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唐明宗置兩川藩鎖本末

(下為後唐滅蜀後形勢圖)

後唐明宗置兩川藩鎖本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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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李存勖朝廷大致按照唐朝的蜀地行政區劃,把蜀地分為東川和西川兩個大藩鎮,保留了原來的前蜀支鎮。同時以孟知祥為西川節度使,坐鎮成都,以伐蜀軍中的後梁降將董璋為東川節度使,坐鎮梓州,希望二人為後唐穩定住在蜀地的統治。然而孟知祥到成都收拾完康延孝叛亂的爛攤子後,屁股連凳子都沒坐熱,就從洛陽傳來訊息,李存勖死於亂兵,李嗣源先一步進入洛陽監國主事,不久後正式繼位稱帝,是為後唐明宗。

虛與委蛇,暗中角力

而孟知祥利用這個空檔期大肆擴充軍備,按照原本郭崇韜在成都的鎮防部署,原前蜀軍隊馬軍改編為左右驍衛六營三千人,步軍改編為左右寧遠二十營兩萬四千人,同時又從伐蜀唐軍中撥出五千人單獨留戍成都以作監視前蜀降軍之用。算下來孟知祥所掌控的兵力就達到了三萬兩千人之多。孟知祥到任後大閱府庫,又新募左右牙等軍十六營一萬四千人,令其分戍牙城內外,作為自己的直系親衛軍。不久新置左右衝山六營六千人,分戍成都羅城內外。又增置義寧等軍共二十營一萬六千人,分戍於西川節度使巡屬州縣就食,作為西川藩鎮的外軍,另置左右牢城四營四千人,分於成都境內。

等李嗣源穩定了洛陽政局坐穩大位,回過頭髮現蜀中藩鎮力量有失衡的危險,並且孟知祥這樣反常地瘋狂擴軍可謂意味深長,因此手段老辣的李嗣源決定在有限範圍內對孟知祥進行必要的鉗制。

首先是在物質上削弱孟知祥的割據資本。李嗣源以宰相任圜判三司事,令其遣官赴蜀清查府庫,並催督租賦,於是鹽鐵判官太僕卿趙季良受命為三川都制置轉運使,赴成都統籌催督蜀地的租賦。

初魏王繼岌、郭崇韜率蜀中富民輸犒賞錢五百萬緡,聽以金銀繒帛充,晝夜督責,有自殺者,給軍之餘,猶二百萬緡。至是,任圜判三司,知成都富饒,遣鹽鐵判官太僕卿趙季良為孟知祥官告國信兼三都制置轉運使。——《資治通鑑。後唐紀四》

孟知祥的應對也很老辣,他自然清楚趙季良此行的來意和李嗣源派他來的意圖,但他只同意將一部分府庫物上繳洛陽朝廷,拒絕將州縣租賦輦運京師。理由很簡單,如今成都屯宿重兵,州縣租賦自然要用於供軍,無力上供朝廷。不僅如此,孟知祥認為趙季良人才難得,乾脆就把趙季良扣在成都,留署為西川節度副使。李嗣源這下是賠了錢財又折人,不過好在孟知祥同意將一部分庫物上貢洛陽,也不算一無所獲。

甲辰,季良至成都。蜀人慾皆不與,知祥曰:“府庫他人所聚,輸之可也。州縣租稅,以贍鎮兵十萬,決不可得。”季良但發庫物,不敢復言制置轉運職事矣。——《資治通鑑。後唐紀四》

客省使、泗州防禦使李嚴自請為西川監軍,必能制知祥;己酉,以嚴為西川都監,文思使太原朱弘昭為東川副使。——《資治通鑑。後唐紀四》

細品這個人事任命,可以窺見李嗣源高超的政治手腕。一方面李嗣源並未選擇宦官作為都監人選,這樣一來不會讓剛剛安定下來的其他藩鎮疑竇叢生,更重要的是,李嚴和孟知祥是故知,派遣李嚴入蜀能最大程度麻痺和消弭孟知祥的反感,令其易於接受這個監軍。而朱弘昭曾為李嗣源幕府故吏,便於隨時反饋和監視董璋的動靜。

初嚴與知祥同事莊宗,時知祥為中門使,嚴嘗有過,莊宗怒甚,命斬之,知祥戒行刑者少緩,入白莊宗曰:“嚴小過,不宜以喜怒殺人,恐失士大夫心。”莊宗怒稍解,命知祥監笞嚴二十而釋之。知祥雖與嚴有舊恩,而惡其來。——《新五代史卷26。列傳14。李嚴》

朱宏昭,太原人也。祖玟,父叔宗,皆為本府牙將。宏昭事明宗,在藩方為典客。天成元年,為文思使,歷東川副使。——《舊五代史卷66。唐書列傳18。朱宏昭》

然而孟知祥畢竟也是老薑一枚,此人可怕在於並不感情用事,李嗣源這個人事任命的用意,他自然心知肚明。很快孟知祥就藉口李嚴矯詔受代,毫不顧忌和李嚴的往日舊情,將其就地斬殺以絕後患。

這樣一來,李嗣源的兩個如意算盤均遭破產,二人的首輪交鋒,孟知祥勝出。

李嗣源當然不甘心任由孟知祥繼續這樣尾大不掉,但高季興又不合時宜地跳出來,劫奪蜀地由峽路轉運至京的財賦,併發兵攻打峽口諸州,李嗣源的注意力只能暫時先轉向懲戒高季興的不臣之舉,對於孟知祥專殺李嚴和董璋驅逐朱弘昭的行為選擇隱忍不發。為了穩住孟知祥,李嗣源只能遣李仁矩宣慰兩川,同時將李從曮扣押的孟知祥之妻瓊華長公主以及孟知祥之子孟仁贊(大名鼎鼎的蜀後主孟昶)放歸成都。

帝遣客省使李仁矩如西川,傳詔安諭孟知祥及吏民。——《資治通鑑。後唐紀四》

先是,孟知祥遣牙內指揮使文水武漳迎其妻瓊華長公主及子仁贊於晉陽,及鳳翔,李從曮聞知祥殺李嚴,止之以聞,帝聽其歸蜀;丙申,至成都。——《資治通鑑。後唐紀四》

其新城周圍凡四十二里,竦一丈七尺。基闊二丈二尺,其上闊一丈七尺。別築陴四尺,鑿壕一重。其深淺闊狹,隨其地勢,自卸版日構覆城白露舍四千九百五十七間,內門樓九所,計五十四間。——《全唐文卷891。創築羊馬城記》

孟知祥顯然清楚李嗣源這些舉動的背後意味著什麼,這只是李嗣源清除異己行動的冰山一角罷了。王都是李存勖長子魏王李繼岌的岳父,倘若沒有興教門之變,他不出意外會成為未來的後唐國丈。朱守殷是李存勖的藩邸親吏,和元行欽併為李存勖耳目心腹之一。

而宰相任圜,有平定康延孝和率伐蜀軍歸順李嗣源的大功,在平定朱守殷之後,依然不免被李嗣源安重誨君臣株連,終歸死在自己這個李存勖姻親的身份上。

武皇愛之,以宗女妻圜,歷代、憲二郡刺史。 ……宜令本州於私第賜自盡。——《舊五代史卷67。唐書列傳19。任圜》

既然這這些人已然是歸於塵土,那麼孟知祥自己和李存勖尚有郎舅之親,又如何為李嗣源真正信倚?何況王都、任圜慘死在前,孟知祥又豈能無動於衷?

李嗣源雖然沒和孟知祥公開撕破臉,但在制置關東藩鎮期間,仍然沒有放棄給孟知祥上眼藥的努力。

先是往孟知祥的西川軍隊裡扎釘子。

在同光四年(926年)貝州亂兵譁變進攻鄴都時,孫鐸是少數危機來臨還盡忠職守的能吏,李嗣源派他任西川馬步軍都指揮使是試圖分割孟知祥對管內兵權的控制,並且從孫鐸此前應對貝州亂兵的表現來看,應當是個較為可靠的人選。

李嗣源又接連任命了兩位魏博軍將為西川管內的刺史,試圖削弱孟知祥對支郡的控制力。

接著又把新的刺頭安插進了西川支郡。

天成初,除貝州刺史、鄴都衙內指揮使。明年移典寧州,屬慶州叛,遣進討平之,遷雅州刺史。——《九國志。趙進》

這個人事任命能夠充分看出李嗣源軟刀子殺人的毒辣之處,也是李嗣源高超政治手腕的體現。

趙進曾經參與過同光四年的貝州兵變,還是挾持李嗣源進鄴都的魏軍將校之一。李嗣源這個人骨子裡是極其小氣刻薄的,雖然明面上任命了趙在禮、趙進、皇甫暉等人各為刺史以酬其功,其實內心深處極其厭惡這幫兵痞,如果可以隨時會找機會報復。

湊巧的是,天成二年(927年)鄴都奉節等九指揮再次發生了軍亂,這無疑讓李嗣源對魏軍桀驁不馴的姿態更加厭惡。最終陰狠的李嗣源以血腥族滅亂兵三千五百家的方式,從根本上終結了這些兵痞們再次作亂的可能。

而對於趙進這批人,李嗣源借趙進參與平定慶州叛亂立功升遷的由頭,直接把他扔去孟知祥手下任刺史,一方面給孟知祥埋了一顆不定時的炸彈,可以令孟知祥芒刺在背;另一方面如果孟知祥殺了趙進以絕後患,又會讓李嗣源實現借刀殺人的報復企圖,可以說無論如何對李嗣源來說都是相對有利的。

為了阻止孟知祥對鄰鎮遂州武信軍滲透,李嗣源很快將孟知祥派去接管遂州的西川節度副使李敬周徵還洛陽。

會武信節度使李紹文卒(李紹文即張從楚),知祥自言嘗受密詔,許便宜從事。壬戌,以西川節度副使、內外馬步軍都指揮使李敬周為遂州留後,趣之上道,然後表聞。——《資治通鑑。後唐紀四》

同光中,歷相、蔡二州刺史,及蜀平,授西川節度副使。天成二年春,遷遂州兩使留後,尋正授節旄,未幾,受代歸闕。——《舊五代史卷91。晉書列傳6。李周》

同時李嗣源將仍留戍蜀地的部分禁軍和將校徵還洛陽,以削弱孟知祥的直系軍事力量。

(趙暉)同光中,從魏王破蜀,命暉分統所部,南戍蠻陬。明宗即位,徵還,授禁軍指揮使。——《舊五代史卷125。周書列傳5》

對於孟知祥這種缺乏本地根基的外來戶節度使來說,留戍本鎮的伐蜀唐軍如果被抽調過多,則可能壓不住以原前蜀軍隊為主體的西川鎮軍,這也是為什麼孟知祥在和洛陽朝廷徹底撕破臉之前,仍需借後唐朝廷的恩命穩定在西川統治根基的原因。

唐徙趙季良為果州團練使,以何瓚為西川節度副使,知祥得制書,匿之,表留季良,不許。乃遣雷廷魯至京師論請,唐主不得已從之。是時瓚行至綿谷,懼不敢進,知祥因奏瓚為行軍司馬。——《十國春秋卷四十八。後蜀一。高祖本紀》

瓚與明宗有舊……是時高祖方以季良為心腹,聞瓚代之,亟奏留季良,遂改瓚行軍司馬。瓚不得已,來成都。高祖在北京為馬步軍都虞候,而瓚留守太原。高祖以軍禮事瓚,瓚常繩以法。——《十國春秋卷五十三。後蜀六。列傳。何瓚》

李嗣源發現趙季良已然成為孟知祥小團體裡的一份子,於是考慮以自己的故舊何瓚代替趙季良為西川節度副使,繼續貫徹掣肘孟知祥專制蜀地的意志。以何瓚代替趙季良也是李嗣源煞費苦心的決定。何瓚與李嗣源和孟知祥都是老相識,何瓚曾為河東留守判官,與時為河東馬步軍都虞候孟知祥關係不睦,而與李嗣源私人關係不錯。選擇他去成都能更好起到鉗制孟知祥的作用。

這一輪交鋒,孟知祥保住了趙季良,軟禁何瓚又佔了上風。

李嗣源對董璋當然也不例外,一樣是有條不紊地給董璋下軟刀子。繞過東川節鎮,空降任命綿州刺史,以保持由金牛道入蜀至成都的道路的控制。

天成初,遷綿州刺史、檢校尚書左僕射。至郡逾年,以考課見稱,就加檢校司空。——《舊五代史卷94。晉書列傳9。孫彥韜》

依樣畫葫蘆,以安重霸這個故舊為閬州團練使,以閬州、綿州兩面包夾東川治所梓州。

重霸在秦州,聞明宗起河北,即時遣使以秦、成等州來降。天成初,用為閬州團練使 ……明宗謂侍臣曰:“安重霸朕之故人,以秦州歸國,其功不細,酬以團練防禦,恐非懷來之道。”——《舊五代史卷61。唐書列傳13。安重霸》

試圖徵留戍東川境內的鄜州兵歸本道藩鎮,以削弱董璋的割據資本。

鄜州兵戍東川者歸本道,董璋擅留其壯者,選贏老歸之,仍收其甲兵。 ——《資治通鑑。後唐紀五》

不過董璋隨手耍了個花招,縱老弱軍士歸鎮,然後截留了鄜州戍軍的甲仗和精壯軍士。

除此以外值得玩味的是,李嗣源除了在人事、財政上和兩川角力以外,另外命人整修了入蜀道路。

也就是說,實際上不排除李嗣源有考慮大規模用兵蜀地的可能,所以命興元府、洋州、夔州修整入蜀道路為以後的軍事行動預做準備。

孟知祥和董璋第一反應自然是拒絕,鐵了心要跟洛陽朝廷頂到底。孟知祥以兵賦不足,只給了五十萬緡,而董璋更為過分,只給了十萬緡。如今李嗣源已然從關東動亂中抽出身來,兩川藩鎮擺出瞭如此不合作的姿態,必然將招致李嗣源更進一步的制裁和報復。

兵戈相見,飲恨劍門

經過前幾輪交鋒可以大抵發現李嗣源制置兩川藩鎮是溫水煮青蛙的策略,儘量不訴諸武力,希望在朝廷合法合理的權力框架下,逐步消除董璋和孟知祥的割據傾向。但孟知祥和董璋始終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態,更為重要的是兩鎮不只是對朝廷敷衍塞責,隨著時間推移,已經開始有了明目張膽違背朝旨的行為。

李嗣源不再寄希望於溫水煮青蛙的方法,轉為麻痺兩川藩鎮,同時緩步增兵分戍蜀中州縣,準備以武力挾制兩川藩鎮從命。

時兩川刺史嘗以兵為牙軍,小郡不下五百人。——《舊五代史卷62。唐書列傳14。董璋》

其後朝廷每除劍南牧守,皆令提兵而往,或千或百,分守郡城。《舊五代史卷136。僭偽列傳3。孟知祥》

起初安重誨任樞密使之時,對孟知祥尤其忌憚,因此天成年間針對西川的各種控制措施出臺較為頻繁,而洛陽朝廷對東川董璋的控制則不甚嚴密。又因為董璋之子宮苑使董光業在洛陽秘密結交權貴,大造輿論盛讚董璋忠誠,而短毀孟知祥。因此安重誨誤信了朝野輿論,放鬆了對東川的制置,直到朝廷的詔使多次出使東川回報董璋的跋扈行徑,安重誨方才將注意力轉移到進一步加強對東川鎮控制的問題上。

此舉無疑讓巴蜀地區的火藥味驟然濃烈起來,董璋見朝廷這一連串動作就是直衝自己而來,已然心生疑慮,加之他與李仁矩之前有私怨,逐步讓他走到了舉兵反叛朝廷的邊緣。

然而朝廷增兵蜀中的行動仍然在繼續。

安重誨既以李仁矩鎮閬州,使與綿州刺史武虔裕皆將兵赴治。虔裕,帝之故吏,重誨之外兄也。重誨使仁矩詗董璋反狀,仁矩增飾而奏之。朝廷又使武信節度使夏魯奇治遂州城隍,繕甲兵,益兵戍之。——《資治通鑑。後唐紀五》

陰雲已經籠罩在兩川地區,戰爭可以說一觸即發。

孟知祥在西川見董璋和朝廷之間劍拔弩張,認為西川和東川互為唇齒,若董璋為朝廷武力消滅,那麼朝廷下一個目標必然是自己。因此孟知祥決定摒棄前嫌和董璋結成攻守同盟,為了鞏固同盟關係,董璋主動為其子聘孟知祥之女為妻,這樣一來東、西川互為秦晉之好,併力抗拒朝廷。

後唐明宗置兩川藩鎖本末

東西川形勢圖

為防不測董璋立即增兵戍守劍州和劍門關,搶先控制入蜀道路,以阻遏朝廷戍兵。

李嗣源此時還幻想,讓孟知祥兼供頓使以示自己信任無猜,從而不讓孟知祥和董璋聯結對抗朝廷,破壞董璋對孟知祥這個盟友的信任。實質上這種想法也只是李嗣源一廂情願而已,只要孟知祥堅定和董璋站在一起,這種所謂的離間策略就會破產。更何況董璋也不傻,孟知祥已然發兵攻打遂州,並派兵協同自己作戰,那就是上了自己的戰車,這時候再來離間豈非可笑?

知祥聞之,驚曰:“比破閬中,正欲徑取利州,其帥不武,必望風遁去。吾獲其倉廩,據漫天之險,北軍終不能西救武信。今董公僻處閬州,遠棄劍閣,非計也。”欲遣兵三千助守劍門,璋固辭曰:“此已有備。” ——《資治通鑑。後唐紀六》

孟知祥以故蜀鎮江節度使張武為峽路行營招收討伐使,將水軍趣夔州,以左飛棹指揮使袁彥超副之。——《資治通鑑。後唐紀六》

後唐明宗置兩川藩鎖本末

形勢圖

董璋搶完地盤後,回頭猛然發現,後唐軍行動竟如此神速,其前鋒軍已攻克了劍門關,並焚燬劍州城池,此刻蜀中門戶洞開,川西平原完全處在不設防的狀態。董璋終於為自己的掉以輕心付出了代價,當下僅憑自己手裡的軍隊,不足以奪回劍門關,只能遣使向孟知祥告急,請求西川軍隊增援蜀口。

時值初冬天寒地凍,西川軍將士不欲急行軍,多有觀望,趙廷隱情急之下以“今北軍勢盛,汝曹不力戰卻敵,則妻子皆為人有矣。”之言來激勵士卒,軍心才穩定下來。而原本隨董璋屯駐蓬州來蘇村的西川牙內指揮使龐福誠和昭信指揮使謝鍠,聽聞劍州失陷,不待軍令徵調,立刻率本部人馬千人急趨劍州。在趕到劍州後,龐福誠在夜色掩護下親率部下精卒數百人,迂迴至後唐軍大營後,鼓譟進擊,使其軍心大亂,遂令其退出劍州北山,潰歸劍門關十餘日不出。同時董璋從閬州親自領兵移駐木馬寨,和後唐軍對峙。

另一支後唐討伐軍,果然如孟知祥所料,企圖自扶州文州的陰平路攻打龍州破關入蜀。孟知祥早有佈置,這支唐軍為西川定遠指揮使潘福超、義勝都頭沙延祚率部擊敗。

石敬瑭自交戰失利後,就動起了小心思,透過往返使者向李嗣源傳達了征討行動的種種困難,企圖動搖李嗣源武力制置兩川藩鎮的決心。

石敬瑭徵蜀未有功,使者自軍前來,多言道險狹,進兵甚難,關右之人疲於轉餉,往往竄匿山谷,聚為盜賊。——《資治通鑑。後唐紀六》

安重誨為樞密使秉政數年,權傾天下。關西藩鎮一見朝廷派出了這樣重量級人物,自然不敢再懈怠,催發州縣丁壯饋運軍資送納利州,道路兩旁隨處可見倒斃的牲畜和丁夫。

及石敬瑭領王師伐蜀,峽路艱阻,糧運不繼,明宗憂之,而重誨請行。 翌日,領數騎而出,日馳數百里,西諸侯聞之,莫不惶駭。所在錢帛糧料,星夜輦運,人乘斃踣于山路者不可勝紀,百姓苦之。——《舊五代史卷66。唐書列傳18。安重誨》

安重誨當國以來大權在握,樹敵無數,如今被迫離開朝廷督軍,朝廷中樞就出現了權力真空,各路政敵便一擁而上,表言安重誨不軌之狀,進讒於李嗣源。本來安重誨就有頂撞李嗣源的前科,李嗣源對他已然頗多不滿和不悅,遇到有人進讒,更是對安重誨暗生猜忌。鳳翔節度使朱弘昭曾經因安重誨署任自己東川節度副使,幾致性命之危,自然對其懷恨在心;行營都招討使石敬瑭本來不情願出征伐蜀,因為安重誨極力主張武力制置兩川,只能被迫掛帥西征;宣徽使孟漢瓊因和安重誨爭權不和,一直等待機會予以報復。這三人各懷鬼胎,上表讒詛安重誨,這就讓李嗣源對安重誨的猜忌進一步加深。李嗣源得三人表奏後決定召還安重誨,此時安重誨才行至三泉縣,尚未至軍中。

重誨既去,弘昭即奏“重誨怨望,有惡言,不可令至行營,恐奪石敬瑭兵柄。”又遺敬瑭書,言“重誨舉措孟浪,若至軍前,恐將士疑駭,不戰自潰,宜逆止之。”敬瑭大懼,即上言:“重誨至,恐人情有變,宜急徵還。”宣徽使孟漢瓊自西方還,亦言重誨過惡,有詔召重誨還。 ——《資治通鑑。後唐紀六》

而石敬瑭借安重誨出京的空檔,上表請李嗣源罷兵。李嗣源此時已經對安重誨有所疏遠,原先武力伐蜀的決心有所動搖了。

時上已疏重誨,石敬瑭本不欲西征,及重誨離上側,乃敢累表奏論,以為蜀不可伐,上頗然之。 ——《資治通鑑。後唐紀六》

隨後為了向孟知祥示好,李嗣源命夔州放還了先前扣押的西川戍兵一千五百人,而孟知祥也十分識趣的上表稱謝,雙方似乎有意罷兵言和。

孟知祥自然想著見好就收,可誰也沒想到,董璋此時卻不幹了。

一拍兩散,兩川交兵

時孟知祥其骨肉在京師者俱無恙焉,因遣使報璋,欲連表稱謝。璋怒曰:“西川存得弟侄,遂欲再通朝廷,璋之兒孫已入黃泉,何謝之有!”自是璋疑知祥背己,始構隙矣。——《舊五代史卷62。唐書列傳14。董璋》

孟知祥希望能儘快與後唐朝廷促成和解,故而再次遣使東川,希望說服董璋和自己聯表謝罪,但董璋始終不肯同意聯表。為了阻止孟知祥表章送達洛陽,董璋派人截斷了綿州劍州通往關中的驛路,使孟知祥無法聯絡洛陽朝廷。

孟知祥只好第三次遣使,反覆向董璋說明聯表謝罪的好處,如果此時不借驢下坡向李嗣源換取體面的和平,那麼一旦李嗣源失去耐心再次翻臉,就會繼續派大軍征討,而以蜀中偏霸敵北方半壁,最終勝負是顯而易見的。

孟知祥三遣使說董璋,主上加禮於兩川,苟不奉表謝罪,恐復致討。璋不從。——《資治通鑑。後唐紀六》

孟知祥還不想在實力還沒壯大到分庭抗禮的地步就和洛陽朝廷死磕,因此他才極力勸說董璋,暫時促成和解。

孟知祥為了進一步探聽虛實,只能第五次遣使,派趙季良前往梓州偵知董璋的動靜。趙季良出使梓州歸來後,已經完全摸清了董璋的意圖。他認為董璋顯然會“必行雷電之機,不顧山河之誓”,東川不日就將發兵進攻成都。

伏以故東川節度使董璋,與臣為鄰,從初不睦,常厚誣於表疏,每深間於朝廷,欲竊兵權,來並土宇。——《全唐文卷891。為孟知祥答唐明宗奏狀》

而朝廷也是坐觀成敗的態度,李嗣源就兩川交兵的事情諮詢過樞密使範延光,範延光也認為兩川不可並於一人,這樣朝廷才好從中調和平衡。李嗣源深為贊同,不過李嗣源除了在兩川之間玩兒平衡術以外,也沒有完全放棄動武的念頭,他仍然令山南西道節度使王思同整軍待命伺機而進。

董璋之起兵攻知祥也,山南西道節度使王思同以聞,範延光言於上曰:“若兩川並於一賊,撫眾守險,則取之益難,宜及其交爭,早圖之。”——《資治通鑑。後唐紀六》

(長興)三年,兩川交兵,明宗慮並在一人,則朝廷難制,密詔思同相度形勢,即乘間用軍,事未行而董璋敗。——《舊五代史卷65。唐書列傳17。王思同》

然而不等李嗣源部署到位,性情急躁易怒的董璋搶先出手了。

孟知祥聞訊不敢怠慢,立刻部署趙廷隱率三萬人馬為前軍先進赴漢州禦敵,在佈置成都的留守事務後,孟知祥親率兩萬軍隊為後繼進發漢州。

董璋在擊敗白楊林鎮的西川戍兵夠,揮師西進,再次擊敗了由潘仁嗣指揮的西川前鋒軍隊三千人。董璋自以為天下無敵,於是十分輕視西川軍,隨後東川軍進佔漢州,成都東面門戶大開。

雙方剛一接戰,董璋的部將東川右廂馬步都指揮使張守進率部投降孟知祥,並告知孟知祥,東川全軍在此,並無部署後繼和預備兵力。孟知祥於是分全軍為兩部,一部與東川軍短兵相接,削弱東川軍進攻勢頭,一部由張公鐸率領,列陣於前軍陣線之後,以備非常。兩軍接戰後,東川軍進攻兇狠凌厲,守衛雞蹤橋的左明義指揮使毛重威、左衝山指揮使李瑭所部為東川軍所敗,二人戰死於陣中。而趙廷隱所率前軍主力三戰不利,西川軍陣線有崩潰的危險,牙內指揮使侯弘實所部也被東川軍擊退。危急時刻,孟知祥親自督戰,命張公鐸率等候多時的後軍奮擊東川軍,直衝其腹,敗退的趙廷隱整軍反身再戰,在夾擊之下,東川軍隊行列大亂,開始大量潰逃。西川軍斬首數千級,生擒東川都指揮使元璝、牙內副都指揮使董光演以下將校八十餘人,餘下數千人皆降,西川陣獲衣甲器械十萬事。董璋慌亂之中,只帶著幾名親從逃離了戰場。

李嗣源原以為兩川交兵一時間未必能一決勝負,然而沒想到董璋在七天之內就迅速敗亡,實際上讓朝廷漁翁得利的策略又破產,不得不預設孟知祥已據有全蜀的現狀。

後唐明宗置兩川藩鎖本末

孟知祥統一蜀地

受封蜀王,不臣昭然

孟知祥上表稱藩後,順勢向李嗣源提出了三個要求。一是正授自己為東川節度使;二是各賞征討董璋立功的諸將趙廷隱、李仁罕、李肇等五將藩鎮,正授為五鎮節度使。三請行墨制令本道自行除授刺史,不經朝廷任命。

這三條是明目張膽地要將朝廷的影響力排除出蜀中,李嗣源對此回覆也比較模糊,並未全盤同意,李嗣源和孟知祥之間的暗中角力還在繼續。然而李嗣源此時身體狀況已經開始出現問題,他已經沒有太多精力和孟知祥這樣扳手腕,他的精力放在扶持長子秦王李從榮接班的問題上,晚年的明宗朝中樞政局雲譎波詭,因此他明知孟知祥心思不軌,都只能聽之任之的姑息,僅滿足於維持表面的君臣體面而已。

孟知祥去世前形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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