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布斯的認知》3)喬布斯與塞林格

《喬布斯的認知》3)喬布斯與塞林格

上一集中,我和大家談到了修煉禪宗對喬布斯的兩點影響:第一是極簡主義,第二是直覺。在喬布斯的創業、企業的運營,蘋果的發展;以及蘋果公司的產品中,我們都能看出這兩種認知特質的跡象。

喬布斯的極簡主義和他信仰禪宗有很深的關係。喬布斯青春時期最好的朋友科特基曾經就說:“史蒂夫·喬布斯是一個十足的禪宗信徒。禪宗對他的影響非常深,這一點你可以從他極簡主義的美學觀點和執著的個性看出來。”

喬布斯讀的大學是裡德學院,科德基是他在裡德學院時最好的朋友,兩人曾經一起禪修。他們倆都很喜歡禪宗和鮑勃·迪倫(鮑勃·迪倫是唯一獲諾貝爾文學獎的歌手,《Blowing in the wind》就是他的代表作),甚至一起嗑過迷幻藥。喬布斯和科特基兩人剛上大學就成了好哥們,由於他們自己沒車,就經常一起搭便車去海邊玩;他們還在宿舍裡一起玩rap(說唱),那些關於生命意義的主題。另外,兩人還會去當地的寺廟參加愛心活動,去禪宗中心吃免費的素齋。

當時,喬布斯在圖書館看禪宗方面的圖書,其中讓喬布斯入門的一本書是鈴木俊隆寫的《禪者的初心》。鈴木俊隆是和鈴木大拙齊名的一位很厲害的禪師,也是日本禪文化的研究者。喬布斯還和科特基一起分享過這本書,這本書我們可能有時間會和大家分享一下,因為這是喬布斯最早對禪宗形成理解的一本入門讀物。

關於佛教或禪宗對自己領悟“直覺”的幫助,喬布斯有一個評價:“我開始意識到,基於直覺的理解和意識,比抽象思維和邏輯分析更為重要”。

喬布斯的性格具有雙重性:有很超然的一面,也有非常激情的一面。所以,喬布斯內心深處其實很難真正實現內心的平靜,即所謂的“inner peace”,就是禪宗所強調的內在的平靜或內心的平和,或者說很超然的東西。

喬布斯是一個內心充滿澎湃激情的人,內心永遠像狂風暴雨中的大海般澎湃,一直都有火焰、有激情的浪濤。這種澎湃的激情和生生不息的動力,是喬布斯創業、推動蘋果前進的原動力。但是,喬布斯居然去學習禪宗,這就很有意思,他在修禪過程中尋找內心的某種平衡點。

喬布斯出生於1955年。1974年,19歲的喬布斯去印度遊歷了7個月,在那裡修禪。多年以後,已經成功創立蘋果公司、各方面事業都趨於巔峰的喬布斯回憶起這一段經歷對他的影響:

我從印度回到美國之後感受到了文化的衝擊和對比。當年我去印度的時候已經感覺到了文化的衝擊、對比感(comparative);但是,當我從印度回到美國以後,美國給我的衝擊更強烈。

那時候,喬布斯就在這兩種文化的撕裂、對比中思考。喬布斯說:“印度鄉間的人與我們不同,我們運用思維,而他們運用直覺,他們的直覺比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要發達得多。直覺是非常強大的,在我看來比思維更加強大。”喬布斯自己承認,他在修禪的過程中慢慢捕捉到了直覺。而且,喬布斯認為直覺比原來他在西方理性主義的成長環境中獲得的理性思維更強大。

喬布斯繼續說:“直覺對我的工作有很大的影響。西方的理性思維並不是人類先天就具有的,而是透過學習獲得的,它是西方文明的一項偉大成就。而在印度的村子裡,人們從未學習過理性思維。他們學的是其他東西,在某些方面與理性思維同樣有價值,那就是直觀和經驗智慧的力量。”

我覺得東西方文化的對比感、異同點很有意思。比方說,在中國當時的知識分子中,林語堂的英語是非常出色的,林語堂的《中國人》、《蘇東坡傳》都是用英語寫的。《蘇東坡傳》的英文名字叫《The Gay Genius》(《快樂的天才》),《中國人》(《My Country and My People》)也是用英語寫的,太厲害了。林語堂在《中國人》的序言中提到“真理永遠不能被證明,它只能被感知”,這是一種典型的東方思維,就是一種經驗主義,強調直觀、直覺。喬布斯當時也有這種感覺,其實在喬布斯的描述中,他覺得直覺和理性思維兩者一樣重要,甚至他認為直覺可能有時候比所謂的理性思維更強大。只有你深入其間,透過修煉後悟到了那些東西,你才會如獲至寶,所以喬布斯後來一直是一個佛教徒,1991年,喬布斯結婚時候舉辦的是一場佛教婚禮。而且,自喬布斯信禪宗以後,他終身素食主義。

喬布斯繼續回憶他在印度的生涯,他說:“在印度的村莊待了7個月後再回到美國,我看到了西方世界的瘋狂以及理性思維的侷限。如果你坐下來靜靜觀察,你會發現自己的心靈有多焦躁。”在西方這種社會和環境下,“如果你想平靜下來,那情況只會更糟”,你靜不下來,只能繼續焦慮和浮躁,正如福克納那本小說《喧譁與騷動》的名字一樣。一開始,你會因為靜下來而感到難受,“但時間久了之後總會平靜下來”,這是一個過程。喬布斯剛從印度回到美國時,他想讓自己平靜下來,但是做不到,他覺得是因為受周圍環境的影響,其實不完全是。上文提到,喬布斯內心永遠有澎湃的激情,他想在理性和直覺之間找到平衡、在激情和平靜之間找到平衡,這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但喬布斯慢慢做到了。喬布斯繼續說:“時間久了以後總會平靜下來,心裡就會有空間讓你聆聽更加微妙的東西——這時候你的直覺就開始發展,你看事情就更加透徹,也更能感受到現實的環境。”對現實的感知能力會增強。

很多時候,我們好像在忙忙碌碌,其實對現實沒有感知感。你都感受不到春風、夜晚和陽光,人們往往忽略自己所做的事情給自己帶來的感受。當你真的去修煉時,你才能真正地活在當下、感受當下。喬布斯說:“(這時候)你的心靈逐漸平靜下來,你的視界會極大地延伸。你能看到之前看不到的東西。這是一種修行,你必須不斷練習。”

你看,修禪與喬布斯認知上的“直覺”之間的關聯有多深。喬布斯說:“禪對我的生活一直有很深的影響。我曾經想過要去日本,到永平寺修行。”永平寺是日本最大的一座寺廟,2009年高橋伴明執導的電影《禪》就是以永平寺為背景,所以永平寺在西方也很有名。永平寺是仿寧波天童寺建造而成,所以被稱為“小天童”;日本的佛教很多方面都是這樣的,包括天台的國清寺是日本天台宗的祖庭。喬布斯本來想去永平寺修行,但是他當時的禪宗老師乙川弘文要喬布斯留在美國。乙川弘文告訴他:“日本有的東西,美國也有。” 聽了乙川弘文的話,喬布斯恍然大悟,他後來發現乙川弘文沒說錯。喬布斯說:“我從禪中學到的真理就是,如果你願意跋山涉水去見一個導師的話,往往你的身邊就會出現一位。”喬布斯的言語中透露出了時空的交錯感,甚至有種量子力學的感覺。

當年有一位挺有名的華裔女作家任碧蓮,她是蘋果的忠實粉絲,用過蘋果的Lisa電腦、麥金塔電腦等一系列產品。20世紀80年代,任碧蓮在斯坦福大學上學,恰逢創業不久的喬布斯去斯坦福大學招暑期志願者(就是暑期給他打工的便宜勞動力),任碧蓮在那時候見過喬布斯。任碧蓮對喬布斯有個評價:“不像那些打著領帶的IT業人士,喬布斯是一個懂得電腦的塞林格”。

塞林格是一個很偉大、很優秀的作家。我大學時代喜歡看西方的小說,尤其是美國20世紀上半葉的小說,根據我個人的閱讀經驗和理解,不管是塞林格還是菲茨傑拉德(代表作《了不起的蓋茨比》),他們的文學造詣都在海明威之上。其實塞林格在其代表作《The Catcher in the Rye》(《麥田裡的守望者》)中,透過主人公——中學生霍爾頓諷刺過海明威的《永別了,武器》,意思是書中的主人公弗瑞德里克·亨利比較做作。《永別了,武器》雖然是部很好的小說,但確實有一些做作的成分,這是海明威最大的bug,塞林格和菲茨傑拉德都比海明威更自然。但是,海明威的《太陽照常升起》也寫得非常自然,所以要看情況。

《喬布斯的認知》3)喬布斯與塞林格

因為塞林格也很喜歡禪宗,所以塞林格跟喬布斯有些關聯。那時候有一批人喜歡禪宗,包括成名略晚於塞林格的“垮掉的一代”的代表作家金斯堡(代表作《嚎叫》)、凱魯亞克(代表作《在路上》)等等。我在網上查了一下,喬布斯對於賽林格沒有任何評價,或許兩人沒什麼關係;但是比爾·蓋茨對塞林格非常迷戀。比爾·蓋茨說他最喜歡的小說就是《The Catcher in the Rye》(《麥田裡的守望者》)。但是,塞林格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短篇小說集《九故事》,裡面有一篇小說名叫《特迪》,這篇小說基本就是一個對話錄。小說中的主人公特迪是個一個天才兒童,或者說是一個先知般的、擁有特異認知能力的兒童。少年特迪在船上跟教授有個對話,但你看起來完全是特迪這個少年在教育教授,特迪的認知能力比那個教授高多了。《特迪》是我在大約30年前的大學時代看的,但他們對話中的一段內容讓我至今印象深刻。當時特迪問教授:“你知道《聖經》故事裡亞當在伊甸園吃的那個蘋果叫什麼名字嗎?”教授就向特迪請教,特迪說:“它的名字叫邏輯。”我對這句話的印象太深刻了,當時一下子就對我有很大的啟發。特迪說:“邏輯和智慧就是毒蘋果裡的東西,所以你要做的就是把你吃下去的吐出來——如果你真想看清事物本來面目的話。如果你把它吐出來了,你就不會有任何困難去認識事物的本質了。《特迪》這篇小說中暗含了很多塞林格自己對禪宗的理解。

從文學造詣上來說,我覺得《九故事》那本短篇小說集應該超過《麥田守望者》,但《麥田守望者》更popular,更多人喜歡。其實塞林格在《特迪》裡的話跟喬布斯說的話有共同點,他們都覺得直覺很重要,但是喬布斯跟塞林格的區分點在於喬布斯認為理性和直覺一樣重要。塞林格是個藝術家,很極端的,後來還隱居起來,你用世人的眼光去看,會覺得塞林格不太正常,是個“神經病”。塞林格幸虧成名早,1951年《麥田守望者》出版,然後在美國就引起了轟動,那時候喬布斯還沒出生。

喬布斯喜歡的小說是赫爾曼·梅爾維爾的《白鯨》、莎士比亞的《李爾王》等,這些都是很激情澎湃的故事,非常符合喬布斯內心的激情感。塞林格的小說有點感傷,尤其是《麥田守望者》描寫了青春成長中缺失和迷茫的東西;他的小說中有對美好東西很執著的迷戀,比方說兒童、孩子就是塞林格心中最大的價值。從這一點看,因為比爾·蓋茨最喜歡《麥田守望者》,我覺得他內心深處比喬布斯可能會更柔軟,更sentimental(多愁善感)一點。喬布斯與比爾·蓋茨兩人之間相愛相殺的故事以後有機會再講,在這個過程中,有瑜亮情結不是喬布斯;喬布斯某種程度上有點俯視比爾·蓋茨,比爾·蓋茨心中的瑜亮情結會更重一點,他們倆的故事也很精彩。

我認為,喬布斯的認知中有幾個特質,其中首要的兩個特質就是直覺以及極簡主義的美學觀。這兩個特質在喬布斯的事業、生活方式中以及蘋果產品的設計中都有很深的烙印。

有個問題很有趣。我們知道喬布斯是被領養的,喬布斯的養父母對他非常好,喬布斯也很愛他的養父母。由於喬布斯的親生父母生下喬布斯後,就拋棄了喬布斯,所以喬布斯對親生父母是有意見的,喬布斯曾說:“他們就是我的精子庫和卵子庫”,除此之外就沒有啥了,喬布斯內心其實很反感他的親生父母把他送人。但喬布斯對他的養父母非常熱愛,喬布斯說:“他們百分之一千是我的父母”,如果有人有質疑這一點,喬布斯會很憤怒。喬布斯真的很愛他的養父母,但他內心一直有些缺憾。

喬布斯的養父母是基督教徒,雖然不是很熱衷,但也是一個基督教家庭;而喬布斯十幾歲就離開了基督教,在青少年時代就去信佛教和禪宗。是什麼導致了喬布斯的這種轉變?下一集中,我再和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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