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良:書法的門檻很低,你為何卻見不到光明的路?

中國書法是循序漸進的過程,沒有捷徑可言。書法之道是一條門檻很低(只要會寫漢字都可以來學書法),只有前途卻很少能見到光明的道路。今天的書寫,往往總想把它當成一種技術,把它歸納於易於操作的層面,書家猶如技工。書法密碼微店

更有甚者,以為書家的成功之路就是讀完書法本科、碩士、博士,然後進入書畫院就儼然成家了,這是對書法教育的誤解。沒有經歷社會洗禮的作者,高超的書寫技能很難擁有精彩的人文內涵。

陳海良:書法的門檻很低,你為何卻見不到光明的路?

從書法史看,先賢們對法的理解,或一種書寫的意境,往往是透過熟練的書寫,並以由此自然生髮的點畫進行字法組合,組合成符合心中實時的意象或字形,如此意象、字形或章法就是心中之象,而非我們今天對《行書大字典》《草書大字典》等工具書所彙編的固定字形的照搬或拼裝。

古代書家作品中的字形、章法代表著他處於某一時段的生活表達,不是一成不變的固定格式,也就像人們所說《蘭亭序》中的“之”沒有相同的一樣,因為文中的“之”都在不同的心性對映之下,每一個時段的心性是波動的,而書寫本身就是隨性而動的即時表現,而不是羲之把衛夫人、鍾元常(羲之以前的古賢)等書寫過的字形進行拼裝組合。

而今天的書者(或傳承者)讓人滑稽並不可解的往往是,似乎只要背誦王羲之《蘭亭序》中的21個“之”就萬事大吉了,就可以在書寫中自由應用了。羲之的即時表達怎能在一千多年後莫名地成為你的表達呢?這是剽竊,東施效顰顯然有著太多的偽飾,不夠真實。

陳海良:書法的門檻很低,你為何卻見不到光明的路?

所以,臨古是傳承用筆之法。在學古中,透過對古人筆意、筆調的理解而上升到一種“我化為古”的境界,字形、章法也能隨性而出,從而在影象呈現中顯得與先人氣息相似,尤其與某一家風格接近,這也是一種自由,如米友仁、吳琚之流,但這種自由有著太多的侷限和牽制。真正的巨匠是透過規律去把握,重起爐灶,顛覆先賢的影象,拆骨還父,分清你我,重新構造,至情至性,一切都是為了心中的真實,“古化為我”。如此真實,心無掛礙,才是自由。

書家創作的心路歷程,是透過書寫的方式,在不同時期的自然的即時表現,有一種書寫自我的歷史感,像是人生的積累,抓住了生活中有意義的每一個情趣,觸機而動,得之於心,應之於手。書寫的流美,因時勢不同而瞬息萬變,而不是幾年不變、十年不變,或一生不變的重複印製。一書一因緣,猶如書家要講好生活中每一個有意義的故事,記錄著時光,傳達著心性,並暢想著未來,這才是書法的書寫之正。所以,也有不少學者一再強調內容與形式的統一。

陳海良:書法的門檻很低,你為何卻見不到光明的路?

今天的書寫顯然有些尷尬,不得不以藝術化之名來掩飾。在忽視了書寫的人文背景,把書法當成純粹的藝術形式看待,書寫的技術性要求也自然成為最大的表現範疇,從而也導致了一系列問題的發生。當今的書寫由於以象求象、以趣求趣,展廳意趣取代了藝術的真實,加上忽視的書寫內容,內心的真實嚴重摺扣,創作內容不得不從唐詩宋詞開始,內容的憑藉、唯技論的產生是自然的事。

因為生活中的書寫,比如書信等,當一個作者給自己親人寫信時,是不會注重這一筆是“二王”,那一筆要像“蘇軾”,這一筆又是“顏真卿”,而是隻注重文意,並儘快把事情講述完畢。應該說這是書寫的流美與文采相得益彰,書家的逸氣也隨行其間。

陳海良:書法的門檻很低,你為何卻見不到光明的路?

可是,文字的約束、筆法的生疏、心性的虛假,自然書寫的真實就大打折扣,也談不上自由。無奈之舉的集字,只是搔首弄姿、粉墨登場。表面、裝飾、精緻是掩飾內心的巧妙手段,無論怎樣仿製,都不夠真實。書法應該與文學、歷史、倫理以及社會的方方面面相關聯,並個性化地得以綜合體現。書法不是以趣求趣、因技求技,而是作者以心靈的真實不經意間的一種自由表達。

中國藝術的最高境界是自然。丟掉了自然就丟失了書寫的本真,也沒有了心性的自由,也就無從談什麼創造了。每次書寫總是在偽飾中戰戰兢兢完成,生怕別人說“不行”,而技術超凡正是堵人口舌的最有效方式。如此,內心的憋屈難以享受書寫的自由,滿腦子的程式化字形,被繫結的筆法,固化的風格,顯然難以與現實生活相適應。

遠離了生活的書寫,也就沒有了自我想象的空間,沒有了時間感、地域感、歷史感。這樣的書寫正是導致風格幾年不變、十年不變的主要因素。技術化的泛濫導致書法形式化,不僅是書寫的通病,也是當今書法教育的弊病。這是當今書法從傳統書寫中剝離後導致的主要傾向,而還原漢字書寫的真實性才是今後書法走向正常的重要環節,只有在此基礎上的藝術化處理才有意義,才能通達並自由的揮灑性情,表現真我,才更接近於書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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