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南卓的《羯鼓錄》記載了一件宮中小事。唐玄宗時期的宰相宋璟是音樂愛好者，“尤善羯鼓”。
玄宗本人是個“我就是愛音樂，別讓我停下來”的皇帝，於是有天就與宋璟聊起樂器，提到了他對一種鼓的評價——“不是青州石末，即是魯山花瓷。”意思是，用青州石末和魯山花瓷製造的這種鼓是最好的。
· 玄宗擊鼓 《妖貓傳》
這句話很有歷史意義。因為據文章《從魯山花瓷看腰鼓的幾個問題》考據稱，這是唐代皇帝與宰相唯一一次提到瓷器的文獻記錄。而且很多人誤解這句話講的是羯鼓，但作者南卓認為“且用石末花甆，固是腰鼓，掌下朋肯聲，是以手拍，非羯鼓明矣。”他做出判斷，認為玄宗說的並不是羯鼓，而是另一種樂器，叫「腰鼓」。
· 唐 青釉女伎樂瓷 四川博物院藏
圖片來源：網路 侵刪
腰鼓是鼓類樂器中的“腰精”，外形較為纖細玲瓏。但魯山花瓷是瓷器，瓷做的鼓敲了不會碎？而且我們能夠只依靠南卓的觀點，就確定它是腰鼓而不是羯鼓嗎？疑惑一個個浮現出來。
PART 01
在聊瓷腰鼓前，我們要先了解一個前提——陶瓷做樂器在中國的歷史極其悠久。陶瓷樂器最早可以追溯到新時期時代的陶壎，春秋戰國時期也有原始瓷的樂器，如仿青銅器的瓷錞於和瓷鉤鑃。
· 左：戰國 青釉錞於 杭州博物館藏
右：春秋戰國 瓷鉤鑃 杭州博物館藏
到了唐代，制瓷業的規模和工藝都達到了極高的水準， 知名瓷器產區開始製造瓷樂器，如「編磬的材料由最初的石片或者玉片演變為瓷片， 它利用瓷片的厚薄 、長短所產生的不同的振動頻率來校訂音準。」
· 復刻瓷編鐘套組 南宋官窯博物館
河南偃師前樓北魏石棺墓曾出土陶製腰鼓，而成熟器型的瓷腰鼓大致在隋唐時期登上歷史舞臺。其中最著名的一件是收藏在北京故宮博物院的花瓷鼓。
這件鼓一直無法確定就是《羯鼓錄》中記載的魯山花瓷鼓，直到上世紀70年代，馮先銘先生在魯山段店村田野中挖掘出了黑釉斑點腰鼓殘片，其特徵與此件傳世瓷鼓一致，這才確定了魯山窯花瓷鼓的真實存在。這就回答了第一個問題，唐代確實有瓷做的腰鼓。
· 唐 魯山花瓷腰鼓 故宮博物院藏
PART 02
花瓷鼓是瓷做的腰鼓。那麼，腰鼓在唐代是單獨的一類樂器嗎？它與唐代很出名的樂器「羯鼓」要如何區分？
首先我們可以確定，腰鼓與羯鼓是同屬於「鼓」這個大類的兩種樂器。
· 河南鞏縣北魏石窟浮雕
圖片來源：《從魯山花瓷看腰鼓的幾個問題》，任志錄
在河南鞏縣的北魏石窟浮雕上，刻著伶人奏樂的場面。兩位並排而坐的伶人正在擊鼓，他們的鼓有著很明顯的差別。左邊的是桶狀鼓，右邊的是中間細、兩頭粗的鼓，這正與文獻記錄中的羯鼓、腰鼓分別對應：「（羯鼓）如漆桶」「腰鼓，大者瓦，小者木，皆廣首而纖腹」。
· 奈良時代 瓦制羯鼓 東京國立博物院藏
· 唐 三彩腰鼓 正倉院藏
羯鼓傳入日本後，一般用於演奏唐樂，日本製造的羯鼓根據推測大致應該與唐代羯鼓外形類似；正倉院收藏的這件腰鼓為唐器流入，是正宗的唐代腰鼓。
此外，在日本現存的一本記錄唐代樂舞散樂雜戲的圖集《信西古樂圖》中，直接畫出了伶人分別演奏羯鼓和腰鼓的場景。
· 左羯鼓 右腰鼓 《信西古樂圖》
左圖中的羯鼓乍一看與腰鼓有些相似，不那麼“直”，腹部也是略微收進去的，說明細腹羯鼓也是有的。但與右邊的相比，鼓放在臺上，伶人不是用手拍而是使用兩根棍子敲擊它。
這是左圖中器物為羯鼓的強有力的佐證，因為《羯鼓錄》中說「擊用兩杖……杖用黃檀、狗骨、花椒等木。」羯鼓因此有個別稱叫“兩杖鼓”。
· 唐 褐色釉花瓷腰鼓 西安博物院藏
圖片來源：網路 侵刪
PART 03
唐代瓷樂器許多是禮樂之器。但鼓的打擊方式較為激烈，一般人都不會想到用陶瓷來作為原材料。唐太宗竟然說，做腰鼓的最好的材料是青州石末和魯山花瓷。這不禁使人好奇：瓷腰鼓真的可以奏樂嗎？
· 唐 花釉拍鼓 魯山縣段店窯文化研究所藏
圖片來源：網路 侵刪
· 唐 黑釉花瓷拍鼓 魯山縣段店窯文化研究所藏
圖片來源：網路 侵刪
我們觀察目前出土的瓷腰鼓，如段店窯出土的，可以看出多是小型腰鼓。這種小型腰鼓可以使用手拍和杖擊結合的方式來演奏。也許因為腰鼓不似羯鼓“聲破長空，穿透遠方”，不需要那麼大力敲擊，所以可以使用陶瓷作為材料。
· 唐 耀州窯黑釉鈞斑花鼓 西安市文物保護考古所藏
圖片來源：《從魯山花瓷看腰鼓的幾個問題》，任志錄
腰鼓在宋代依然被頻繁使用著，從史料記載中可以看出，它從宮廷樂器，逐漸走向民間。如《蘇軾集·卷七》有詩句「腰鼓百面如春雷，打徹涼州花自開。」又有秦觀詩句「一笛一腰鼓，鳴聲甚悲涼。借問此何為，居人朝送殤。」大膽猜測當時人用腰鼓與笛配合，在送葬時做配樂演奏。
這些記錄中雖然沒提到腰鼓的材質，但至少可以一窺腰鼓被廣泛使用的場面。
· 宋 永福窯青釉彩繪花腔腰鼓
廣西壯族自治區博物館藏
結語
雖然羯鼓名氣更大，但玄宗所談論的鼓確實與之不相同，它有著獨屬於自己的演變過程，它有自己的名字「腰鼓」。
瓷腰鼓在唐代就有了完整成熟的器型，不僅能使用，而且不是冷門的樂器。留存到今天的瓷腰鼓並不多，如果在博物館有展出，大家可以去親眼看看~
參考文獻：
《從魯山花瓷看腰鼓的幾個問題》，任志錄
《唐宋羯鼓、腰鼓考辨》，彭東煥 王映玉
《略談陶瓷樂器的歷史發展脈絡及現狀》，宋芳
ROSE優選唐式白釉把杯數量有限 欲購從速
願這份可貴的美好 能穿越古今與君共享
寫在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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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