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藍色青銅器嗎?來自一個神秘古國的它們會訴說什麼……

見過藍色青銅器嗎?來自一個神秘古國的它們會訴說什麼……

噩運、噩夢、噩耗,聞之不由使人驚怖。噩國、噩侯、噩器,聽來卻是令人困擾——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家,竟會有如此國名?它的歷史如何、地望在哪?有關這個神秘古國的諸多謎團,困擾了相關研究人員許多年。21世紀以來,與噩國有關的考古材料先後出現,這段被湮沒於歲月長河裡的噩國傳奇得以緩緩浮現。

上海博物館正在舉辦的“漢淮傳奇——噩國青銅器精粹展”,匯聚了與噩國相關的諸多關鍵性器物,試圖為今天的觀眾呈現噩國青銅器的發展脈絡、還原噩國的歷史面貌。

見過藍色青銅器嗎?來自一個神秘古國的它們會訴說什麼……

兩條線索

噩國曆史未被載入史冊,長久以來不為人知。展覽因此以“噩國的神秘歷史”為線索,並細分出明線和暗線各一條——明線是噩國本身的發展史,暗線是歷代對噩國曆史的發現過程。

僅有的關於噩國的文獻,來自《史記》和《戰國策》中的記錄。大致內容是,鄂侯(文獻中把“噩”寫作“鄂”)與鬼侯、西伯昌(周文王)同為商紂王時的三公,他們地位尊貴。當鬼侯因觸怒紂王而被殺死後,鄂侯為之鳴不平,因此也被紂王殘忍殺害。除此以外的噩國曆史在戰漢時期就已失傳。到了宋代,復古風氣盛行,當時的學者在青銅器銘文中再次發現了“噩”字。他們識別出金文中的這個字,指的就是古書中的“鄂”國。不過,金文記載的內容顯示噩侯馭方因為叛亂被周王所滅。因此,宋人一方面欣喜於證明了噩國在周代依然存在,一方面仍困惑於馭方之後噩國是否完全滅亡。這一困惑,直到現代考古學興起之後才得以解開。

見過藍色青銅器嗎?來自一個神秘古國的它們會訴說什麼……

21世紀發現的湖北隨州羊子山與河南南陽夏餉鋪兩處墓地遺址,是解開古人困惑的鑰匙,是探尋噩國曆史的關鍵,也是本次展覽呈現的重點。展覽中的“噩侯家族”部分,主要展現了2007年在羊子山發現的西周早期噩侯墓葬及其家族成員的青銅器,包括“一尊二卣”酒器組合等;“噩國與周王室的關係”部分,透過兩件傳世青銅器說明了噩侯馭方與周王室的交好與反叛;“噩國再現”部分,則將重點放在2013年前後在夏餉鋪發現的西周晚期至春秋早期的四代噩侯夫婦墓葬出土的青銅器,包括那個時期常見的“盤匜”盥洗器組合,以及能夠代表諸侯身份的“七鼎”列鼎組合等。

展陳設計很具匠心。帶有“噩”或“噩侯”銘文的器物都是噩侯自作用器,被放置在同一個轉角櫃中;可能是噩侯戰利品或來自友邦祝獻器的出土於羊子山4號墓的其他器物,以及上海博物館收藏的噩叔、噩季等家族成員器,被放置在另一個轉角櫃中,這種設定凸顯了青銅器鑄造或使用者身份的不同。此外,在四代噩侯夫婦墓出土器物的展示區域,博物館利用壁龕形式和投影方法簡單還原了相應墓葬的出土情況,並在牆面附上了墓葬平面圖。這種展示手段直觀而清晰,讓參觀者瞭解到器物的組合規律和實用功能。

見過藍色青銅器嗎?來自一個神秘古國的它們會訴說什麼……

三重解讀

1917年,王國維提出歷史學“二重證據法”:“吾輩生於今日,幸於紙上之材料外,更得地下之新材料。”意思是將出土文物和史書記載相互驗證,從更多角度來考量古代的歷史文化。近年來,不少研究學者引入了民族學、人類學、科技考古學等學科,提出了構建“三重證據法”乃至“多重證據法”的見解。

20世紀末,饒宗頤先生的“三重證據法”指出可以利用歷史文獻記載、田野考古材料、古文字解讀相結合的方法來研究歷史。噩國青銅器展所蘊含的“以青銅器為載體,銘文內容作經緯”的策展理念,正體現了“三重證據法”精神。

展覽對幾乎每一件青銅器上的銘文都進行了展示與闡述,從中可以發現有關西周晚期至春秋早期的南陽噩侯姓氏之謎。展覽中有一件噩侯壺,是古代專為嫁女而作的“媵器”。其銘文“噩侯乍(作)孟姬媵壺”,大意為噩侯為女兒孟姬製作了這件陪嫁用器。從先秦男子稱氏、女子稱姓的規律中可以推斷出其姓氏為“姬”。

見過藍色青銅器嗎?來自一個神秘古國的它們會訴說什麼……

透過“三重證據法”——即文獻中提到的商代噩國、金文中發現的西周噩國興衰與姓氏線索,以及羊子山和夏餉鋪的考古發現,我們便能從展覽中大致梳理出噩國的自身發展史,也就是展覽的明線——

商代末年,在紂王殺害了位列三公的噩侯之後,噩國並未滅亡,而是仍得以延續。西周早期,噩國與曾國並立漢東,大致位於今隨州一帶;某一代的噩侯還應該有伯、仲、叔、季等兄弟幾人;此時的噩國青銅器紋樣奇特、造型精美、工藝高超、獨樹一幟。西周中晚期,噩國與周王室聯姻,輝煌一時;但在西周晚期,噩侯馭方時期卻聯合東夷、南淮夷叛周,招致誅滅。西周晚期至春秋早期,噩國轉移到了今南陽一帶,曾有四代噩侯夫婦在此下葬;西周早期的“姞”姓噩侯,可能在此時變為“姬”姓噩侯。

四大看點

噩國青銅器的獨特風格,也是觀展時不可錯過的精彩亮點。

見過藍色青銅器嗎?來自一個神秘古國的它們會訴說什麼……

其一,隨州出土的噩國青銅器造型繁複,尤以中心展櫃中的噩侯方罍和一對獸面紋卣為代表。這些器物上佈滿了張牙舞爪的扉稜和造型誇張的獸首,視覺效果震撼。器物上的很多地方都見縫插針地添上了立體且向外突出的獸首。卣上共有大小扉稜17道、獸面24個,而方罍竟有大小扉稜36道、獸面43個。

其二,更引人矚目的是青銅器上的神秘紋飾。方罍和卣上的獸面幾乎涵蓋了商周時期所有常見的動物形象,如夔龍、鳳鳥、饕餮、蛇等。最為特殊的是青銅器上的主體高浮雕獸面紋,細看會發現它更近似於一張人臉:其眼瞼、眼眶、眼球及瞳孔的結構層次分明,眼睛上方有用一條條豎線組成的彎彎眉毛,還特別塑造出兩翼圓厚的鼻子。這便是噩國青銅器上獨有的“神面紋”了。卣的兩面共有14張“人面”,罍的四周共有13張“人面”。它們個個精緻獨特,甚至還略帶笑顏。而且由於當地地質、水分等特殊的埋藏條件,這批青銅器的表面形成了罕見的藍色鏽,瑰麗奇異,動人心魄。

其三,噩國青銅器上的銘文透露出許多資訊。有學者指出,銘文中的“反書”是隨州出土的西周早期噩國青銅器的另一特色。即同一個“噩”字採用了多種不同寫法,時而左右顛倒、時而省略二口、時而採用變體等。在南陽出土的春秋早期的噩國青銅器中,也有一件鼎的銘文出現了“反書”的情況。不過,這一偶發情況許是製作缺陷,是鑄造過程中工匠出於疏忽將這一塊銘文的範模放反了所導致。設想,一位適值國富力強時期的諸侯王,會允許一件青銅禮器出現瑕疵嗎?恐怕不會,所以此鼎銘文背後蘊藏的有關噩國國力強弱的秘密似已昭然若揭。

其四,南陽出土噩國青銅器的製造工藝也值得深入探究。即便與當時的整體時代風格大致相符,但西周晚期至春秋早期的這一批南陽青銅器在工藝上仍難掩粗糙之感:紋飾大多簡單刻板,失去了早期的精緻感、立體性和獨特地域特徵;許多器物的足、耳等部位,因銅液流鑄不完全而屢見孔洞;澆鑄時留下的範線,後續也沒有進行修整和打磨,突兀地留存在器物表面。這些器物中既有專為隨葬所做的明器,也有不少實用器,無法僅用明器簡陋的理由進行解釋。加上上文提到的“一國兩姓”的情況,有學者認為,這時的噩國是周王將亡國之遺民遷至南陽盆地,並交付給姬姓諸侯統領的結果。

見過藍色青銅器嗎?來自一個神秘古國的它們會訴說什麼……

有關噩國曆史的更多疑問——如商代晚期、西周早期、春秋早期的噩侯是否屬於同一個家族,西周晚期的噩國地望在哪等一系列謎團,促使人們對今後的考古成果有了更多期待。

為什麼要去關注這個漢淮之間的先秦小國?也許對於西方人而言,頭頂的浩瀚星空和心中的道德準則是永恆的追尋目標,但對歷史延綿至今、未出現過斷層的中國人而言,腳下土地的厚重歷史、多彩文明,與頭頂的繁星一樣,具有至高無上的寶貴价值。包括商周諸侯國噩國在內的祖國大地上的每一處歷史遺蹟,都是還原中華文明多元一體格局的重要拼圖,也是瞭解中國古代歷史全貌的重要線索。就如上海博物館為此次展覽所寫下的文字:商周之際,武王伐紂立周、周封殷裔於宋、周厲王暴虐無道、周幽王寵幸褒姒、申國滅亡西周、楚國勢力擴張……這一樁樁、一件件事似乎都與噩國或多或少有些聯絡。噩國雖是個小國,但“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從噩國的歷史裡折射出的是周王朝的興衰,是那個時代奔騰而去的歷史洪流。

TAG: 噩國青銅器噩侯西周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