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將場上的湘南世界

海底撈月,本是緣木求魚、鏡中尋花的徒勞之舉,註定一場幻夢。麻將場上,卻是窮途末路之時、絕處逢生之際,最後一張牌上演的驚天逆轉。作家肖建國以“海底撈月”為引,又以之作結,構築了一個由麻將牌串連起來的湘南“平凡世界”。

故事伊始就是高潮。子彈打在新娘子翠玉的手上,鮮血沾染十三么單吊的白板——一出三天三夜的歌堂會,一場三天三夜的麻將局,在解放前夜陡然炸響的槍炮聲中戛然而止。主人公細姥婢誤打誤撞登場,一晌貪歡替人“擔土”,從此便是局中人。

麻將場上的湘南世界

世事如牌,人生如牌,故事在麻將聲中徐徐展開。手氣順時博自摸,手氣背時積小和,只要“吃得苦、霸得蠻、耐得煩”,總有時來運轉出頭日——這是湘南人自麻將牌中習得的生活智慧。從“上山下鄉”到改革開放,漫長曆史的波瀾壯闊,牽扯出翠玉、疤眼皮、含田婆、羅長子、土保鎮長和細姥婢一家子的沉浮顛簸。

座上客常滿,壺中茶不空。故事以麻將煞尾,細姥婢在千年青小區西棟二樓四室一廳的新房開了棋牌室,每天下午和幾個老姊妹風雨無阻地“築長城”。翠玉幾十年前未竟的那場牌,沒有摸到的海底撈月,細姥婢鉚足了勁,替她一場一場地打下去……

作者是講故事的高手,將個體的命運書繪於時代的畫卷之上,故見其宏大,使時代的洪流流淌進個體的心田,方顯其幽微。故事始於牌局,終於牌局,可見其精心之結撰;起於促急,歸於平緩,可見其節奏之張弛。小說整體上沿襲了自蕭紅、趙樹理、莫言以來中國現當代文學的“鄉土敘事傳統”,多用湘南土語和“雀壇黑話”,尤為難得的是對湘南伴嫁歌謠的詳實記錄,使得故事之外平添了幾分“民間史志”的意味。也正因為繼承了作為故事底色的鄉土傳統,珠玉在前,面對蕭紅的細膩與詩意、趙樹理的質樸與老到,小說在語言技法和人物刻畫上仍有突破的空間。尤須指出的是,或許是作者有意為之,故事在“時間維度”上較為清晰,在“空間維度”上卻比較模糊,對故事發生的場景——“一座有點古老的縣城”——並未著墨過多,開篇雖提及白露河、衙門口、石板街、九老峰等,但並未營造統一的敘事情境服務於故事的推進。讀者沉浸於個體命運與時代變遷相互交織的時間性敘事之餘,更期待看到一個由湘南土話、湘南人物、湘南風情構築而成的湘南“高密鄉”或者湘南“邊城”。

動物不尋求故事,故事賦予我們作為一個生活在特定文化背景下的人的意義,幫助我們儲存過往的記憶,理解當下的生活,從而為我們提供一種“想象”,關於未來將如何的想象。《海底撈月》以“打麻將”的方式,出色地完成了故事的講述和意義的編織、豐富了讀者對湘南世界乃至中國社會未來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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