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的“小道具”,功能多樣外觀精美,反覆多次出現

《紅樓夢》五十三回寫道,年終“北府王爺送了對聯、荷包來了”,按說這是難得的“體面”,可是賈珍聽了卻命賈蓉:“出去款待,只說我不在家。”這又是為何呢?

原來,到了年下了,所謂“急景凋年”,那些賈珍瞧不起“世襲的窮官”都仰仗著皇帝的些許賞銀過年上供,便是國公王府也不例外,光祿寺的官兒惦記著賈珍的“東西”“戲酒”就是明證。如今王府送了荷包來,賈珍就生怕來人是王爺派來“打秋風”的,倒不如躲了省心。賈珍所慮的也是,畢竟荷包是“玩意兒”,並不值錢,萬一這王爺藉著送荷包獅子大開口,倒是得不償失。一樁由荷包引發的公案,將賈珍的自恃富貴勾勒出來。

據鄧雲鄉先生在《荷包漫話》中介紹,荷包是清代滿人重要標誌之一,早在八旗軍隊進關之前就流行了,它最初的用途竟然是軍用乾糧袋!只是後來荷包收納儲存的功能變了,它不再裝糧食,而是開始裝“萬物”:錁子、錢幣,零食,香料……而且各個荷包用途不同,一個貴族公子,如寶玉,往往要同時佩戴好幾個荷包,當時稱“七件頭”,“九件頭”等。

紅樓夢裡的“小道具”,功能多樣外觀精美,反覆多次出現

一、鴛鴦的玩笑

首先便是裝金銀錁子、錢幣,這時,它相當於錢包。第四十二回,鴛鴦把賈母的賞賜一一拿給劉姥姥看,最後從兩個荷包裡掏出銀錁子,和她開玩笑道:“荷包拿去,這個留下給我罷。”鴛鴦是位高權重的大丫鬟,連賈璉、鳳姐都要恭恭敬敬叫她聲“姐姐”的,她怎麼會貪圖劉姥姥這兩個散碎銀錁子呢?在賈府,過年時要給所有丫鬟、小廝“散壓歲錢並荷包金銀錁等物”,鴛鴦作為賈母的首席丫鬟,別說銀錁子,就是金的也少不了,因此鴛鴦這是在逗劉姥姥。

劉姥姥是鄉下來的窮親戚,賈母憐老惜貧,鴛鴦也不是勢利寡義之人,她在這裡跟劉姥姥玩笑,也是小女兒天性的一次乍現。劉姥姥的鄉野氣讓她覺得新鮮,日間在席上,她與鳳姐聯手將劉姥姥當女清客與賈母開心,事後也曾給劉姥姥賠不是。見劉姥姥不怪罪,又見了她在宴席上的插科打諢,鴛鴦對這劉姥姥好感飆升,卻並無惡意。

她這個要銀錁子的玩笑,其實是調皮地提醒劉姥姥,這個荷包裡“有內容”。賈母賞的荷包自然是做工精巧的,但是荷包裡裝的東西才是“別有洞天”,於劉姥姥而言,這銀錁子比荷包重要得多了。這一次寫鴛鴦一改平日裡的沉穩,倒呈現出少有的小女兒的嬌態,卻是無傷大雅,讀來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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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尤二姐的檳榔

荷包還可以用來裝檳榔等隨身零食。

賈璉在寧國府見了尤二姐的美色便垂涎三尺,於是借賈敬停靈之機,頻頻來勾搭尤二姐。那日見跟前無人,二姐手中拿著一條拴著荷包的絹子擺弄,便藉口“檳榔荷包也忘了帶了來,妹妹有檳榔,賞我一口吃”,來接近二姐。可見,荷包是可以裝檳榔的。

“檳榔,賓郎”也。古時北方女子受聘稱之為“吃茶”,嶺南則有檳榔代茶的習俗,因此檳榔與男女婚姻緊密相連,怪不得賈璉用討檳榔的方式與二姐搭訕。面對賈璉的搭訕,尤二姐的“檳榔倒有,就只是我的檳榔從來不給人吃”一句,也頗具挑逗意味。賈璉心知二姐有意於他,便將檳榔“揀了半塊吃剩下的撂在口中吃了”,愈加露骨。

“口嚼檳榔味美,心懷玉女情濃”。這一回的檳榔荷包,寫盡風月情濃:賈璉輕浮好色,尤二姐欲拒還迎,一個是心懷鬼胎的浪蕩子,一個是芳心暗許的“淫奔女”,草率的開始為後來的悲劇收場埋下了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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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黛玉的香袋

荷包還可以裝香料,如散香、香餅子等。裝香料的荷包又叫香袋或香囊,也是人們隨身攜帶的荷包的一種。寶玉這樣的公子身上,必定少不了一個香袋。那一次隨賈政遊園,出來後被小廝“打劫”,眾人不肯要一吊賞錢,上來解荷包,解扇囊,“不容分說,將寶玉所佩之物盡行解去”。

小廝們之所以要寶玉隨身戴的荷包,一是這是個“好彩頭”,貴公子戴過的東西可以拿去誇耀,二是寶玉的穿戴一律不用專業的裁縫,只讓身邊服侍的人做,如晴雯、襲人,甚至湘雲,都給寶玉做過隨身衣物。這些女紅不但精巧異常,而且傾注了那些青春少女對寶玉的情感,這怕也是小廝們解取他荷包的原因。

只是這一解,襲人猶可,卻把黛玉惹惱了。黛玉以為自己為寶玉製的荷包也被小廝拿去了,於是賭氣將送寶玉的一個縫了一半的香袋鉸了。結果卻是一場誤會,那經了林妹妹的纖纖素手製成的荷包,被寶哥哥珍而重之地貼身收藏呢。只可惜那個有幸被林妹妹縫了一半卻被剪破的香袋,成了棄置的靈魂。想林妹妹靈巧而溫柔的手,曾經以一個女子怎樣的愛意與甜蜜將它製出來?卻又同樣是這雙玉手,裹挾著賭氣的快意與痛意將它剪破了。

神仙似的林妹妹呵,她的日常既是詩情畫意,又是纏綿病榻。她向來不似寶釵一般,將女紅作為女兒的本分,外祖母也寵她疼她,不許她勞碌著,更不用尋常女兒的桎梏約束她,通篇不見她做多少女紅,可她卻偏為寶玉做荷包,制香囊。這份情意,分明如月光一般純潔,流水一般溫柔。那隻殘破的香囊,雖沒有入君懷的幸運,可是我堅信,在生命的某一個時刻,它總會被記起——他們的深情,使它具有了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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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傻大姐的繡春囊

傻大姐是賈母房裡的粗使丫鬟,有一日,她來大觀園內掏促織,忽在山石背後得了“一個五彩繡香囊”。這個五彩繡春囊也是個荷包,只是這荷包華麗精緻,但上面繡的並非花鳥等尋常圖案,卻是繡著“兩個人赤條條地盤踞相抱”的“春意兒”。

繡春囊”雖然也是香囊的一種,但是繡的內容卻是不可示人的是春宮圖之類,所以稱為繡春囊,是妥妥的違禁物品,斷不該出現在清淨的女兒王國大觀園。結合當時的社會背景來看,一旦這事洩露,賈府小姐們的清譽就毀了,而那個時代,未出閣的女兒的清白可是比生命都珍貴的東西,也難怪王夫人見了這“荷包”又驚又怒,直呼“性命”、“臉面”還要不要!

王夫人震怒,命鳳姐查明真相,於是有了後來抄檢大觀園的血雨腥風,有了晴雯、芳官等人被逐等沉痛故事。一個繡春囊,引爆了大丫鬟司棋的愛情悲劇,更成為了諸芳流散的前兆。

荷包是在《紅樓夢》中反覆出現的小物件兒,它既是收納袋,又是小飾品,集實用性和裝飾性於一體。在書中,它雖是細小微物,卻又貫穿起了許多情節,成為不可或缺的線索。

作者:杜若,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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