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爾德·達爾（Roald Dahl，1916－1990），兒童文學作家、劇作家、短篇小說作家，早年曾任英國皇家空軍飛行員和駐外情報官。生於威爾士，父母皆為挪威人。
《查理和巧克力工廠》《好心眼兒巨人》等小說被改編成電影后，更多人知道了羅爾德·達爾這個名字。據羅爾德·達爾故事公司（Roald Dahl Story Company）的資料，達爾的作品現已被翻譯成63種語言，在全球總計售出3億冊。2021年，奈飛公司收購了羅爾德·達爾故事公司，宣稱將開發一系列改編自達爾作品的動畫劇集，這筆交易的總價值為5億美元到10億美元。
達爾也創作過成人小說和劇本，有著情節曲折的故事和幽默的語言，發表在《花花公子》《紐約客》等雜誌上，獲得很多好評，但這些都趕不上他在兒童文學方面的成就。
達爾的兒童文學作品大多含有黑色幽默、古怪的情節和可怕的暴力，老師們往往是邪惡的，即使在和藹時他們也是如此，無法傳授任何真知灼見。因為某些觀點被認為透露著反猶太主義，關於其作品的爭議也從未停止。但劍橋大學教育學院兒童文學教授瑪麗亞·尼古拉耶娃（Maria Nikolajeva）對達爾小說給小讀者展示陰暗面的看法持有異議。她堅持認為，“他是最為多姿多彩、輕鬆愉快的童書作家之一”。
今天我們進入“寫童書的人”專欄第7期——羅爾德·達爾。這篇文章的作者是一位童書編輯，她從自己的閱讀體會出發，對羅爾德·達爾的評論是正面的和積極的，她說回頭想想，說不定成為童書編輯就是受小時候讀達爾的《好心眼兒巨人》的影響。
他如此狡黠，把勇氣都寫進驚險的情節裡
去年年底翻了翻過去填寫的普魯斯特問卷，驚訝地發現自己最喜歡的作家每次都是羅爾德·達爾。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對達爾的選擇如此堅定，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讀達爾的體驗。
那是一個夏日的下午三點，上小學三年級的我坐在窗邊一頭扎入《好心眼兒巨人》的世界。當我合上書時，窗外夏天夜幕降臨，媽媽叫我吃飯，我卻怎麼都回不過神兒來。我感覺好極了，彷彿真的去了一個一直都存在、但被忽視的世界，並覺得心裡充滿了力量感。
《好心眼兒巨人》，［挪威］ 羅爾德·達爾 著， ［英］ 昆廷·布萊克 繪，任溶溶 譯，明天出版社 2009年3月版。
我多想成為好心眼兒巨人，也想擁有能聽到夢的聲音的大耳朵，用捕夢網捉夢裝進玻璃罐子裡給孩子吹夢啊。我也想高大到一步就能邁過足球場，穿著斗篷，像只黑色的大鳥一樣飛翔，僅靠奔跑就能進入未知的巨人國度。
回頭想想，說不定成為童書編輯，也是受了“好心眼兒巨人”影響——至少給孩子吹夢這一點是相似的。一位美國14歲的小男孩對《好心眼兒巨人》的評價說出了我小時候的心聲：“這本書是比較少有的那種‘讓人舒服的書’，它能把你帶到很遙遠的地方，牢牢地抓住你的心。當你讀完的時候，你會覺得自己很不錯，自我感覺比讀之前好多了。”
這種良好的自我感覺到底從何處而來呢？或許因為，達爾的故事是對孩童的賦權。
好心眼兒巨人把不同的夢攪拌在一起，調製成一個新的夢。
在他的故事裡，表面上弱勢的孩子和老人擁有真正的智慧。他們比那些看起來強大、富有的人更能看到事物的本質，欣然接受複雜環境的變化，並在衝擊中敏銳地察覺到轉機，在危急關頭做出富有勇氣、出人意料的選擇。比如在《女巫》中，誤入女巫大會、被變成小老鼠的男孩並沒有被厄運嚇到腿軟，反而覺得做老鼠酷極了！他決定鑽進女巫首領的房間裡偷出魔法藥水，讓女巫們邪惡的計劃失敗！
狡黠的達爾很擅長寫驚險的情節，當讀者被恐懼抓住心臟、大氣不敢喘的時候，他的角色卻可以突破恐懼，做出振奮人心的選擇。就像在《女巫》中，變成老鼠的小男孩並不只感受到害怕和悲傷，恐懼對他來說成為一種興奮劑，他為自己全新的大計劃興致勃勃。
讀到這裡，被恐懼抓住心臟、嚇到腿軟的讀者會驚覺：原來在膽怯、害怕的時候，抱怨不是唯一的選擇，抓住轉機，反而會充滿勇氣。這樣的覺醒瞬間可以陪伴一個人很久很久，尤其當這本書的讀者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
《女巫》中的小男孩和奶奶。
哲學小書《為什麼長大》中的話或許能詮釋達爾的故事帶給孩子的閱讀快感：“那些看起來比你勇敢的人也像你一樣害怕，他們只是在黑暗中把口哨吹得響亮一些罷了。當你明白這一點時，自信心就會增強，而這自信心本身就是快樂之源。”
達爾塑造了許多倔強、果斷、充滿勇氣的人物，愛讀書的瑪蒂爾達、拿到威利·旺卡金獎券的查理，都陪伴著一代代孩子長大。達爾想要傳達的信念很簡單：哪怕環境再不合理、所承受的衝擊再強、自己再弱小，也可以用自己的聰明腦袋瓜想出辦法，做到只有自己能做到的事。
達爾的故事也從沒被人遺忘。距離達爾生前最後一部兒童文學作品《瑪蒂爾達》出版已經過去三十多年，那個酷愛讀書、用魔法懲罰邪惡校長的神童瑪蒂爾達的故事仍在繼續。2018年，瑪蒂爾達30歲生日的時候，達爾童書人物形象的締造者、繪本大師昆廷·布萊克繪製了三版封面。在封面上，昆廷描繪了成年後從事3種職業的瑪蒂爾達，分別是環球旅行家、大英圖書館館長、天體物理學家。
《瑪蒂爾達》30週年紀念版封面。
兒時讀著《瑪蒂爾達》憧憬未來的孩子已然長大成人，在童話故事裡，時間也在流逝。那個關心世界、關心書籍、關心心靈、關心正義的瑪蒂爾達，原來成為了這樣傑出的大人。
也許，一些兒時的夢想，仍然能在達爾的故事裡實現。
冒險與果敢，做盡“只有自己能做成的事兒”
羅爾德·達爾本人與他筆下的人物一樣，是十足的探險家和精力旺盛的天才。在45歲正式出版自己的第一部童書作品《詹姆斯與大仙桃》（James and the Giant Peach）之前，羅爾德·達爾的人生經歷就已足夠傳奇。他是二戰中九死一生的英國皇家空軍飛行員、是英國派往美國的間諜、是好萊塢的寵兒、是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丈夫，也是乖張的短篇小說家。
達爾傳奇的人生經歷某種程度上成就了他的童書寫作——他對多元世界的體驗讓他可以打造一個又一個魔法奇幻的童話世界，而他本人那種為變化而興奮、在變化事態中抓住轉機的特質，也使他創作的人物深深抓住孩子的心。
開拓和冒險精神流淌在達爾家族的血液中。1916年9月13日，達爾出生於英國港口城市蘭達夫的一個挪威裔家庭，父親是來到英國創業的挪威商人。
《好小子——童年故事》，［挪威］ 羅爾德·達爾 著，［英］ 昆廷·布萊克 繪，明天出版社2009年3月版。
在達爾關於童年的自傳《好小子——童年故事》中，他這樣形容父親的船舶經紀人事業：“船舶經紀人負責在一條輪船進港時供應它所需要的一切東西——燃料和食物，纜繩和油漆，肥皂和毛巾，錘子和釘子，以及幾千種其他小零碎。”不幸的是，1920年達爾7歲的姐姐因肺結核去世，達爾的父親被喪女之痛擊垮，沒多久也去世了。
當時仍懷有身孕的達爾母親並沒有遷居回挪威孃家，而是為了丈夫的遺願留在英國：達爾的父親希望孩子們在英格蘭接受教育，因為“英格蘭提供的教育已經使一個小島的居民成為一個大帝國，併產生了世界上最偉大的文學。”
父親的去世並沒有成為籠罩在達爾童年的陰影，他從強大的母親那裡獲得了足夠的愛、理解與支援，度過了頑皮盡興的童年。
達爾對童年記憶深刻。他記得對騎腳踏車從山坡上飛馳而下、雙手脫離車把的渴望。也記得在糖果店的糖罐子裡放了死老鼠後，在校長室遭受的體罰。更記得媽媽看到他帶著血痕的屁股後，去學校討個說法的堅定庇護。雖然這場媽媽和校長的爭執最後以達爾轉學為結局。
達爾和他的姐妹們。
在達爾日後的創作中，可以看到很多童年記憶的影子。好心眼兒巨人飛奔時風呼嘯而過的自由感，比在腳踏車上鬆開車把的體驗強烈百倍。《瑪蒂爾達》中邪惡地把孩子像鉛球一樣轉著圈拋遠的女校長，顯然是達爾兒時校長的原型。而達爾作品中標誌性的兒童與善良大人之間的深切連結，正是他在兒時母子關係的體驗。
在達爾的故事世界裡，孩子不是獨自一人，他們身邊永遠有來自某位真正“好大人”堅定不移的理解、支援與愛——《查理和巧克力工廠》裡是查理的爺爺、《女巫》裡是小老鼠的奶奶、《好心眼兒巨人》裡是索菲的巨人，而在《瑪蒂爾達》裡是那位年輕的女老師。
這些大人興致勃勃、相信魔法、理解孩子的一切、站在孩子純真的視角，去挑戰故事裡混亂、非正義世界。可以說，所有達爾故事裡的“好大人”，都是達爾母親的分身。
少年時期，達爾就嚮往更驚險、有趣的生活。1934年，18歲的達爾中學一畢業，就通過了“107進7”的面試，順利進入殼牌石油公司。要說達爾為什麼選擇殼牌，理由很簡單——他一心想踏上“遙遠的夢幻地方”，最好被“派到遠方，非洲或者中國去”。而在當時，達爾想去的地方只有透過工作才能抵達，所以他選擇了“東方部是精華之精華”的殼牌。
《獨闖天下》，［挪威］ 羅爾德·達爾 著，［英］ 昆廷·布萊克 繪，明天出版社2009年3月版。
經過幾年的培訓，達爾終於接到了去東非的調職通知，為期三年。達爾在自傳《獨闖天下》中描繪了自己收到通知時激動的心情：“那太好了，先生！那太了不起了！多麼棒啊！”達爾興奮得跳起來又坐下。那位殼牌的大人物微笑著說：“那裡灰塵也很大。”
二十歲的達爾自顧自地說：“我要到那個有棕櫚樹、椰子樹、珊瑚礁、獅子、大象和致命毒蛇的地方，一位在蒙巴薩生活過十年的獵人告訴我，要是一條黑眼鏡蛇咬了你，一個小時內你就會痛苦地扭動，口吐白沫而死。我都等不及了。”
達爾的媽媽總是支援他的決定，當達爾告訴她這個訊息時，媽媽一點兒都不想讓自己不捨的情緒影響到達爾快樂的心情，她說：“噢，你幹得好！這是個大喜訊！這正是你想去的地方，對嗎？”
1938年秋天，22歲的羅爾德·達爾作為殼牌的員工踏上了非洲大陸，參與管理整個東非領域。他如願以償，經歷了諸多冒險，比如眼看著巨蟒爬進朋友家的起居室並救他們一命，再比如當自己廚子的老婆被獅子叼走時抓起獵槍追上去。
達爾在自傳中稱，最重要的是，“我學會了用文明社會的年輕人絕對不會用的辦法照顧自己。”
達爾並沒有按計劃待滿三年，第二次世界大戰就爆發了。當戰爭爆發，達爾立刻申請加入英國皇家空軍。當年11月，羅爾德·達爾透過訓練，成為英國皇家空軍的一員，駕駛著颶風戰鬥機在地中海一帶到處飛。他一米九的大個子需要蜷縮在一起才能坐入機艙，但這並沒有影響他成為一個優秀的飛行員。
飛行訓練時的達爾。
但沒多久，達爾就經歷了空難。“我打下了幾架德國飛機，我自己也給打下來了，在一團火焰中墜落，總算爬出了飛機，被用肚子貼在沙地上爬過來的勇敢兵士們救了命。”
達爾在空難中倖存並康復後，來到希臘參與戰鬥。他所在的分隊以15架戰鬥機對抗德國納粹上百架轟炸機。達爾第一次飛上天空執行的任務是保護一艘裝滿彈藥的希臘船隻不被轟炸，達爾在自傳中寫道：“我記得，我要絕對的冷靜和無畏。我的一個願望就是正確地執行我的任務，千萬別把事情弄糟。”
在這次行動中，他以新手的莽撞踩在六架雙引擎轟炸機的尾巴上，並憑藉新手的運氣擊落了一架Ju88轟炸機，藉助山谷間狹窄的空間，成功脫身。
在戰鬥中，除了機敏和果敢，更多是依靠運氣。達爾在戰後仔細核查過，當初與他一同在內羅畢初級飛行訓練學校訓練的16個學員中，有不下13位在戰鬥中陣亡。
1941年，達爾舊疾復發，在空中戰鬥時會頭痛、眼前一片漆黑。他被批准作為傷員回到英國。顯然，達爾並沒有被殘酷的戰爭摧毀。在回家的途中，達爾在自由港買了一口袋檸檬和酸橙，並在另一個口袋裡裝滿了罐頭果醬、糖和巧克力，還買到一匹優質的法國絲綢，足夠幾個姐妹一人做一件衣服。簡直像個聖誕老人。
而事實上，達爾此時甚至都並不清楚自己的媽媽和姐妹們是否倖存於大量的轟炸中。幸運的是，達爾的家人也在戰亂中維持著生活。經過一番輾轉，他們終於在三年後相聚了。
此時，距離他的童書處女作《詹姆斯與大仙桃》出版還有二十年。
《詹姆斯與大仙桃》，［挪威］ 羅爾德·達爾 著，［英］ 昆廷·布萊克 繪，明天出版社2009年3月版。
達爾懂得什麼是真正的冒險，也懂得什麼是真正的勇氣。親身參與戰爭的達爾經歷過大多數人，甚至大多數創作者，都沒有經歷過的人類極端的惡與黑暗。而他在經歷這一切以後，一遍遍給孩子講故事，告訴他們一個弱小的個體，可以在一片混亂與不公正之中，整頓出新的秩序。
使出渾身解數，是因為害怕孩子失去興趣
果敢、喜歡冒險的達爾也是一個傲慢的人，並且在童書創作之前，達爾也已經獲得了多方成就。但在創作童書時，達爾天然地以兒童的閱讀體驗為首位，甚至坦言：“我非常害怕孩子合上書後說，天哪，這不是很無聊嗎？”
戰後，羅爾德·達爾前往美國，成為英國大使館空軍助理官員。他創作的《小精靈》故事引起了華特·迪士尼的注意，差點被拍攝成動畫片，他還作為小說家出版短篇小說集、迎娶奧斯卡最佳女主角帕德里夏·妮爾為妻、參與撰寫“007詹姆斯·邦德”劇本……
華特·迪士尼與達爾。
有趣的是，達爾在45歲正式開始他的兒童文學事業時，就擁有極其成熟的“兒童本位”的童書創作觀。對達爾來說，把兒童放在首位的理由很理性——“孩子們非常挑剔而且很快就會失去興趣。你必須讓故事不斷推進下去。如果你認為孩子會感到厭煩，就必須想出一些能讓人心癢癢的東西，吸引他們的興趣。你必須知道孩子們喜歡什麼。”
很多為成人寫作的創作者是輕視兒童文學的，從創作短篇小說轉向兒童文學的達爾則不同，他認為，寫一本質量堪比優秀成人小說的兒童讀物要困難得多。
達爾曾在採訪中說到為兒童寫作的困難之處：“當你的年齡和經驗足以成為一名合格的作家，併為兒童寫作時，你通常已經變得浮誇、成人化、長大了，你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玩笑。除非你是一個未發育完全的成年人，身上還有巨大的童心，會為有趣的故事和笑話傻笑，否則我不認為你能寫好它。”
重翻經典兒童文學作品，我們會發現，把兒童放在首位的創作態度是其中蘊含的共性，記得自己童年時期的體驗，更是其中至關重要的部分。
在《小王子》的題獻頁，聖·埃克蘇佩裡對兒童說的話如下：“請孩子們原諒我把這本書獻給一位大人……所有的大人都經歷過童年（但很少有大人記得自己曾經是孩子）。”
而馬克·吐溫在《湯姆·索亞歷險記》的序言裡，也強調了對童年體驗身臨其境的重要性：“我的計劃有一部分是想要輕鬆愉快地引起成年人回憶他們童年的生活情況，聯想到他們當初怎樣感覺、怎樣思想、怎樣談話以及他們又會幹些什麼稀奇古怪的冒險事情。”
也許不論是達爾還是馬克·吐溫，都認同在兒童未被社會規則教化的天然中，蘊含著最貼近人類生命本源的價值。所以他們在兒童文學中探索的，不是對孩子的教育與規訓，不是對乖孩子的期待，而是生而為人的無限可能。
羅爾德達爾官網中的漫畫頭像。
那麼，以兒童為首位的達爾是如何創作故事的呢？
對達爾來說，幽默是能讓孩子在閱讀的時候內心發癢的魔法。達爾的幽默並不是設定一個又一個刺激性的裝傻笑料，而是在故事中貫穿始終的狡黠和出人意料。達爾把故事裡的一切把玩在手中，時刻準備著打破讀者的預期和既有經驗。
達爾喜歡自己創造奇怪的詞彙，在《好心眼兒巨人》中巨人口中那些顛倒的語言，給故事增加了很多趣味。同樣在巨人的故事裡，達爾還創造了“下汽可樂”，顛倒了汽水裡氣泡的方向——本該向上升騰的氣泡變成了向下咕嘟咕嘟冒泡——順理成章地，達爾用“放屁”替代了“打嗝”，並且藉著天真的巨人驚呼：放屁多麼快樂，打嗝才不禮貌。這種遊戲是達爾與他的讀者之間共享的樂趣。
達爾強調故事的情節性。他認為，普通讀者需要能讓他們繼續閱讀的東西，他們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達爾總是在修改的時候濃縮自己的作品，試圖刪掉每一個可能的沒有意義或沒有用的句子，因為他“害怕讀者把書扔掉！”達爾想讓讀者猜不到情節會怎樣發展，並感嘆故事的奇妙與迷人。這太難了，但達爾做到了。
達爾喜歡對孩子說真話，他的故事裡沒有避重就輕的粉飾太平，也從不覺得孩子好糊弄，講些哄小孩子的膚淺東西。在故事中，達爾偶爾會加入尖銳的、孩子能讀懂的思辨，比如達爾曾借好心眼兒巨人之口，對戰爭的荒謬進行了深刻的探討：
“人豆子一直在自相殘殺。”好心眼兒巨人說，“他們開槍，坐飛機在對方的頭頂上扔炸彈，每個星期都有不少。人豆子老是殺死人豆子。”他當然是對的，索菲知道……“即便是這樣，我還是認為，那些該死的巨人每天晚上去吃人是卑劣的，人又沒有真的傷害他們。”“那正是小豬玀每天說的話，”好心眼兒巨人回答說，“小豬玀說，‘我又沒有傷害人，人為什麼吃我？’”“天哪！”索菲說。“人豆子制定符合他們自己的規則，”好心眼兒巨人說下去，“可這些規則不能用到小豬玀它們身上去。我說得對不對？”“對。”索菲說。“巨人也制定規則。他們的規則不能用到人豆子身上去。他們各自制定適用於自己的規則。”“可你也不贊成那些野蠻的巨人每天晚上吃人，對嗎？”索菲問道。“我不贊成。”好心眼兒巨人堅定地回答，“不能以牙還牙。”
在索菲與好心眼兒巨人關於善惡的討論中，達爾將道德評判的視角不斷切換，打破了關於道德表面的思考。這種討論對於孩子來說，或許會成為另外一個覺醒瞬間，或許他們會從此喜歡上思辨的快樂。
達爾關於自己寫作的尖銳與直接曾解釋道：“我是用恣意誇張的手法說明我的觀點，只有這樣才能使兒童明白。如果真有父母像《瑪蒂爾達》書中一樣可惡，瑪蒂爾達是有權出走的。有很多父母，大約百分之十吧，是很壞的。如果他們讀到這個故事，也許會震驚呢！”
達爾的工作小屋。
達爾不僅在自己創作的故事中與孩子一起遊戲、思考，還熱衷於讓更多的孩子創作自己的故事。他曾給想成為作家的小讀者7條寫作小貼士：
1。 你應該有一個生動的想象力。
2。 你應該能夠寫好，能夠使一個場景在讀者的腦海中生動起來。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能力。這是一種天賦，你要麼擁有它，要麼沒有。
3。 你必須有耐力。換句話說，你必須能夠堅持你正在做的事情，永不放棄，一小時又一小時，一天又一天，一週又一週，一個月又一個月。
4。 你必須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對你所寫的東西永不滿足，直到你一次又一次地重寫，使它儘可能的好。
5。 你必須有強烈的自律性。你是在獨自工作，沒有人僱用你。如果你不去上班，沒有人可以把你解僱，如果你開始偷懶，也沒有人可以把你打發走。
6。 如果你有敏銳的幽默感，會有很大幫助。在為成年人寫作時，這一點並不重要，但對兒童來說，這一點至關重要。
7。 你必須有一定程度的謙遜。認為自己的作品很了不起的作家是在自找麻煩。
在作為童書作家的生涯中，達爾住在英國鄉下，他家大門上掛著“吉卜賽家園”的木牌。在他的蘋果園裡，有一個“工作小屋”，達爾每天在固定的時間走進小屋，坐在他綠色的扶手椅上寫作。達爾每次寫作的時間不超過兩小時，因為專注的寫作十分消耗精力。
在自傳《好小子——童年故事》的最後一章，達爾談到了作為小說家的生活。
“如果他是一個小說家，他就生活在恐怖世界裡。每天都要有新的構思，他永遠不知道他是不是能想出來。兩個小時的小說寫作會讓這位作家絕對精疲力竭，因為這兩個小時他已經走了很多英里，到了別的地方，在一個不同的地方和完全不同的人在一起，要用很大的力氣才游回正常的環境中……當作家的人是傻瓜，他唯一的補償是絕對自由，除了自己的靈魂，他沒有任何主宰。”
羅爾德·達爾是個聰明透頂的傻瓜，把冒險與自由視為人生的最高意義。他青年時期為了冒險和自由踏上非洲大陸、參與皇家空軍，也在晚年為自己、為孩子創造了故事中無盡的冒險與自由。
1990年11月23日，74歲的羅爾德·達爾因白血病前期併發症離世。他去世30多年，世界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2021年，打造大熱劇集《魷魚遊戲》的奈飛公司宣佈，已買下羅爾德·達爾故事的全部版權，將在未來從全媒體維度，打造“達爾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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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1。https：//www。bbc。com/ukchina/simp/vert_cul/2016/09/160929_vert_cul_the-dark-side-of-roald-dahl
2。https：//about。netflix。com/zh_tw/news/netflix-acquires-iconic-roald-dahl-story-company
3。https：//www。cam。ac。uk/research/discussion/fantastic-mr-dahl
4。https：//www。sohu。com/a/491281350_258858
5。https：//creativelyy。com/roald-dahl/
6。https：//www。roalddahl。com/roald-dahl/timeline/1920s
撰文 | 秋林卡迪娜
編輯 | 申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