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精講:無為而治

[原文]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慾。使夫智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

[語譯]

不標榜賢名,使人民不起爭心;不珍貴難得的財貨,不使人民起盜心;不顯現名利的可貪,能使人民的心思不被惑亂。因此,聖人為政,要淨化人民的心思,沒有什麼自作聰明的主張;滿足人民的安飽,就不會有更大的貪求;減損人民的心志,便沒有剛愎自是的行為;增強人民的體魄,就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哪裡還會與人相爭呢?

若使人民常保有這樣無知無慾的天真狀態,沒有偽詐的心智,沒有爭盜的慾望,縱然有詭計多端的陰謀家,也不敢妄施伎倆。在這樣的情況下,以“無為”的態度來治世,哪裡還有治理不好的事務?

《老子》精講:無為而治

01

不尚賢:無善的世界

門無鬼問:“有虞氏是在天下平定後去治理的呢?還是天下大亂時去治理的?“

赤張滿稽回答說:“假如天下是太平的。百姓可以按照自己的願望去治理國家,何必還要有虞氏去做呢?有虞氏之治國,就好像醫生對待病人一樣,頭禿了給假髮,生病了才求醫:又好像孝子拿藥醫治父親一樣。而這些行為正是聖人以為恥辱而不願為的。

至德的時代,不標榜尚賢人,不任用才能,而天下治。那時的君主像高處的樹枝一樣,默然而無為;那時的百姓和林中的野鹿一般,悠然自得。他們行為端正,卻不認為合乎義:彼此相愛,卻不認為那是仁;待人誠實,並不以為就是忠;言行合宜,亦不覺得那是信;互相幫助,更不以為是賜予。所以他們的行為無跡可尋,他們的行事也沒有被記載下來或廣傳世間。”(《莊子》外篇第十二章《天地》)

孔子對顏回說:”你曉得德為什麼放蕩,智為什麼外露嗎?德所以放蕩,是因為好名;智所以外露,是因為爭勢。好名是攻擊的主因,用智是爭勝的器具,這兩個都是有害的兇器,不能用作處世的準則。”

《老子》精講:無為而治

02

求智、學道毀損了本性

若是等到鉤子、繩子、規矩來矯正,繩子來捆綁,膠漆來粘牢,便已損害了物的本性;若以奉行禮樂,假仁假義來安撫天下人心,便是損害了人的本性。

天下萬物均有其本性,所謂:不以鉤彎曲,不借繩拉直,不用規畫圓,不以矩成方,不靠膠粘附,不用繩捆綁。因此,天下萬物自然而生,自然而得,卻又不知從何所生,因何而得。這是古今不二的道理,人力又何能毀損其分毫?

既然如此,那麼仁義又為什麼要像膠漆繩索一樣地摻雜在道德的領域裡呢?這不是在使天下人迷惑嗎?小的迷感,只是使人迷失方向的迷感,大的迷惑,卻會讓人迷失本性,怎麼知道會有這種情況呢?

自從舜以仁義號召天下,擾亂天下後,世人莫不爭相行仁行義,這不就是因仁義而改變了本性的鐵證? 所以,視力明亮的,就會迷亂五色,過分修飾外表,像那青黃相錯的彩繡一般,炫耀了人眼,這正是離朱造成的迷惑。聽覺聰敏的,便混雜五聲,擾亂六律,那金、石、絲、竹、黃鐘、大呂的聲音不就是如此雜亂嗎?這又是師曠迷惑了眾人。

標舉仁義,顯耀己德,損害本性以求名聲,使天下百姓交相追求仁義之法的人,除曹參、史鰍外,還會有誰?面楊朱、墨翟等人更善言詭辯,廣集一些無用的言語,斷章取義,專務“堅、白、 同、異”之說、勞精傷神,以求那沒有實用價值的理論。他們追求的不過是旁門左道,而非天下的正道!所謂正道,乃是不失本性的自然之理啊!

若能保有本性,就是足趾相連,手有六指,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勁,自然更不會認為長是多餘,短是不足了。

小鴨的腿雖短,若硬要把它接長,它倒反要憂愁起來,鶴鳥的腳雖長,若強把它砍斷一節,它反要悲哀了。因此,本性是長的,不要縮短它,本性是短的,也不必接長它,一任它自然發展,就沒有什麼可憂愁的了。

至於仁義,不也是本性嗎?那些仁人為什麼還處心積慮地去追求仁義呢?…… 當今世上的仁人,無時無刻不在愁思天下百姓的憂患,而不仁的人,卻又拼命追求富貴,如此看來,仁義豈非也是出於本性?但自三代以後,天下又何以為此喧嚷不清,奔走不停呢?(《莊子》外篇第八章《駢拇》)

《老子》精講:無為而治

03

論無為(放任主義或不干涉主義)

只聽說以無為寬厚待天下,沒聽說過以有為治理天下的。行無為,是恐怕天下人忘了他的本性;為寬厚,是怕天下人喪失了本德。假如世人能不忘本性,不失本德,還用得著去治理嗎?

從前堯治理天下時,使天下人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卻沒有給他們平靜,桀治理天下時,使世人過著憂愁痛苦的生活,毫無歡樂可言。平靜、歡樂是世人的本性,如果不能使天下人得到平靜與歡樂,便是損害了百姓的本性,以此行為治理天下,國家豈能長久存在?

人過於喜悅,就會傷陽氣,過於憤怒,又會傷害陰氣;陰陽二氣不調,四時也就不順,寒暑的氣節亦隨之不和,這樣恐怕會有傷人體。它會使人喜怒失常,居處無定,思慮不安,以致行為失去準則,嬌情詐偽從中而生,因而有了曾參、史鰍和盜蹠的善惡之行。

善惡既顯著,賞罰自是避免不了,這樣的話,就是用盡天下的寶藏也不足以賞善,用盡天下的斧鉞也不足以罰惡,即使天下再大,又怎能供應這無窮盡的賞罰啊!自三代以後,統治天下的,爭相以賞罰為治理天下的手段,百姓哪還有機會使自己的性情達到寧靜的境界?……

所以君子如果不得已而統治天下,不如無為,無為而後天下百姓的性情才可以達到寧靜。因此,那些視自身的安寧較治理天下重要的人,就可以把天下託付給他;愛自身較治理天下為先的人,也就可以治理天下了。

君子如果能“不傷害身體,不顯耀聰明;靜待無為而自然有威儀,沉默不言而後道德臨至,精神有所歸向以使動作自然合乎天理,從容無為而使萬物能自在遊動”的話,那又何必去治理天下呢?(《莊子》外篇第十一章《在宥))

(摘自:林語堂《老子的智慧》,第14-1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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