
沒考上，那就不考了吧。
十九歲那年，徐父去世。儘管懷揣著“大丈夫當朝碧海而暮蒼梧”的雄心壯志，但還是秉持“父母在，不遠遊”的古訓，徐霞客打算擱淺自己的願望。
然而徐母卻對兒子說：
“宏祖奇人，孺人成之”
，支援他大膽走出去看看。
△ 來源《典籍裡的中國》
臨行前，徐霞客與母親約定，在春草初萌時出遊，在秋葉染霜時歸來。
徐家在這時已家道中落，在家境並不富裕的情況下，決心作萬里之遊的徐霞客，頭戴母親做的遠遊冠，只攜帶著簡單的行李，就這樣從士大夫濟世人生的附庸生活中獨立出來，開始了充滿未知的旅途。
此後的30多年時間裡，徐霞客一直在遊行四方，足跡遍佈21個省、市、自治區。
直至55歲雙腿俱廢，才被人抬回老家。
300多年前徐霞客的旅途有多硬核？
行者如徐霞客，是以無畏之態，挑戰自我極限；燃盡熱情，面對世間未知。
他的足跡，東到今浙江的普陀山，西到雲南的騰衝，南到廣西南寧一帶，北至薊縣的盤山，遍及大半個中國。
長達30餘年的旅行生涯裡，大明十三省，全部走遍；三山五嶽、長江大河，全部遊歷。
300多年徐霞客旅遊有多硬核？
據記載，他的行途中共遭遇過5次強盜、4次斷糧，險些喪生虎口、被巨蟒咬傷、被盜賊砍殺，差點溺斃在湍急的水流中、失足在結冰的陡崖上、窒息在山洞渾濁的空氣中……
“死亡如風，常伴吾身。”
這樣的硬核之旅，一般人都難以忍受。與其說是在遊山玩水，反倒說是在“科考”更為貼切。
△ 來源《典籍裡的中國》
遊山，不是為了吟風弄月，而是攀高測算。
古代人一直對於黃山的第一高峰有所爭議。
蓮花峰、玉屏峰、蓮蕊峰、鰲魚峰、天都峰等等，由於四面臨空極易造成視覺差。
而當年的徐霞客卻僅用目力測算、結合腳力驗證得出蓮花峰才是黃山第一高峰，與現代科技檢測手段測出的結果一致。
如今黃山著名打卡點“光明頂”、“僧坐石”也都是由徐霞客第一個發現並記錄的。
△ 來源《典籍裡的中國》
游水，不是為了對酒當歌，而是追根溯源。
《尚書·禹貢》裡記載著“岷山導江”的說法，後人也一直認為長江的源頭是岷江。
但在沒有現代地理學測繪手段的年代，徐霞客卻只相信自己走到的和看到的。
《溯江紀源》中他曾寫：“故不探江源，不知其大於河；不與河相提而論，不知其源之遠。”
徐霞客“北歷三秦，南極五嶺，西出石門金沙”，終於勘察出金沙江才是長江的源頭，實實在在地推動了中國地理學的發展。
△ 跋山涉水的徐霞客。/ 來源紀錄片《朝山·朝山》片段
還有人說，徐霞客是世界上最早的岩溶學家、洞穴學家。
他對湖南、廣西、貴州、雲南四省做了多次考察，先後實地考察了376個巖洞，僅憑目測，他的許多記錄都被證實基本正確。
《徐霞客遊記》中記載的岩溶地貌型別和數量之多，在當時的世界範圍是絕無僅有的，對於卡斯特地貌研究，更是受到了當今全世界專家學者的認同。
除此之外，徐霞客還積累了許多可靠的地學資料：各地的氣象物候、雲南蒼山的雪線、“純手工”地圖、礦產和岩石形態等等……
強盜、猛獸、斷崖、激流，都擋不住他的前行之路，反而把他鍛鍊成了一個全能的旅遊高手。
大丈夫當朝碧海而暮蒼梧
在《徐霞客遊記》的序言中，徐霞客的好友潘耒如此形容：
“張騫、甘英之歷西域，通屬國也；玄奘之遊竺國，求梵典也；都實之至吐蕃西鄙，窮河源也；霞客果何所為？
夫惟無所為而為，故志專；志專，故行獨；行獨，故去來自如，無所不達意。”
古人旅行，要麼是肩負使命，或是寄情於天地。
但徐霞客的旅行是理性而考究的，他不只是行者，更是一個嚴謹的學者。
“長恨上無以窮天文之杳渺，下無以研性命之深微，中無以砥世俗之紛沓，惟此高深之間，可以目摭而足析。”
他知道自己的志向不在讀書，卻也不想陷於塵世，一輩子庸庸碌碌。
△ 來源《典籍裡的中國》
山高水遠，家宅荒廢，路途艱險，何苦來哉？
可如果只考慮得失，那“天地何用，不能席被；風月何用，不能飲食”。
從二十多歲躊躇滿志地出發，到五十多歲雙腿俱廢、悲壯還家。如果用一個字來概括徐霞客的人生，大概是
“勇”
。
勇於放棄世俗功名，勇於挑戰體力極限，勇於遊走危險之間，勇於質疑前人鉅著。
這份“勇”，放到在求“穩妥”的今天，更是難能可貴。
邁出人生的安全區，本就是件充滿不安和不確定性的事情，但也正是生命的意義所在。畢竟每個人，都需要一點冒險精神。
“吾以老布衣，孤筇雙屨，窮河沙，上崑崙，歷西域，題名絕國，與三人而為四，死不恨矣。”
徐霞客用一雙腳踩出了自己的瑰麗人生，也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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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30多年不工作，徐霞客為何選擇一輩子都在旅行？旅費從哪來？》， 國家人文歷史，2021-09-12。
黃仁宇，《萬曆十五年》，三聯書店，2015。
徐宏祖，《徐霞客遊記》，中華書局，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