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民歌之父”胡德夫:在他的歌聲裡,聽見歲月和山河

關注“Amelie注目深圳”,將文藝進行到底

。 ~。。

“臺灣民歌之父”胡德夫:在他的歌聲裡,聽見歲月和山河

點 擊 音 頻 收 聽

對很多人來說,胡德夫是神一樣的存在。

2017年,67歲的他登上央視《朗讀者》節目演唱民歌,讓電視機前的我們知道了他的名字。白巖松聽他的《匆匆》時淚光閃閃,喃喃自語“我恨不能給他跪下”,林懷民說胡德夫的聲音是最動人的呼喚。

在他的歌聲裡,“聽得到歲月和山河,以及一個男人所走過的路”。

年輕時,胡德夫的名字幾乎就是“臺灣民歌”的代表。音樂事業如日中天的他,在舞臺上“一個小時兩萬五千臺幣”。但彼時他放棄名利,離開樂壇,選擇為臺灣原住民爭取權利。

這一消失,就是整整二十年。

胡德夫的父親是卑南族,他從小長在部落裡,浸潤著祖輩的文化長大,對本土文化有自豪感。

但,原住民在臺灣廣受歧視。胡德夫上中學時,有個原住民同學,是阿美族,成績優異,每學年評獎學金都榜上有名。但他一直隱瞞自己的原住民身份,家裡人來看他,他就帶家人去操場邊講話,迴避其他同學。

胡德夫曾鼓勵他:“你在學校表現都很好,就算說你是阿美族,你也是我們的光榮,是學校的光榮。”最後一個學期,在一次原住民同學聚會上,這位同學終於把帽子丟到水池裡,大膽承認:我就是阿美族。

為原住民的身份而唱,為同胞的苦難而唱,為祖先的歲月而唱,為故鄉的山河而唱,這或許就是胡德夫的歌聲最打動我們的地方。

原住民:我們有自己的姓氏和名字

“臺灣民歌之父”胡德夫:在他的歌聲裡,聽見歲月和山河

大武山,赤道往北,中央山脈最南邊,終年無雪。山頂常年被雲霧籠罩。排灣族人(臺灣原住民)稱它為“天空”,意味著聖山。少年赤腳帶刀,獨自一人,拿著一把雙管獵槍。

突然傳來一陣山豬的叫聲。聲音渾厚。

少年面板黝黑,十二三歲,卻顯示出遠超這個年齡的冷靜,熟練地裝彈、瞄準、開槍,一陣淒厲的叫聲——打中了山豬的肩膀。

來不及開第二槍,山豬已經奔跑著衝來。一聲巨大的“嘭”,少年開了第二槍,也是最後一顆子彈。一頭壯碩的將近三百斤的山豬倒在他腳下,距離不到一米。這是Ara最驚險的一次捕獵。

排灣族人的名字往往取自逝去的長輩。“Ara的意思是半神半人。”

現在,人們叫他胡德夫。

上世紀40年代中期,日本戰敗,幾條法令相繼出臺,在這片土地生存了上千年的原住民不僅被迫遷徙,也失去了原本的名字。

“我們有自己的姓氏和名字”,胡德夫說。他的父親是卑南族,家姓Makakaruwan,意思是人丁最多,他的卑南族名字叫Tuko,是“德夫”這兩個字的由來,但很長一段時間,他拒絕直接用這兩個字稱呼自己,因為“那很像日本人的名字。”在臺北,朋友們喜歡稱呼他為Kimbo。

那是一個混雜、交匯的時代。60年代中期,臺灣實施十大建設,出口的急劇擴張和經濟快速成長,建立在龐大的“廉價勞力”基礎上,很大一部分來自農村。經濟模式的變化,讓原住民維持數百年的生活方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解體。他們先是被迫“平地化”,接著是許多一輩子也沒有想過要離開山谷或海邊的原住民,必須到家鄉以外去謀生,否則生存難以為繼。

被欺壓、歧視和汙名化,曾是老一輩原住民的共同記憶。他們被稱做“山胞”,甚至是更有歧視性的“山地人”和閩南語“番仔”。政府的教材仍寫著吳鳳的故事,那是日據時代編造出的汙名化謊言,胡德夫讀書時,不少同學會問,你們家還在殺頭嗎?這種歧視,讓不少考入淡江中學的原住民同胞,也會不願承認自己原住民的出身。

那個年代對美國黑人同樣糟糕,但他們學會了反抗:在世界另一頭的美國,黑人平權、反越戰愈演愈烈。太平洋的風吹來這些訊息,還有鮑勃·迪倫、伍迪·格斯里、瓊·貝茲……

在臺大時,胡德夫記得自己整夜整夜地收聽美國廣播,播放他鄉的民謠。彼時,胡德夫住在教會提供的原住民大專青年山地服務中心宿舍,樓下是酒吧,不少美軍來臺度假,他們喝酒、罵人、態度永遠高人一等。

“有時候碰到他們(美國大兵)跟攤販說很粗的話,我就會上去讓他們道歉。”結局往往以打架收尾。

民歌運動:唱到我們能寫出自己的歌

“臺灣民歌之父”胡德夫:在他的歌聲裡,聽見歲月和山河

1972年,胡德夫因身體舊疾從臺大英文系輟學。

此時傳來父親患上食道癌的訊息,他每天打兩份工換取醫藥費。經朋友介紹,他每週一三五去哥倫比亞咖啡館唱歌,其餘時間在Lost City當店長(他和朋友一起開的鐵板燒店)。

店裡最常來的三個臭皮匠,是胡德夫和他的兩個朋友:李雙澤、楊弦——這兩個在華語樂壇被逐漸遺忘,又不斷被提起的名字。

當時國語歌曲式微,且多為日本歌謠的翻唱,官方大力推行“淨化歌曲”,國語流行音樂則被視為鄙俗的靡靡之音,面對這樣的局面,青年人,尤其是年輕知識分子,他們選擇只聽西洋流行音樂,對本土音樂則是唾棄。

那是1976年,臺灣資深廣播人陶曉清策劃了一場西洋音樂會,原定的重頭戲是當時頗有名氣的胡德夫,但演出前一晚他幫人出頭,和美國人打架掛了彩,還摔掉了牙齒。於是他跟李雙澤說:“你也會唱,上去幫我們撐個場子。”

結果撐場演變成了砸場。演唱會當天,李雙澤手裡拿著可樂瓶上臺,感慨自己從菲律賓來到臺灣,喝的仍是可口可樂。他大聲質問演唱西洋歌曲的歌手,“你一箇中國人唱洋歌,什麼滋味”?

於是,主持人陶曉清質疑,“你說的現代民歌在什麼地方?”

李雙澤在一片噓聲中回答,“在我們還沒能力寫出自己的歌前,應該一直唱前人的歌,唱到我們能寫出自己的歌為止。”

事件的真正影響在演唱會之後,引發青年知識分子們關於“唱自己的歌”的廣泛討論和反省。胡德夫朋友、經紀人郭樹楷說,如果說民歌運動中誰極具自覺性,可能只有李雙澤。他是菲律賓華僑,在菲律賓成長時受到排擠,對中國的鄉愁,讓他一直渴望本土文化,當時中國不可回,等來臺灣唸書,他發現,一切不過都是美國流行文化的重複。“我猜測他內心是有失落感的。”陶曉清說。

也是在李雙澤的推動下,

胡德夫寫下了自己第一首歌《牛背上的小孩》,並在1974年舉辦了個人演唱會《美麗的稻穗》

,為了幫楊弦發表他的《鄉愁四韻》,胡德夫演唱了這首歌。

到1977年,民歌運動進入真正的爆發,校園民歌猛暴性地席捲了整個流行音樂市場,也造成了臺灣唱片工業的大洗牌與世代交替。也是在這年夏天,李雙澤因救人離世。那一年,他28歲。

民歌運動進入爆發期,朋友們卻各自走向不同道路。胡德夫離開舞臺,成立了“臺灣原住民權益促進會”。

為了找回自己的土地,胡德夫在歌曲中重造故鄉,為了爭取原住民權利,他四處奔走,妻離子散。這十年時間,他的電話被監聽,連母親也被約談。為了避免給朋友們帶來麻煩,他和所有朋友斷絕往來。

忍受傷痛,

以滿頭白髮的樣子歸來

“臺灣民歌之父”胡德夫:在他的歌聲裡,聽見歲月和山河

遺憾、絕望的時間總是更長。上世紀90年代,胡德夫拄著一把柺杖,帶著兩個孩子,回到80多歲的老母親身邊。

多年未歸的部落,讓胡德夫感到陌生:這裡不再有他歌裡唱的滿山月桃花和飛舞的蝴蝶。

反觀自己,現實把他摔到谷底。那時他身體長了骨刺,他拖著破損的身體,投靠母親。

在被骨刺折磨痛無可忍的時刻,他甚至讓朋友把炸藥綁在自己身上,只想快點結束這一切。朋友不忍見他被病痛折磨,答應照辦。當幫他點了火,正想起身跑開的一剎,又徒手按滅火苗。兩人抱頭痛哭。

快五十歲的胡德夫走在部落的海邊,每天早上看著紅色的太陽從海底下爬上來,海風是藍色的,他回想起自己的出生地新港就在五六十公里外,那時候外祖父趕來為他接生,用海水為他洗澡。

但此時只剩下絕望。太平洋的風曾為他吹來人生第一件衣裳,而現在,卻只剩下他的骨刺,以及他深淵般的人生。

到了中秋節,所有人都在團圓,胡德夫卻不得不面對完全破碎的家庭。兩個孩子到了該上小學的年紀,胡德夫毫無收入,只能當著老母親的面,把孩子送到收容孤兒和殘障兒童的育幼園。老母親80多歲,抱著樹大哭。

送走孩子,胡德夫在綠色隧道的茄苳樹下對著天空大喊,“我只剩下聲音了。告訴我,我還有什麼路可以走。要不要帶我去唱歌啊。”

彷彿上帝聽到了他的呼喚,多年沒有聯絡的製作人王明輝邀請他錄製專輯《搖籃曲》,專輯的名字像對他現實的反諷。

那時候,臺灣已經解嚴,社會進一步鬆動,胡德夫慢慢可以在公眾視野裡出現。

他消失了二十年,年輕一代已經不知道胡德夫是誰,但一首《不了歌》震撼了無數人心絃。他以滿頭白髮的樣子歸來,帶著在大地上漂泊後的嗓音,沙啞醇厚,充滿了蒼勁的質感。

現在,胡德夫被稱為“臺灣民歌之父”,當我問起他如何看待自己現在的聲名,他說,這一切都應該用橡皮擦擦去。

而對於大陸的很多年輕人來說,知道胡德夫,是因為他 2017年2月在央視的《朗讀者》節目中的一次精彩表演,白巖松第一次聽到胡德夫時也如獲至寶,他這樣寫道,在胡德夫的歌聲裡“聽得到歲月和山河,以及一個男人所走過的路”。

這些往事都在風中飄散,對於過去,胡德夫說,“60多歲,我相信自己還是一個被夢託付的人,而且我這一生,我真的想說,

It's always wonderful

。”

“臺灣民歌之父”胡德夫:在他的歌聲裡,聽見歲月和山河

演出資訊

TAG: 胡德夫原住民民歌臺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