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學與影視之間——《人世間》帶來的啟示

在文學與影視之間——《人世間》帶來的啟示

2022年才剛剛開始,騰訊影業、新麗傳媒、閱文影視等聯合出品的同名電視劇《人世間》作為開年大戲,無疑已經站在年度電視劇高點。

劇集開播以來,創下央視近5年電視劇平均收視新高,愛奇藝平臺熱度破9800,豆瓣評分8.1。電視劇的熱播成為優秀文學作品被改編為精品好劇的又一成功案例。

本文為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國作協影視文學委員會主任閻晶明應邀給《騰雲》撰寫的深度評論。

以下為閻晶明演講全文:

文 |

閻晶明

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

中國作協影視文學委員會主任

由梁曉聲長篇小說改編的電視劇《人世間》在觀眾中引起熱烈反響和熱議。這部三卷本長篇鉅製,是最新一屆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在讀者中早有廣泛認同。2022年才剛剛開始,同名電視劇作為開年大戲,無疑已經站在年度電視劇高點。

《人世間》的成功,也引來很多關於文學與影視關係的話題。就此,想談一點個人看法。

01

什麼樣的文學最有可能與影視結合

在文學與影視之間——《人世間》帶來的啟示

梁曉聲是小說家。他的小說被改編成電視劇的機率非常高,年代跨度非常長。從上世紀80年代的《今夜有暴風雪》《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雪城》,到幾年前的《知青》,再到今天的《人世間》,他的小說不但被影視製作人、創作者追蹤關注,而且總能引來觀眾熱議。

為什麼?因為梁曉聲小說的現實主義品格和現實主義精神總能激起受眾的關注。他的小說有歷史,那是當代人曾經經歷、依然歷歷在目的當代史,是與今天的生活密切關聯的歷史;他的小說裡有生活,這種生活是與大的時代潮流相裹挾,透過對生活的描摹而得以認知社會風尚的生活;他的小說裡有個人命運,而這種個人命運又是一時代人的寫照。作為對中國社會發展進行密切關注、深入思考並總能發出自己獨特聲音的作家,對小說人物故事的把握就具有天然的優勢。

在文學與影視之間——《人世間》帶來的啟示

他是《中國社會各階層分析》的學者型作家,他的作品在高度和深度上有一種恰如其分的分寸感,不溫不火,不急不緩,清晰而不僵硬,生動而不空靈。時代印跡、社會演進、人物命運、人性思考,各種要素妥帖地粘合為一體。因此特別容易引起影視界的關注。

如果說電影早已形成了商業片、文藝片、正劇大片等等“類別”,

電視劇

藝術的主流幾乎是一致的,那就是:現實生活+社會變遷+時代潮流+個人命運(有時也是家庭家族命運)+生活哲理+道德之善。

在文學與影視之間——《人世間》帶來的啟示

近年來,重要歷史節點上取得廣泛而深遠的社會反響的作品中,電視劇往往拔得頭籌。改革開放40週年是《大江大河》,建黨100週年是《覺醒年代》,脫貧攻堅主題是《山海情》,紀念抗美援朝是《跨過鴨綠江》。這其中,也折射出中國電視劇這麼多年來的努力正在得到豐厚回報。

的確,從清晰地講好故事,到必須具有的正確的價值觀,到適合家庭觀看的溫和模式,再到明確的家國情懷,中國電視劇走出了一條適合國情、民情的道路。

而這一過程中,文學作品的匹配度如何,首先要看它與這些要求是否匹配。梁曉聲的作品因此而被關注、追蹤、改編。

《大江大河》也是長篇小說改編過來的,客觀地說,自小說釋出、出版以來,這部《大江東去》的小說作品在文學界的影響並不大,但電視劇卻一炮走紅。原因有很多,但我認為最值得一說的原因是,在表現中國改革開放程序的各類作品中,《大江大河》是全方位表現改革程序的作品。

其中有城市改革,也有農村改革,有國企改革,也有民營企業改革,有知識分子的命運沉浮,也有普通工人農民的酸甜苦辣,中國社會各階層的人都在其中有所表現。概因此,它可以在不同年齡和社會階層的觀眾中引起關注。

在文學與影視之間——《人世間》帶來的啟示

02

文學品質與影視藝術之間的融合可能

在文學與影視之間——《人世間》帶來的啟示

文學與影視之間的關係,歷來有不同觀點,能夠改編為影視劇,這當然是作品產生社會影視的有利途徑。但在極端意義上講,從來也有一種說法,在藝術達到極致的小說是無法被改編為其他藝術形式的。米蘭·昆德拉也曾指出,一部小說作品能夠順利改編成其他是藝術,是這一作品藝術上還不夠純粹的標誌。純粹的小說被改編成電影等視覺藝術後,其思想內涵和藝術匠心必然會有所丟棄。這樣的例子確實也能舉出一些來。

就中國而言,四大名著的改編幾番重來,也不能代替原著的豐富內涵,無法盡顯原著的藝術魅力。魯迅在世時就勸人不要去改編《阿Q正傳》,因為他擔心那會只剩下滑稽。他的作品改編裡,最成功的無疑是《祝福》,但電影《祝福》顯然也主要表現了祥林嫂的命運悲苦,而不能盡現悲慘遭遇帶出的人性薄涼。

但這種觀點現在正在被改變。經典文學作品的改編完全不受文學家們的觀點限制。影視作品或許無法盡顯一流小說的豐富內涵和複雜意蘊,但一樣可能成為一部優秀的作品。

許多經典的現代小說,本身就具有多個層面的價值。動感很強的故事,曲折多重的情節,同深邃的思想,精確的文學語言,都有可能在同一部作品中融合、並存。影視藝術完全可能根據自身需要做出適當選擇,從而完成一部上乘之作。

我國著名俄語文學翻譯家劉文飛就認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之所以在讀者中既叫好又叫座,是因為他的作品即使只在故事層面上,也是充滿了緊張、懸疑的,具有很強的可讀性,甚至有流行小說的因素。但我們都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的最大品質是其深邃的思想性,是“思想小說”的巔峰。根據陀氏小說改編的電影《罪與罰》、電視劇《卡拉馬佐夫兄弟》,同樣也是深受觀眾追捧的作品。

我們也可以這樣說,影視藝術可能沒有完全道出小說作品的內涵,但作為獨立的藝術,它同時也會衍展出更新的、屬於自己的藝術質地,這當然是來自於小說,從小說出發的,但也有其新的內涵。比如《人世間》,如果我們把文學評論家們對小說的評價,和社會各界對電視劇的評價進行一下比對,就會發現,大家從作品中讀到的、看到的、感受到的既有共同性,也有明顯不一致的方位。

在文學與影視之間——《人世間》帶來的啟示

03

文學要以更加開放的思維提升自己,與其他藝術共生

在文學與影視之間——《人世間》帶來的啟示

在新的傳媒時代,我認為文學家們也應該開闊視野,以開放的胸襟向其他藝術學習,從中汲取創作的滋養。我們常說,文學是一切藝術的基礎,是影視藝術的頭道工序,一劇之本的意思就是,文學作品的優劣很大程度上決定著影視作品的成敗。這些觀點到今天仍有其價值,但必須說這還並不全面。

一是,影視藝術越來越成為最具大眾化的藝術,創作的作品數量之多超乎人們的預想。

我國更是電視劇生產大國,每年萬集以上的數量並非虛誇。這麼大的生產製作數量中,原創劇本佔絕大多數。而且,經過數十年的努力和積累,電視劇領域已經形成了一支相當龐大的、成熟的編劇隊伍。這些編劇對電視劇藝術規律的理解和把握相對成熟,在創作實踐中逐漸形成一套“創作方法”。

二是影視藝術對文學作品的借重不再刻板執行“忠實於原著”。

二度創作的要求是很強很高的。比如電視劇《潛伏》,是根據龍一的小說改編的,但一篇短篇小說和一部幾十集的電視劇之間,編劇的創作量之大是可以想象的。可以說小說提供了相當重要的構思和梗概。龍一的作品的確具有改編電視劇的潛質,他的小說改編的電視劇《借槍》一樣是一部上乘之作。

在諜戰劇風行的幾年裡,文學家們在電視劇界充分展現創造故事、解讀歷史,將傳奇故事與歷史正劇相結合的能力。而且,他們也都程度不同地參與了影視創作、製作。麥家、海飛、全勇先等就是例證。

在文學與影視之間——《人世間》帶來的啟示

三是要透過影視擦亮重要文學品牌。

《人世間》的播出中,特別註明是根據梁曉聲同名茅盾文學獎獲獎小說改編,這也體現了影視對文學必須要有的尊重。同時,透過影視藝術,重要的文學品牌可以更顯其光亮。可以說,絕大多數茅獎獲獎作家,都有作品被改編成為影視劇,茅獎作品也大量被改編為影視劇。

近十年來,《平凡的世界》《白鹿原》《裝臺》《流浪地球》等根據小說改編的影視作品。網路文學的崛起,一樣為影視藝術提供了優質的資源。中國作協將實施“新時代山鄉鉅變創作計劃”和“新時代文學攀登計劃”,這些品牌一樣可以透過影視擴大其影響。

同時,也要注意到,一部電視劇一旦獲得成功,劇本也可以改編成為小說。比如2021年年初,由龍平平編劇的電視劇《覺醒年代》獲得巨大成功,到年底,由劇本改編的長篇歷史小說《覺醒年代》正式出版,從黨史專家到著名編劇再到小說新秀,龍平平的華麗轉身也頗有代表性。這部小說同樣具有一讀之價值,文學界也應以廣闊的胸懷接納。

總之,在今天,科技與藝術、與傳播已經高度融合的形勢下,文學藝術的傳統格局早已打破,純文學、嚴肅文學、主流文學,這些概念及其內涵如何理解、界定,都需要重新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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