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雅趣上海T·W寫作工坊·宇宙間那一抹典雅的野性之美

【導言】

本期工坊推出一篇長文,是素心雅趣公眾號的主編鷹子親自寫的。孔孚,寫詩,也是一個書痴,曾有意於七十歲時,把詩放下,寫字。漢字,“書藝”,雖已登峰造極,但是否還能向前挪動哪怕是小小一步?幾十年來,他為此苦惱,飽受折磨,1995年9月,突然興發,至於狂迷,“書藝”向“書道”層次之提升得以實現,時年恰恰七十。孔孚老師六十歲出版第一本詩集,而後成為中國第一新山水詩人。七十歲,”書道”,亦“從有到無也”!荒荒宇宙一人行,此乃大奇蹟也。本期工坊特請孔孚女兒孔德錚題字:孔孚書房。這預示著本工坊將不定期地推出關於孔孚老師的詩、書、文的故事。

素心雅趣上海T·W寫作工坊·宇宙間那一抹典雅的野性之美

宇宙間那一抹典雅的野性之美

——讀孔孚集觸感

文/海鷹

合上《孔孚詩集》後,我的心受到了極大地衝擊。想寫些什麼?一時又無從下手。孔孚先生的論文集裡很多“高人”已對孔孚先生的詩的特點做過全面、深邃、高度的概括,而我想要表達的也無法表達出的,裡面已盡數表達。而我亦有一種“噴發”的慾望,但又苦於才疏學淺,不能從迥異的更高層面和角度概括出自己的見解,這種“味”就像孔孚先生說的那種“只是嚼著那個味,語言無法表達”,但不表達出來,等於什麼也沒有,糾結半天,我想,我要做的,還是極力推廣一下,讓更多的人瞭解孔孚先生的山水詩。

孔孚(1925-1997),原名孔令桓,山東曲阜人。1947年畢業於山東省立師範專科學校。1949年到解放區。1957年被劃為右派。1979年調到山東師範學院從事詩歌研究工作,並開始山水詩創作。60歲時出版詩集《山水清音》,後又陸續出版《遠龍之門》《山水靈音》《孔孚山水》《孔孚集》等。他的山水詩別具一格,自成一體,獨成一派,舍其表,求其質,舍其形,求其神;但他的詩卻少人問津。他是一位被社會忽視了的詩歌大家,但他卻是中國當代詩界的一個新品種,一個稀貴的品種。他一生經歷種種磨難,最高的榮譽是省級三等獎、副教授職稱。他的生活簡單,如他的小詩一樣,幾乎虛淡到什麼都沒有了。但他依然為中國山水詩的“接線”艱難地跋涉著……

毫無疑問,孔孚先生的詩多數人不能理解和接受。我想起惠特曼說過的一句話:“在路易斯安那我看見棵活著的橡樹正在生長,它孤獨地站立著,有些青苔從樹枝上垂下來,那裡沒有一個同類,它獨自生長著,發出許多蒼綠黝碧的快樂的葉子。”這不正是表達的孔孚先生嗎?在很多人試圖突破傳統古典詩歌走向“現代派”,但在“叛韻”的路子上行得不順,不得已又退回到半格律上時,而只有他——孔孚,一往無前,而且成功了。

第一次讀孔孚先生的詩,我覺得一定要先看先生的詩論。在這本書裡,孔孚先生從嚴羽的《滄浪詩話》、司空圖詩及詩論、蘇軾、王維、李杜等代表的古代山水詩歌中談了自己的思想和看法。並全面、詳盡、多角度、多層次,從情、象、意、靈、聲、色、味、韻……美學角度、心理角度、哲學角度、音樂角度等等深入闡釋了他的詩歌從醞釀、啟動“靈視”、寫法到產生等一系列寫作的過程和體味。書的最後他又著重對戴望舒詩歌的藝術特色做了重點的探討和分析,可謂說是一本很好的學習寫作詩歌的教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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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香》

我國的山水詩在“五四”運動後成為空白,孔孚先生要做的就是為斷了線的山水詩“接線”,這條線他接的很艱辛,直到六十歲才撥雲見日。他的詩被詩界譽為:“高淡白——削繁就簡,言簡意深,深入淺出,淡中見奇,淡而飄逸。”形成了他詩作獨有的現代東方神秘主義的藝術特色,如錢鍾書所言“自成一派”。

他的詩很簡單,簡單到幾個字,甚至一個字,不受邏輯約束,也不講任何思維形式,而是直接契入。“隨意性”看似很強,其實是巧妙地運用隱蔽、誇張、抽象、虛空等聯絡突破定式思維,以“無常”的意向跳躍性,將有關聯的意象組合在一起,達到一種空靈玄妙的藝術境界。初看好似顯得有點莫名其妙,實則背後“玄機”很深。如細品一杯清茗,慢慢的,一時半會兒砸磨不透,品過之後就會覺得美妙無窮。

他說“詩本神秘,不必那麼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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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

“隱藏”是孔孚先生詩歌的一大特點,力求“不說出來”為方法,想達到“說不出來”的境界。

在談到關於“隱藏”的問題時,孔孚先生多次提到“羚羊掛角,無跡可求”,“不著一字,盡得風流”兩句話。他說,詩之意蘊最好是不讓它露面,隱藏起來,才有味兒。

又說,錢杜《松壺畫憶》謂:“丘壑太實,須間以瀑布。不足,再間以雲煙。山水之要,寧空勿實。”講的就是“留白”。在詩中,他稱之為“布虛”。“留白”“布虛”,就是隱藏。

詩歌的情和理,都藏之於“隱象”之外,“虛象” “留白”乃“小虛”,除此之外,還有“大虛”“無象”。看來是“無”,實則是“有”。看是“無象”,實則隱藏著“眾象,甚至隱到了第三個層次,這無疑是詩之最高境界。

如《釣魚臺小立》:“不見那潤綠水/我釣秋風/多想撈起那個冤魂/垂一條思念的繩”。(見論釋):四句四個意象,皆虛出,取的是隱象:“那潤秋水”本是實象,用了“不見”二字,就將其“抹”去了;“秋風”不可見,如何釣得“釣秋風”就只可意會:“撈起那個冤魂”,看似實象,但冤魂是虛的,前邊再冠以“多想”,看似實象也只是心中所想,並不實有,“垂一條思念的繩”,更是想象中的事。

孔孚先生在他的詩論中提到過,道學對他的影響極大,老子的“道”“一”,莊子的“淵默”,大乘佛理的之“空”“無”對他都有影響。從美學角度看,道家更具有生命原力。道家美學精神是自由、超脫,不會作繭自縛。而詩歌美學精髓主要在道家那裡。

孔孚先生一直強調,從“有”到“無”,詩之“道”也!

上天的創造是“從無到有”,詩人則是“從有到無”。

他認為:詩是道家的事。於是就有了宇宙層面。並反覆提到《老子》那句:“……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就是說,可以減到“無”。

“無為”是“無不為”——“大為”;

“有”則“有限”;“無”則“無限”。

“音”“象”均如此。

還是“無限”美;“為”也“為”得妙,“有限”是低層次審美;“無限”才是高層次、無窮無盡。

如《峨眉月》:“蘸著冷霧/為大峨寫生/從有/到無。”

孔孚先生講到修改的過程:尾象總不稱心,躺在床上,可怎麼也難以入睡。這時靈視異常活躍,我看到峨眉山月,蘸著冷霧,正在高空皴抹。

一筆下去,那“飛簷”就不見了!

再一筆下去,懸崖也不見了!

一筆一筆,整個大峨都不見了!

它採取的,是一種獨特的覆蓋法。

特別奇異的是:不見而又有所見,在於有無之間。

那是因霧粒著光之故吧?真是妙極!

詩人呵!你真是!不是“從有到無”嗎?

此刻,我似乎看到這一“從有到無”的流程,看到那萬有之“無”!

若得天機,雀躍而起。開燈,寫下“從有到無”四字。

所謂“無技巧”“無象”“無藝術”者,實皆從“有”煉得。少不得百鍊千錘。

所以孔孚先生說詩是隱藏的藝術。她的各種思想和情感都是隱藏在後面,不能直接說出來,直接說出來,往往就沒有詩味了,所以他的創作從有到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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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神州》

“減法”是孔孚山水詩的創作理念。

《復王爾碑》中提到 “減法”的問題時,他說 ,詩不是“加法”“乘法”,乃“減法”也。譬如鐳、鈾礦石,最後“減”到極小,那是“精微”。釋放出的能量,卻會極大。這與道家美學相通。

答《文學評論家》中也說:於詩一道,我喜“減法”。減之又減,以至於“無”。“從有到無”,詩之道也。但這一“無”字,來之卻並不容易。我是三十年一悟始得之。“有”則“有限”,“無”則“無限”。“無限”才是高階審美。還是“無限”好。過去,現在,未來,全在其中了。“三世”時空全息,大包容。

為了達到 “無”“空”“靈”“玄”“虛”的詩歌藝術境界,創作中除了注意提煉,還要把握減筆之“度”。減之過,傷詩。輕了,“度”的語體美、語感美失了味。所以“減法”問題在孔孚先生的詩歌中是嘗試往“遠處”走的“心性思維”的高難度路子。只有往遠走,詩美觀才會有一個根本的轉變。天地開闊了,宇宙才真正的無限,這正是先生所找尋的“不說出來”為方法,達到“說不出來”的境界。說穿了,就是一種神秘主義境界。

如《春日遠眺佛慧山》佛頭/青了

僅四個字。其中之妙難以言說。詩人想表達什麼呢?讀者眼前首先一片連綿起伏的青山,但詩人獨獨看到了佛,在抒情特質上,這首看似無“我”,而“我”已與山與佛一體,陶然醉乎於至大至空之境中了……

再如《大漠落日》圓/寂。

兩個字。

讀者首先看到了一輪大大的落日,沙漠裡一片死寂。再繼續浮想,就豐滿起來,紅紅圓圓的落日平靜的沉入地平線,沙地被映出淡淡的紅色,唯美,沉靜。此詩結構獨特,思維新奇,景物的貌與神淋漓盡致的得到了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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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過重陽》

孔孚先生在《中國新詩之走向》中說:從美學角度看,人們倒不喜歡太真切。一眼看穿,未免乏味。撲朔迷離,恍兮惚兮,尋尋覓覓,才覺有趣。

講真,孔孚先生的詩我讀的很累,但也很“享受”,他的詩是有技術含量的。往往短短的三言兩語,裡面採用的寫作方法可能有很多。在他的詩論裡,除了講到“隱”“虛”“象”“減法”之外,還談到了“移位”“組合”“變形”,這又到了一個更高的抽象層面,一個更“玄”的境界。

書中孔孚先生60歲時說的那句話給我的印象很深:“在學詩的路上,現在我可以說是剛剛開始,仍然像一個孩子,感到一切都很新鮮。”

他在尋找一種“原始”的東西。他極力剝落詩的“相”,為的什麼?他在找尋最原始的生命之美。損而又損,以達到“道”的直接體現。他是站在人類文化的頂峰去尋求生命的真實。體現著傳統文化中的一種“大宇宙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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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

孔孚先生的書法藝術之美也是“自成一派”。

瞭解了孔孚先生的詩歌之後,他的書法才能理解。他的書法同樣具備他詩歌的所有特質。以“空”“靈”“遠”“淡”“虛”“清”的詩意之美追求書法藝術上“神韻”之美。

根據孔孚先生資料裡的記載,孔孚先生的右手在小時候因為受傷就喪失了能力。很難想象,在這種情況下,他用左手如何完成書法這一“奇異”之路的,也許這是一種生命的韌力和超越自我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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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的書法無論如何我是看不懂的,但它同樣有著詩裡的“只是嚼著那個味,語言無法表達”的那個東西。這個“味”我們可以“感覺”的,如孔孚先生啟動第三“靈視”一樣,我們要“慢慢的,慢慢的,一時半會兒砸磨不透,品過之後就會覺得美妙無窮。”

怎樣來表達孔孚先生的書法呢?我一時陷入了“痛苦”之中,腦子裡的東西不知從何表達?如何表達?我又想到那首:《峨眉月》“蘸著冷霧/為大峨寫生/從有/到無。”

也許這首詩可以表達孔孚先生書法的意象之美吧!

他是奇異的,完全背離了傳統書法中的章法,他的作品多是半無墨狀態,時而千里飛白,時而一瀉直下,寥寥數筆至精至簡。採用誇張、變形、易位的組合(和他的詩完全是一個路子)等線條虛實技巧來增強點、線、面之間的強烈對比,墨跡遊走間撒下散粒,帶來強烈的視覺衝擊,恍兮惚兮間,噴蕩著強烈的摶虛宇宙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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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月近人》

“幽深”“渾樸”“飄逸”“無鱗無爪” “清虛”“空靈”“玄妙”……這些詞既在他的詩裡隱著,同樣也在他的書法裡隱著。純淨又清淡。這是孔孚先生的一種精神,一種力量,一種靈氣。

拙文寫到這裡,不禁有一種悲嘆,古往今來,有多少藝術的天才因為不被人理解和接受或者無人知曉而被淹埋。想想凡高、卡夫卡、安徒生、艾菲爾……這些在死後被發現的是幸運兒,但不被人發現的何止萬千呢?在歷史的長河裡,李白、杜甫一直“奔流”到現在,而孔孚先生何止不是一朵“奇異”的浪花?但遺憾的是“懂”他的人少之又少,這朵在孔孚先生一生執著倔強、堅定又孤獨地掀起的東方 “靈性”之浪,希望在研究他的人那裡能翻起巨天大浪,讓更多人的注意,讓這朵“奇異”的浪花永遠奔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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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身體想在舞臺上表演,我的思想卻不斷地告訴我,我還沒準備好。我們必須要把這種想法放下,我們必須知道自己要往哪個方向。

——訓練教程

【訓練題】

隨機拿到一個題目,比如《封城》,比如《荷花》,你會即刻調整心態,立即拿起筆來快速完成一首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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