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春|又見槐花開

胡春|又見槐花開

胡春,湖北襄陽人,湖北省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新時代文學》責任編輯。有文學作品在《文學教育》《思維與智慧》《襄陽日報》《襄陽晚報》等報刊發表,曾獲得“第二屆襄陽文學大獎賽”二等獎、襄陽市總工會讀書徵文優秀獎等獎項。

又見槐花開

胡 春

清明節過後,路邊已經有人在賣槐花了。每當看到槐花,那種久違的親切與熟悉,總會讓我想起母親,想起中灣,那個生我養我的地方。

童年的生活,就像隱藏在記憶深處的一部畫卷,會在某個時光交錯的縫隙裡突然展現。中灣,這個坐落於襄陽西北面丘陵裡的村莊,依山傍水,風景秀美。那些年,村莊南面的山坡上草木繁雜,尤以槐樹居多,就連村裡村外、房前屋後也都生長著高高矮矮、或粗或細的槐樹,有的直立在牆角,有的探著脖子矗立在路邊,有的像巨傘擎在半空,有的樹枝低垂,彷彿要鑽進泥土裡。

胡春|又見槐花開

槐花盛開的時候,村莊籠罩在一片白色的花海里,空氣中也溢滿了淡淡的香氣。暖風中,遠處青青的麥子在翻著細浪,山間遍佈的槐樹在輕舞,綠的,白的,一切都那麼清新又充滿活力。農閒時間,村頭的老槐樹下是大人小孩聚集玩耍的好地方。

槐花的甜香喚醒了我們的味蕾,捋槐花的日子到了。

晴暖的天氣裡,母親挎著筐子,帶我們一起趕著黃牛,來到村子南面的山坡上。坡下草肥水清,湖裡偶爾蹦出幾條魚來,撲通的響聲驚得老牛睜大雙眼支稜著耳朵張望。

這個時節,林子裡的灌木叢已經長起來了,一不小心就會劃破手臂。母親在前面撥開一條路,我和姐姐緊隨其後。

選擇一處平緩的空地,母親用長勾輕輕勾住濃密的花枝,我們伸手就能捋下一把把的槐花。陽光透過樹梢,身旁的狗尾巴草在風裡搖曳,林中的鳥兒在遠處歌唱,一幅醉人的田園牧歌景象。臨近中午,口渴了,肚子也餓了,汗水浸溼了我們的頭髮和衣服。這個時候,母親總是想辦法讓我們開心,她又唱上了最喜愛的豫劇《穆桂英掛帥》來給我們鼓勁。只見母親一邊捋槐花一邊輕唱道:“轅門外三聲炮如同雷震,天波府裡走出來個保國臣。頭戴金盔壓蒼鬢,當年的鐵甲我又披上了身,帥字旗飄如雲,斗大的穆字震乾坤……”

母親有個詩意般的名字叫絨花,不僅名字好聽而且還有一副動聽的嗓音,她的聲音清脆圓潤,彷彿專門為唱戲而生的。聽母親唱戲,時間彷彿是靜止的,大家也忘記了疲憊。她那悠長婉轉的聲調在樹林裡穿越迴響,引得同行的嬸子們個個羨慕,聽了還想再聽。

胡春|又見槐花開

村裡老輩人都知道我的母親愛唱戲,說她二十出頭和父親同臺唱《穆桂英掛帥》,二人配合默契,唱唸做打樣樣到位,是公社劇團裡的臺柱子。遺憾的是,因為家大口闊,我的奶奶早逝,家裡缺勞動力,當年家裡人吃飽飯都是問題。母親作為家裡最大的孩子,上面有我的爺爺和老祖母,後面三個弟妹還很年幼,只好和父親離開了他們心愛的戲臺,從公社劇團回到村裡……

坡上的槐花開得很密,小半天功夫就捋了滿滿幾大筐。回到家後,我們把槐花攤開擇淨,用清涼的井水淘洗乾淨,再在沸水鍋裡燙透,撈出來均勻地鋪在展開的篾席上晾曬。為了防止小雞仔們跑到花攤裡刨食,把晾曬的花瓣蹬得到處都是,母親給我們分工,三姐做飯,我負責到樹蔭下看護花攤。三姐總是羨慕我清閒,說母親偏心,還私下裡要跟我換工。如今,三姐的一手好廚藝,或許與小時候的經常鍛鍊有關。

看護花攤的時光清閒美妙,陽光暖暖地曬著,香味淡淡地散著,我坐在陰涼裡幻想著槐花蒸菜、槐花蛋湯的美味。

三四天過後,白玉般的花瓣就乾透變成了褐色。傍晚時分,母親吩咐我撐住口袋,三姐負責收攏裝袋和搬運。經過幾天的忙碌,終於收了幾大包乾花。那些年糧食還不充裕,人們不僅吃新鮮的槐花,還要晾曬很多幹花留給冬天。

除了槐花,為了給我們掙學費,母親還會捋很多新鮮的槐葉晾曬,儘管曬乾後會舍掉很多,母親還是不厭其煩,幾乎抽出所有的空閒時間穿梭在刺叢中捋那些曬乾後賣幾分錢一斤的槐葉,衣服掛破手臂劃傷了也不在乎。

胡春|又見槐花開

不記得何時,南面的山坡被一小塊一小塊地劃分給了各家各戶。村民們都把自家的山林改造成了農田,樹木被鋸斷運回家當作木柴,樹根也被刨得一棵不剩。昔日綠樹成蔭的山坡變成了光禿禿的黃土崗,林子沒了,小動物也很少看見了。南山坡,那個放牛娃們的樂園,永遠留在了記憶深處……

我工作後,母親每年總會捋一些槐花曬乾給我帶來。開啟袋子,聞著幹槐花的味道,彷彿看到母親正佝僂著身子,從村裡那幾棵不多的槐樹上吃力地夠著樹枝捋槐花……

四月槐花暗香來。離開家鄉多年,中灣,那個曾經的美麗小村莊,永遠定格在了我的童年時代。

如今,母親老了,生活也不能自理了,很多時候獨自說著一些讓人聽不明白的話,哼著只有她自己聽得懂的調調。也許,母親又在唱她最愛的《穆桂英掛帥》了。

END

主編:周建春 編輯:胡春 姿姿

TAG: 槐花母親三姐襄陽晾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