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部落丨江初昕:棉花知多少

棉花知多少

文丨江初昕

種植棉花很辛苦,從下種到育秧,再到結出花蕾了,棉農人得給它掐枝打杈,給它治蟲防病,不知要經歷多少道工序,棉花也知報恩似的,開了一茬又一茬,從初秋一直延續到初冬。棉農們起早貪黑,不就是為了這雪白暖意濃濃的棉花嗎!

——題記

下棉種

長江流域平整而肥沃的河灘上,是種植棉花的最佳地域。在我的記憶裡,老家農村有這樣一句農諺:“清明前,好種棉;清明後,好種豆。”這是人們在農業種植季節上,在長期生產實踐中積累的耕種經驗。時至今日,老家的棉農播種棉花還一直是沿襲著流傳下來的這句話。開春之前,用地膜打洞器插進土裡,順勢一扭,拔出,用腳一踩,一塊圓柱形的土塊就整齊排列於地上,將土塊移至營養缽內。把棉種用水和藥劑浸泡片刻,再從水中撈出,播種在營養缽裡,再將營養缽搬進大棚裡。一段時間以後,就長出了棉苗,等長至半尺長的時候,就可以移栽到田間。

開春初夏時節,放眼河灘棉田,一壟壟棉花生機勃勃,滿目翠綠。到了六月下旬,長成半人多高的棉花株樹上就開始打苞,繼而綻放出花蕾來,給寂靜的鄉村塗抹了嬌豔的顏色,增添了絢麗的色彩。

清晨,我走過一片棉田,半人多高的棉珠在微風中搖曳身姿,薄如蟬翼的棉花瓣在晨光的照射下通透晶瑩。枝葉油綠蔥翠,雖相互糾纏,卻也不失章法,像書畫中的線條柔美而順滑。清晨的露珠晶瑩剔透,葉片上的晨露在絨毛間跳動,手掌般的葉片下,幾朵早起的白花,隨著晨風歡快地舞著,唱著屬於它們自己的歌,還有幾朵紅花倦意正隆,微閉雙眼,或隨手拿起一張綠葉,蓋在身上以避清涼,還有幾朵未開的花苞,似嬰兒般蜷縮在母親的懷裡,慵懶地伸展著柔嫩的雙臂,似一曲柔美的樂章,透著和諧的韻律之美。於無聲處,這些可愛的花兒在濃密的葉片下,盡情地吟唱。也有俏皮的花兒,探出身來,把自己嬌美的身姿顯露在葉片上,微風拂來,更顯嬌羞和嫵媚了。

沿著棉田的田壟上一路走著,腳步越來越輕,生怕碰碎這一地的靜美。筆直的田壟,一眼望不到頭。棉田裡卻是熱鬧的,白色、粉紅色、紅色,各色花兒開放在綠葉叢中,爭奇鬥豔。這棉花之花,沒有牡丹的雍容華貴,沒有梨花帶雨的嬌弱,沒有蠟梅的暗香浮動,平凡的近乎無人關注,但它們就在自己的世界裡兀自開放著,舞蹈著,我看不出它們有任何的寂寞和卑微,卻讓我看到了它們蓬勃的生機和恣意的坦然,它們無疑是快樂的,因為它們知道,生命的愉悅絕不在乎什麼眾目睽睽的風景區,而是隻要展示它們生命的土地就足矣!

棉花只是在濃密的葉片下寂靜的綻放著花兒,把花兒的美麗含蓄的表達,棉花就像是一位含羞的少女,內斂而含蓄。棉花是多情而善變的。開先,開放的是潔白花朵,等過了些時日,就會變成粉紅色。等變成紅色的時候,也是它生命最為絢麗的時候,生命的最後絕唱竟是如此的熱烈。從初夏一直到深秋,棉花都在竭力地開放,棉田裡呈現的五彩斑斕的顏色,你方唱罷我登場,彷彿是一場生命的接力賽,應接不暇,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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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棉花

深秋,站在家鄉的曠野上,一群群大雁正悄然向南方飛去,棉田裡,棉花禾稈及葉子都變得枯黃了,枝頭上的棉桃綻放一朵朵雪白棉花,星星點點一望無際。於是,拾棉花的日子便在我們面前。

從學校裡放學回家,走在田埂上,高密的棉稈在我們的身旁掠過,雖時至深秋,但午間的秋陽還是挺熱乎的,我們脫去的外衣,一個勁地在棉田裡追逐打鬧。聽到我們打鬧聲,大人們就在棉田裡呼喚自家的小孩,我也被母親叫去拾棉花。母親隱藏在高高的棉花叢中,只露出一頂草帽來。我正要把書包裡的書倒出來,母親說,不用你的書包,你父親的布囊還在地裡呢。我撥開密實的棉株,來到母親的跟前。只見,母親懷中的布囊鼓鼓地漲起,一副大腹便便的樣子。我四處瞅了瞅,問父親呢?母親說,你父親沒有心性,只拾了一小袋棉花就說有事走了。父親是個泥水匠,經常要走村串戶外出做事,這也不能埋怨父親。但說父親是個沒有耐性也是對的,父親不甘於手上這種枯燥而無趣的活,輕盈潔白的棉花還是比較適合於女人的纖纖細手。

我把父親的布囊系在腰上,母親要我和她做搭手,分別站在一壟棉花的兩側。母親身手敏捷,三指往前一伸,左右開弓熟練地採拾身邊的棉花。一會兒,手裡滿了一大把,才放入懷中的布囊裡,收穫的幸福寫在母親臉上。棉花像雪花一樣輕盈地附著在棉樹上,毛茸茸蓬鬆的樣子。而我伸手去摘,卻難免會碰到如刺一般的虯枝,扎得人的手生疼,雙手也會被劃出一道道白白的劃痕。傍晚時候,懷裡的布囊裡已經裝裡了不少棉花,蓬鬆而又沉重,秋陽一曬,一股芳香的太陽味撲鼻而來。母親把布囊裡的棉花規整好,拖著長長的身影,踏在彎曲的田埂朝家中走去。

拾棉花的季節裡,不少棉株上還開著一些白的、紅的花兒,薄如蟬翼的花瓣在秋陽下,格外的顯眼,也算是田野裡一處獨到的風景。有的枝頭上則剛剛接了一個青澀的小棉桃,用不了多久,就會吐放出雪白的棉花來。棉花拾了一茬,又會長出一茬來,所謂“拾不盡的棉花,打不完的芝麻”指的便是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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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棉稈

“柺子拐,拔棉稈,棉稈斷,柺子跌到河對岸。”這是流行在我們家鄉的一句俚語,說的是田間拔棉稈的情景,也道出了拔棉稈的辛苦和勞累。

進入冬季,棉田裡的棉花也進入了尾聲,原來枝繁葉茂的棉花掉光了葉子,光禿禿的枯枝上孤零零的幾個棉桃,吐出的絮短而泛黃。也有的棉桃開了一半,就胎死腹中,整個棉桃變得黑黑的。如果說,拾棉花是細緻活,那麼,拔棉稈就是重體力活了。棉株是逐個栽種下去的,入土深,根系發達,整棵棉株深植於土壤之中,赤手空拳的去拔,是很費力的,而且手掌很快就會磨出血泡來。因此,拔棉稈就藉助這種特製的工具。這種工具我們稱之為柺子棍,顧名思義像柺棍,頭上呈“u”字形,一頭有眼,可鬥進木柄當中。拔棉稈的時候,只要將柺子工具插進棉稈的根兜部,輕輕的往上一提,粗壯的棉稈就應聲而倒下。雖如此,但乾枯的棉稈刺楞楞的一不小心會劃在你的手臂上,白生生的疼,還會劃破肌膚,弄得鮮血淋漓,傷痕累累。

用這種柺子拔棉稈時,一般也要兩個人做搭手,一個在前面拔,一個在身後提起棉稈,抖去上面的泥巴,並把棉稈規整在一堆,用稻草搓成的繩子綁成一捆,然後用板車整捆拉回家,放在院場裡晾曬。

每次自家的棉稈拔完,母親就叫我幫阿梅家拔。阿梅的父親常年在外工作,家裡的勞動力少。拾棉花的時候,阿梅就過來幫我家拾,鄰里相互幫襯。我最喜歡幫阿梅家幹活了,阿梅的娘對我十分體貼,常說我不但學習好,而且也肯捨得力氣幹活。每次給她家幹活,都給我做好吃的點心,還叫阿梅和我做搭手。我拿著柺子棍,顯得十分的賣力氣。阿梅叫我慢點,不要太蠻了。我總說不累,戴在手上的手套早就摸破了,手掌也磨出了血泡。阿梅就會從口袋裡摸出一雙嶄新的手套給我。為了能在阿梅面前顯擺,我逞強著一根接著一根的拔。身後一片倒伏的棉稈。阿梅變得手忙腳亂了起來,總是跟不上我節奏。實在是累了,就坐在田埂上,阿梅在樹底下取來水壺,為我倒水拿點心。看得出來,阿梅的眼光裡充滿了對我的敬佩。而我也因為有了阿梅在身邊,渾身有使不完的勁似的。也許這就是情竇初開的感覺吧。後來,我考取了地區師專,那棉田裡拔棉稈的情景依舊曆歷在目,阿梅腦後不斷晃動的粗辮子一直閃現在我的腦海中,這種感覺很微妙,至今也難以忘懷。

棉稈作為硬柴,深受鄉下人的喜歡,不但易於燃燒,而且也比較耐燒。人們曬乾儲存在柴棚裡,嚴寒冬季,足不出戶,有了棉稈做燃料,炭火鏟入火盆裡,室內溫暖如春。

棉稈拔掉了,就立即犁田翻土,平整田壟,挖溝修渠,冬種接踵而至。南方主要是種植油菜,開溝把油菜種下,之前還是蒼涼枯黃的田野,瞬時間披上了一抹嫩綠,用不著多久,綠油油的油菜便成為冬季鄉村裡的一道亮色,來年春天,整丘滿壟的油菜花更是絢麗多彩了。

(選自《延河》下半月刊2022年3期)

江初昕

“70”後,江西省作協會員。作品散見《遼河》《創作評譚》《三聯生活週刊》《駿馬》《中學語文》《人民日報》《經濟日報》等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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