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勇|越是倒黴的時候,越要像蘇東坡那樣做三件事

現在很多自媒體,喜歡寫蘇東坡,把他寫成一個無憂無慮的人,一個能夠自我開解的人。如果僅僅這樣,那麼,蘇東坡不過是一個段子手。

確實,蘇東坡特別擅長自我開解,但如果這種開解,只是一種雞湯式的自我麻醉,那麼,就不會創造出一系列的傑出,還創造出一種蘇東坡式的生活方式。

蘇東坡的自我開解,不是建立在幻覺和幻想上,而是建立在對於痛苦現實的洞察之上,就像我們前面已經分析過,蘇東坡也經常憂心忡忡,甚至處於恐懼和絕望之中。

蘇東坡常常把自己融入時間上和空間上的整體性之中,從而消解自己的煩惱。這種方式,不僅僅體現在作品之中,也不僅僅體現在看待問題的角度,更重要的是,還深入地體現在日常生活當中。

也就是說,蘇東坡的樂觀,不是口頭說說,或腦子裡想一想,而是真的是這樣做的,是在行動之中。

費勇|越是倒黴的時候,越要像蘇東坡那樣做三件事

蘇東坡以“整體性”自我開解,在日常行為中體現在三個方面:

第一自我反省。

遭遇了烏臺詩案這樣的事,我們一般人肯定會有所怨恨,會憤怒。那麼,蘇東坡會怎麼樣呢?

我們不妨從一首詩談起。1079年12月28日,朝廷作出終審判決,貶謫蘇東坡到黃州。在囚禁了130天之後,終於獲得自由,蘇東坡寫了二首詩記錄當時的心情:

白日歸期恰及春,餘年樂事最關身。

出門便旋風吹面,走馬聯翩鵲啅人。

卻對酒杯混似夢,試拈詩筆已如神。

此災何必深追咎,竊祿從來豈有因。

平生文字為吾累,此去聲名不厭低。

塞上縱歸他日馬,城東不鬥少年雞。

休官彭澤貧無酒,隱几維摩病有妻。

堪笑雎陽老從事,為餘投檄向江西。

第一首詩裡有獲得自由的喜悅,剛從牢裡出來,對著酒杯感覺做了一個夢,馬上又有靈感,下筆如有神,至於為什麼會遇到烏臺詩案這樣的倒黴事,沒有必要去深究了。有些事情就是無解。又想到自己倒黴,是因為文字,還因為名聲太盛。確實很想隱退,但一想到隱退的話,沒有錢買酒喝,也沒有錢為妻子治病。

第二首詩裡有一點牢騷,覺得這次詩案,是因為名氣太大,被人嫉妒,但同時又很豁達,不想深究。又坦然面對人生的兩難。但事實上,蘇東坡還是有所深究的,只是深究的時候,焦點不在別人身上,而是自己身上。關於烏臺詩案、後來被貶惠州、儋州,蘇東坡給朋友寫信,幾乎沒有說過別人的不是,總是說自己造業。

因果報應的業力說,一直是傳統中國人治癒創傷的一劑良藥。達摩的四行觀中的“報冤行”和“隨緣行”,就是業力說的運用。

所謂報冤行,就是遭受苦難的時候,要起這樣的的念頭。這是我自己宿世以來的惡業導致,坦然接受,絕不怨天尤人。

所謂隨緣行,就是遇到好事,也是過去的善業所感,緣盡了,也就了了,不值得高興。

歸納起來,就是修行的人,不要執著於過去,而應該著力於當下,創造更好的未來。

費勇|越是倒黴的時候,越要像蘇東坡那樣做三件事

在黃州時候,蘇東坡寫過一篇《勝相院經藏記》:“

我今惟有,無始已來,結習口業,妄言綺語,論說古今,是非成敗。以是業故,所出言語,猶如鐘磐,黼黻文章,悅可耳目。如人善博,日勝日負,自雲是巧,不知是業。”

王安石認為這個“日勝日負”應該改為“日勝日貧”。蘇東坡這段話的意思是,自己喜歡誇誇其談,話一講出去,就像鍾磐,很多人會聽到。文章寫得特別精彩,讀者讚不絕口。卻不知道這個就像賭博,越是贏,就越會輸得多。自以為是才華,卻不知道是在造業。

在惠州,他給朋友的信中說:“路過廣州時,買了幾斤檀香,定居後,閉門燒香,閉目清坐,深深地反省五十九年中的過錯。”

蘇東坡把自己的不幸,歸因於自己口無遮攔,太愛議論時事,褒貶人物。應該不完全是自我謙遜。從當時人的記錄看,蘇東坡給一些人的印象,確實比較愛發議論,甚至有一點浮誇。

現在蘇東坡的名氣很大,作品的地位很高,但人的品性很複雜。一個偉大的天才,在他同事眼裡,也許是一個吝嗇的人。我們不應該因為喜歡蘇東坡,而把當時和蘇東坡有矛盾的人,都看作是小人。其實,參與烏臺詩案的大多數人員,在當時人眼裡,是品行端正的人。而蘇東坡,一定也是一個有瑕疵的人。

但可貴的是,他懂得反省。這種業力說的自省,帶來的是內心的平靜。我們要注意的是,在佛教裡,戒律,以及業力說,針對是自我修行。你看蘇東坡只說自己造業,只說自己有報應。但從未說過別人有報應。

他被貶到海南,章惇起了很大的作用。後來政局變化,蘇東坡從海南返回內地,而章惇被貶到嶺南。蘇東坡給章的兒子寫信,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幸災樂禍,只有關切的叮囑,以自己在嶺南生活的經驗,告訴章惇兒子務必讓他父親注意什麼問題。

業力說,讓蘇東坡在遭遇挫折之後,既能夠反省自己,又能很快放下。

第二,熱愛生命。

在遭遇挫折之後,蘇東坡對於生命變得柔軟。由自己的痛苦,推及到其他生命。最大的一個改變,是在烏臺詩獄後,蘇東坡不再殺生。原因是在獄中他體驗到了“待宰之雞”的恐怖,《獄中寄子由》:“夢繞雲山心似鹿,魂飛湯火命如雞。”在黃州期間給朋友的信件裡,多次提倡不要殺生。

在海南的時候,寫過一首短詩:

鉤簾歸乳燕,穴窠出痴蠅。愛鼠常留飯,憐蛾不點燈。

這些小動物,不論是小燕子,還是飛蛾、蒼蠅、老鼠,都是生命,都應該為他們留一條活路。儒佛道,都講究慈悲,講究惻隱之心。

生命是一體的。

在海南,見到當地人殺牛,很不忍心,《書柳子厚牛賦後》:

“嶺南各地有殺牛的風俗。海南特別厲害。客人從高化把牛裝到船上,渡過大海,一條船一百頭,遇見大風,因飢渴而相互依靠著死去的牛不計其數。牛登船的時候,都發出悲哀的叫聲,流下眼淚。到了海南以後,耕牛和殺牛各一半。當地人有了病,不去吃藥,僅僅是把牛殺牛作為祈禱,以此向神靈求保佑。如果不死,就感謝巫師。把牛當成了藥。又說當地出產沉香,必須用牛才能向立黎族人換到沉香。黎族人得到牛後,就殺牛祭祀鬼神,沒有幸免的。中原地區的人用沉香供奉佛祖,實際上是在燒牛。我沒有能力改變這種風俗,就把柳宗元的《牛賦》抄錄下來送給瓊州的僧人道贇,讓他去開導那些有知識的人,這樣做能減少一點我的悲哀”。

費勇|越是倒黴的時候,越要像蘇東坡那樣做三件事

第三,幫助別人。

在黃州,蘇東坡發現當地人因為貧窮,養不活孩子,生了二三個孩子後,再生下來的嬰兒往往被溺死。蘇東坡寫信給當地的知州,要求從政府層面加以禁止這種殘忍的行為。

另外,又讓當地的一個好朋友發起組織“育兒會”,向富人募捐,資助窮人。蘇東坡自己很窮,卻也帶頭捐款。他說:“若歲活得百個小兒,亦閒居一樂事也。吾雖貧,亦當出十千。”

在惠州,有一次他徒步在江邊,發現一些屍體曝露在野外,就請當地官員籌集經費,把這些無主的屍骨安葬。又有一次從水東到水西,是交通要道,卻只有簡陋的竹浮橋。於是,自己帶頭捐錢,籌措資金,新修了船橋,方便大家。

1096年,羅浮山的道士鄧守安告訴蘇東坡,廣州的老百姓吃不到淡水。他就寫信給當時廣州太守王古,請求解決廣州飲水問題。並具體提出瞭如何用竹竿從蒲澗山引水到廣州城內的方案。王古採納了蘇東坡的建議。有人說,這是中國最早的自來水。

在海南儋州,蘇東坡吸引當地的年輕人向他求學。一名叫姜唐佐的年輕人從瓊州走到儋州,成為蘇東坡的學生,後來成為進士,是海南歷史上第一個進士。

蘇東坡一生,黃州、惠州、儋州,是三段最艱苦的歲月,也是一生中的暗淡時光。但是,這種挫折,並沒有種下怨恨的種子,相反,開出了慈悲的蓮花。他在自我反省、熱愛生命、幫助別人的行為裡,擺脫了煩惱、痛苦,以及不確定性帶來的恐懼。

慈悲,或者說,愛,確實像愛因斯坦說的,“是一種無窮無盡的能量源,……是一種生命力”。無論我們遭遇多大的不幸,仇恨只會讓我們陷入更深的深淵,而慈悲、愛,能夠帶著我們走到光明的廣闊的所在。是快樂的真正源泉。

蘇東坡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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