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梅芳、吳慧《三思麈談:“南來北往”科學文化相問集》序

章梅芳、吳慧《三思麈談:“南來北往”科學文化相問集》序

□ 江曉原■ 劉兵

□劉兵兄,19年前(2002年),我和你開始“南腔北調”對談專欄,持續至今,從未間斷或脫期,我們做事之有恆心,亦可腆顏稍自誇耀矣。數年後,你指導的博士章梅芳,和我指導的博士吳慧,“見賢思齊”,開始在《科學時報》(今《中國科學報》)上寫對談專欄“南來北往”,也持續多年。

我們的對談專欄,曾多次集結成書,計有《南腔北調:科學與文化之關係的對話》(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溫柔地清算科學主義:南腔北調2》(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要科學不要主義:“南腔北調”百期精選》(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0),最新也是最完整的集結則是三卷本《新南腔北調集》(上海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2021)。現在章梅芳和吳慧的對談也集結成書了,對我們兩人來說,當然是特別高興的事情。

你是喜歡談論“性別”的,章梅芳在這方面也浸淫多年,發表過許多論述,說不定就要“雛鳳清於老鳳聲”了。現在這本《三思麈談:“南來北往”科學文化相問集》,由兩位女博士相問而成,一定有人樂意或不樂意讀者注意到兩位作者的性別吧?

章梅芳、吳慧《三思麈談:“南來北往”科學文化相問集》序

■看到我們的學生也已經開始了她們獨立的對談,並將出版,這當然是很令人開心的事,表明除了對科學文化的關注後繼有人之外,在形式上,這種對談形式的延續本身也是很有象徵意味的。

你上來就談到了“性別”的問題,當然,我們這兩位接續了對談形式的博士都是女性,也都在不同程度上對性別問題有所關心甚至做了很深入的研究,對於性別研究這個我關注的研究方向之一來說,這當然也是很令人開心的事,但畢竟這些對談涉及的主題不僅僅有關性別,還有科學文化研究的其他方面,而且也同樣是很有趣的談話。至於別人樂意或者不樂意注意到兩位作者的性別,我覺得反而不是特別重要的事了。

在我們同樣以對談形式為她們這本集子寫序的時候,我倒是想聽聽你對她們的對談在議題、內容和風格方面的看法。我們的對談,在某種意義上講,或許還是相對傳統的,而她們的對談,顯然與我們長期一直堅持的對談還是有很明顯的差異的,這也許與對談者的性別有關,但肯定不限於此,而是與新一代的學人在其他許多方面的新特點有關,也與近些年來學界內外所關注問題的諸多變化有關。你說呢?

□我猜想這本對談集的兩位作者也不會太在意讀者注意到她們的性別,因為本書的第一輯就是“女性話題”——兩位作者自己都不諱言。

這第一輯8次對談的設定,應該和章梅芳有比較大的關係吧?她可不可以說是你的“性別科學史”的衣缽傳人?這方面的論述,至少在國內科學史界還是比較少見的,所以相當有價值。她們的有些對談,也可以視為性別科學史的通俗解說。

第二輯“書桌邊上”,11次對話,其中有對國內科學文化圈子裡一些熱門話題的呼應或迴應。比如“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也談論了尼爾·波茲曼的《技術壟斷:文化向技術投降》,記得這書我們在“南腔北調”中也談過。又比如“慢下來,慢得下來嗎?”,就比較勵志了,兩位女博士在喝一碗“濃濃的雞湯”,講論自己和朋友們如何辛勤工作,根本慢不下來。吳慧還說“老心臟感受到了理解和安慰”,當真是霜氣橫秋。

章梅芳、吳慧《三思麈談:“南來北往”科學文化相問集》序

第三輯“科普科幻”,9次對談,涉及了一些科幻影視作品。比如《第九區》《阿凡達》《弗蘭肯斯坦》等等。也涉及一些科普書籍,這或許和吳慧從事的出版工作有關。

最後一輯是“時聞我見”,11次對談。是兩位作者對範圍更為廣闊的話題的見解。這些話題十分多樣,小的如中醫西醫之爭,大到對人類未來的思考。

從話題來看,我們的兩位學生似乎比我們要大膽——她們敢於談很大的題目。19年來我們始終將我們的話題侷限在“科學文化”這個範圍,這當然和我們的對談專欄在“科學文化”版面上有關。

我忽然發現,如果說我們兩人對談“南腔北調”和她們兩人對談“南來北往”是某種“同構”的話,那麼我們在一張範圍廣闊的報紙(《文匯讀書週報》/《中華讀書報》)上談論範圍較小的話題,而她們在一張範圍較小的報紙(中國科學院的機關報)上談論範圍廣闊的話題,是不是形成了某個有趣的“互文”?

■你說的“互文”,倒是挺有意思的一個想法。而你問的章梅芳可不可以說是我的“性別科學史”的衣缽傳人,我倒真是不敢直接回答,這倒不是因為她在這方面做得不好,而是因為我有些不敢自詡有什麼有價值的衣缽可傳。確實,她隨我讀博士時博士論文做的是有關性別科學編史學的題目,可以算是我把她帶到這一領域的研究中吧。不過她在畢業後的工作中,雖然我們仍然在這方面有些合作,她自己卻是在性別研究方面更加努力地做了更多的工作,也取得了更多的成果,包括指導學生做相關的研究。目前在性別科學史的研究上,應該說她在國內至少算是研究成果可以排在前列的學者了,而且,她的性別研究也還拓展到了科學史之外的一些問題。

不過我覺得更有意思的,還是她們的對談與我們的對談的異同和關係。從你前面的總結分析可以看出,她們談論的內容,至少從話題的角度來說,或是與你突出關注的領域有關,例如科幻,或者是與我突出關注的領域有關,例如性別,當然,更有許多是與你我都比較關心的主題有關,例如一般性的科學文化、科學技術的倫理爭議等。自然,也還有一些你我都很少談及的話題,就像你所說的,她們敢於談很大的題目,而且談論的方式和風格也有她們的特色。

不同時代的人,以不同的風格,選擇其感興趣的話題來對談,這當然是好事,否則,要是她們談論的內容和風格都與我們過於相似,那其新意和價值反而要大打折扣了。說到這裡,我倒是有一點反思,我們以“南腔北調”專欄為代表的對談,雖然到現在已經持續了快20年了,但總體上風格沒有太大的變化,那願意看我們對談的讀者主要又是什麼人呢?章梅芳和吳慧以她們感興趣的話題和風格來對談,是不是會更會吸引一些我們對談的主要讀者之外的其他受眾,尤其是更年輕的一代人呢?

□你說得有道理。也許年輕人會更喜歡兩位女博士的對談。

不過說到風格,我在這個問題上一向比較守舊——我喜歡保持固有的風格,只要這種風格有一部分相對固定的讀者喜歡,對我來說就足夠了。從我們每次對談都會被《中華讀書報》的公號推送(他們公號只推送他們紙報上的一小部分文章)這個事實來看,我們對談專欄這樣一部分相對固定的讀者確實是存在的。

記得多年前有一位名校的哲學教授曾對我說:“你和劉兵的對談專欄我經常看,不過為什麼你們每次都要歸結到反科學主義那裡去呢?”我當時怎麼回答他的,已經記不得了,但我記得的是,當時我聽了他的問題,心裡很高興,因為這位哲學教授的感覺,很有可能是我們的對談專欄已經有了自己獨特風格的證據。我很樂意將這個風格保持下去。

所以,我也非常樂意看到章梅芳和吳慧能夠形成她們自己的風格,並且保持下去。

■確實,人們現在太講“創新”了,甚至經常是為了“創新”而“創新”,凡事如果沒有“創新”的變化,幾乎就被視為保守,但實際上,有時“保守”也是一種堅持,也是一種可以發揚的價值。那種只以理念或形式上的創新為目標,反而可能帶來許多負面的後果。我們在對談中能夠保持原有的風格,也是一種潛意識裡的堅持,儘管在談論的內容上,雖然一直以“反科學主義”為基調,但卻並不缺少新意,也只有這樣才能讓讀者願意繼續閱讀。

當然,講“保守”的意義,並不是說所有的東西都只是一成不變。當我們的學生中吳慧和章梅芳以她們的風格進行在形式上似乎與我們的對談有些相似的談話時,這其實也是一種“創新”,而且我在她們的談話中,是可以感覺到她們並沒有那種為新而新的非刻意追求,而是順從於自己的內心所想有感而發。這種展現了兩位女博士的智慧和才情的更“自然”的談話,才會帶給讀者以親切感和共鳴。更令人高興的是,與當下眾多的言論和觀點相比,她們的對談仍然在基調上繼承了“反科學主義”的立場。至少,在我們的理解中,這樣有思想、有思考的言論,應該是對學術和社會更有意義的。

世間的事,總是既有傳承,也有變化,希望她們的學術和她們的對談,能以她們的風格和魅力贏得更多的新讀者,傳播更好的理念和價值觀。

2021年8月1日

於上海交通大學科學史與科學文化研究院

及清華大學科學史系

《三思麈談:“南來北往”科學文化相問集》,山東科學技術出版社,2021年10月第1版

END

TAG: 性別她們對談章梅芳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