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女作家冰心(謝婉瑩)遊歷百靈廟的首日

八月十二日

百靈廟

忽然看見兩個蒙古騎士,自晚霞的天邊急馳而來,帽影鞭絲,一時如畫。迎到了我們的車子,便又回頭,鞭馬與車偕馳,其馬上姿勢之閒散自然,都顯示著他們終身馬上的生活。

進了九龍南口,遠遠百靈廟一簇的白色建築,和西邊蒙政會辦公處之數十氈包,已羅列眼前。紅簷金頂、在小河抱環緊帶之中燦爛的掩映於四山霞彩之下,一天的乏倦,都被此盪滌淨盡了!

到河東下車,此地為百靈廟一帶之山西商人住處,房屋多系漢式。我們到了集義公店,商量宿處,在他們回答之頃,我看見了正屋東壁上掛的褚民誼先生所寫的敕勒川歌。——這時有蒙古地方自治政務委員會的科長趙福海任秉鈞二君,來邀我們到河西氈房中去住,乏倦之餘,大家欣然應諾。

登車駛過清淺的百靈河,到廟西一簇數十個氈房前停注,這便是蒙政會的辦公處了。俯身入“包”,寒暄之頃,又有幾個蒙古青年,進來握手,都是蒙政會人員,俄日北平各處大學的畢業生,相見縱談,極為歡暢。據說委員長雲王回府去了,秘書長德王偕來此遊歷之前東北大學校長劉風竹先生出獵未歸。正談著忽然“包”外陰暗,雨雹交至,冰顆跳進毳幕,小如珠粟,少頃即止。出“包”一望,四山如浴,新綠照人。西邊是明豔的晚霞,東邊有虹影雙重,直垂到氈廬門口。百靈廟的白牆,紅瓦,和金色的殿尖,在明淨的霞光山色之中,竟如天宮樓閣,不可描畫。

不夕德王獵罷歸來,便來過訪。交談之下,我們都覺得他是一位有為的領袖,沉著英明,年約三十餘歲,漢蒙學問都很深造。談話之間,問到百靈廟故事,任君說是康熙西征時,兵駐廟南之女兒山,夜聞百樂爭鳴,山後又有二泉奔湧,似二龍戲珠,因建此廟以壓王氣。二十里之內,不許住有人家,以阻遏新天子之降生,今廟後白塔之下,即系泉源。

德王及各委員別去後,大家均收拾就睡。我們分住了兩個氈包,安下行軍床,鋪設了臥具,燈光之下,便細細的觀看包內的佈置。我們住的是蒙政會的客室,頂軸略如傘形,都顯紅朱油漆,頂有天窗,上有氈蓋,可以卷舒。四周圓壁,蒙著綠色呢圍,地下鋪著白羊毛氈,上面又鋪著彩花的毛毯。當中南向,有硃紅漆的長方矮榻,上供元太祖成吉思汗(一二○六年——一二二七年)像。中央有方框為冬日安爐處。四圍有長方形小矮桌,都是硃紅油漆,上畫金花,甚為美觀,門扉兩重,朝南安設,內層兩扇,外層只一扇,上部作柵欄式以通空氣。“包”內華麗舒適(關於一般蒙古包的佈置,文藻有另文述及),周視之下,我們都湧起了歡樂新穎的感覺!雷女士和我因為聽說這是河西聖地自鴻鎊開闢以來,第一次住著婦女,覺得是我們旅行中的一個大紀念!擁衾默臥,天窗洞開,夜氣涼爽,星光滿天,聽見牧馬嘶鳴,群獒追逐,邊聲四合,心裡覺著有無端的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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