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十九首》,漢代文人五言詩的最高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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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詩十九首》經歷了不知多少時間的淘洗,今天讀之,依然清純,動人,這些詩,是中國古代最早的文人五言詩,由南朝蕭統從傳世無名氏《古詩》中選錄十九首編入《文選》而成。這19首詩語言樸素自然,描寫生動真切,具有天然渾成的藝術風格,所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是也。《古詩十九首》深刻地再現了文人在漢末社會思想大轉變時期,追求的幻滅與沉淪,心靈的覺醒與痛苦。藝術上語言樸素自然,描寫生動真切,具有天然渾成的藝術風格。同時,《古詩十九首》所抒發的是人生最基本、最普遍的幾種情感和思緒,令古往今來的讀者常讀常新。劉勰的《文心雕龍》稱它為“五言之冠冕”,鍾嶸的《詩品》讚頌它“天衣無縫,一字千金”。今天我們一起看看浦江清先生“我們現在批評《古詩十九首》的文學價值。”

作 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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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德潛《說詩晬語》曰:“《古詩十九首》,不必一人之辭,一時之作。大率逐臣棄妻、朋友闊絕、遊子他鄉、死生新故之感;或寓言或顯言或反覆言,初無奇闢之思、驚險之句,而西京古詩,皆在其下。是為《國風》之遺。”《楚辭》以來,始終不見《風》,直至《古詩十九首》,而《古詩十九首》較《國風》進步。

顧炎武《日知錄》作了比較,他說:“詩用迭字最,鱣鮪發發,葭菼揭揭,庶姜孽孽’。連用六迭字,可謂復而不厭,賾而不亂矣。古詩‘青青河畔草,鬱郁園中柳。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連用六迭字,亦極自然。下此即無人可繼。”洪亮吉以為本於《楚辭·九章》之《悲回風》。

《古詩十九首》是平民文學,自然,不加雕琢。用比興的地方很多,都是抒情詩,與漢賦之鋪張、典麗相反,是有生氣的文學,是將發達的文學。

《古詩十九首》,漢代文人五言詩的最高成就

前引《世說新語·文學篇》王孝伯與其弟談《古詩十九首》佳句,以為“所遇無故物,焉得不速老”為最佳。此亦孝伯一時感慨,至於《古詩十九首》究竟哪句為好,各人所見所感不同。詩到講技術、講雕章鏤句時方有警句可摘也。如“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之闊大,“採之慾遺誰,所思在遠道”之淡遠含蓄,“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之寫物悽絕,均是佳句。

類似名句還有:“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

王夫之曰:“興觀群怨,詩盡於是矣。詩三百篇而下,惟《十九首》能然。”(《姜齋詩話》)

《詩經·秦風·晨風》有“彼晨風,鬱彼北林。未見君子,憂心欽欽。如何如何,忘我實多”句,刺康公忘穆公之業棄賢臣也,雲懷苦心,欲飛不得意。晨風,鳥名,《毛傳》:也。《古詩十九首》兩用“晨風”(“亮無晨風翼”“晨風懷苦心”)、一用“蟋蟀”(“蟋蟀傷侷促”)、一用“促織”(“促織鳴東壁”)、一用“秋蟬”(“秋蟬鳴樹間”)、一用“螻蛄”(“螻蛄夕鳴悲”),皆秋冬之際景象,頗蕭瑟悲愁,以物興人。

《古詩十九首》,漢代文人五言詩的最高成就

沈德潛雲:“《十九首》大率逐臣棄妻、朋友闊絕、死生新故之感。無十分渲染語,皆悲苦之調。”亦是東漢末年將亂未亂之世,音響一何悲也。

梁任公說,《迢迢牽牛星》借牛女做象徵,沒有一字實寫自己情感。

此外,對仗也很自然。如《行行重行行》詩中“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對仗工整,胡馬對越鳥別有意味,是“各在天一涯”的形象註腳。

如此種種,所以,早在齊梁時期的劉勰、鍾嶸對《古詩十九首》都有過極高的讚譽。

劉勰《文心雕龍·明詩篇》曰:“觀其結體散文,直而不野;婉轉附物,怊悵切情,實五言之冠冕也。”

鍾嶸《詩品》曰:“驚心動魄,可謂幾乎一字千金。”

《古詩十九首》,漢代文人五言詩的最高成就

背景和詩的文學價值

匯聚經典 常讀常新

梁任公說:《古詩十九首》為東漢安、順、桓、靈間作品,此時“正是將亂未亂,極沉悶、極不安的時代了。當時思想界,則西漢之平實、嚴正的經術,已漸不足以維持社會,而佛教的人生觀,已乘虛而入(桓、靈間安世高、支婁迦讖二人所譯出佛經已數十部)”。

在人心不安之際,佛教的悲觀人生觀乘機而入,及時行樂的思想也瀰漫起來,消極、樂天、苟安,各種思想錯綜複雜交織,在《古詩十九首》中體現出來。

《古詩十九首》多人生短促的反省。此種思想,在《詩經》中不多有,周人的詩,現實、樸質。《楚辭》中就有這一類思想。《離騷》《九歌》中都含蓄著有。莊子“我生也有涯”,《養生主》提倡養生。道家養生的思想,例如嵇康的《養生論》,認為神仙養生雖不必有,而藥石尚為有效。

《古詩十九首》,漢代文人五言詩的最高成就

《楚辭》“恐年歲之不我與,恐脩名之不立”,與古詩“榮名以為寶”,意同。曹丕的“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的觀念,均此。

古人解決人生問題,分消極和積極兩派。積極,立德、立功、立言。消極,如“極宴娛心意”“為樂當及時”的享樂思想。《古詩十九首》近於後者,此乃宴樂所歌的詩,是以如此。故不作嚴正話,但有勸享樂及感慨牢騷語。《古詩十九首》雖未必即是樂府,至少也是受樂府影響很深的詩。

陶淵明的詩,已脫離樂府,脫離宴樂,完全走上吟誦派,也完全走上詩言志派。是開新同時也是復古,再返《詩經》時代,脫離漢魏樂府。那麼,他的思想是在消極與積極之間。

《古詩十九首》中《青青陵上柏》詩曰:“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正是物是人非之意。人事非永久的,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覺得人生的不可靠。歸結到“極宴娛心意,慼慼何所迫”,是超脫曠達語。《今日良宴會》“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歸結到“何不策高足,先據要路津”,是求立功,熱衷語,亦憤慨語。《回車駕言邁》詩曰“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奄忽隨物化,榮名以為寶”。包括立德、立言、立功,而期後世之名。至《驅車上東門》,又言服食之無用,歸結到“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是享樂主義。詩中“人生忽如寄”,言人生是暫時的,是哲學思考,是《詩經》《楚辭》所缺失的。這和佛教人生觀有關。

《古詩十九首》,漢代文人五言詩的最高成就

上述種種,都是要解決生死問題,是對人生的一種處理方法。詩以人生為物件,而是人生的批評與反省。但並不如哲學家、宗教家的積極立教,鑽研究竟,意思亦不嚴正,而且可以自相矛盾衝突的。因為人生本來是矛盾衝突的。詩主抒情,不是確定一種哲學思想,否則變成說教了。

《東城高且長》篇,沈氏雲:“燕趙多佳人”下或另為一首者誤,語氣未完。

這首詩中“思為雙飛燕”與偽託蘇武詩中“願為雙黃鵠”意同。

說生死如“人生天地間”“人生寄一世”“人壽非金石”“生年不滿百”等概念式的說法,尚不動人,至《驅車上東門》《去者日以疏》兩章,最為悲痛。文學是具體的、形象的。

“去者日以疏,生者日以親”,一作“來者日以親”。李善注引《呂氏春秋》曰:“死者彌久,生者彌疏。”“以”五臣作“已”,“生”五臣作“來”。李周翰曰:去者謂死也,來者謂生也。不見容貌故疏,歡愛終日故親也。

《古詩十九首》,漢代文人五言詩的最高成就

此章與《涉江採芙蓉》同為遊子思鄉念遠之作。一則家人在鄉,一則久客不得歸,且恐老死他鄉耳。

《生年不滿百》章與樂府《西門行》同,《西門行》增加字句,以就音樂,非文選樓諸人隱括樂府以成此詩。朱彝尊誤。錢大昕曾為駁正,據魏武《短歌行》衍《鹿鳴》之詩以為樂府為例。

《冉冉孤生竹》與《凜凜歲雲暮》有相同處,一言訂婚後久不來娶,一言新婚後即別,惟夢想見之。

《明月何皎皎》一首與《凜凜歲雲暮》又同,但轉折較少,取以結章,恰恰又回到《行行重行行》一首。

《凜凜歲雲暮》有“徙倚懷感傷”句,徙倚,《楚辭·哀時命》曰:“獨徙倚而彷徉”。王逸注曰:“徙倚,猶低佪也。”亦低徊、徘徊、彷徨意。“眄睞以適意”,《古詩源》本作“盼睞”。

《東城高且長》篇有“秋草萋已綠”句,萋通“悽”,謂綠意已悽,與“芳草萋萋”異。

《生年不滿百》篇有“仙人王子喬”句,據《列仙傳》王子喬者,周靈王太子晉。吹笙上嵩山成仙,亦洛陽附近。

《古詩十九首》,漢代文人五言詩的最高成就

《客從遠方來》詩中有“遺我一端綺”句。一端綺:《左傳·昭公二十六年》:“申豐從女賈,以幣錦二兩縛一如瑱,適齊師。”杜預注:二丈為一端,二端為一兩,所謂匹也。每匹長四丈,中分之,向裡卷,其末為二端。“著以長相思,緣以結不解。”趙德麟《侯鯖錄》:“《文選·古詩》雲‘著以長相思,緣以結不解’。注:‘被中著綿謂之長相思,綿綿之意;緣被四邊,綴以絲縷,結而不解之意。’餘得一古被,四邊有緣,真此意也。著謂充以絮。”著,充也。

《古詩十九首》為五言詩中很古很好的詩,是無名氏所作,也許是民間的而經過文人的修改,尚未失去天籟,所以好。曹子建以後好詩固多,然沒有超乎《古詩十九首》的。

正文/浦江清

圖片/侵刪

《古詩十九首》,漢代文人五言詩的最高成就

《中國古典詩歌講稿》

作者:浦江清

出版社:北京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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