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 有文則美|探尋電白舊八景之冠——莊山碧嶂

莊山的“古、奇、美”,在山腳便能窺見一二。

驅車經G228國道至冼夫人故里文化旅遊景區路口轉進889鄉道,第一個路口往前開不到400米,一座紅牆寺廟映入眼簾,佛音穿牆而出若隱若現。寺前有數塊怪石嶙峋,相思樹蟠虯而生,大小不一的溪池長滿雜草,無不透露著古老的神秘。

電城鎮北1公里處,被譽為電白舊八景之冠的莊山碧嶂,海拔僅249。5米。循著石階登至山頂,能遠眺南海,一覽電城古鎮全貌。山中有寺廟、亭閣、摩崖石刻,吸引著當地人早晚前來徒步。

據電白縣誌記載,莊山有一處源於山巔的莊泉全長200多米。其間形成30餘個大小不一的天然浴池,掩映於石群之間,水清如鏡。溪畔明清石刻如“利民泉”“滌塵”“莊泉”等散佈於石澗、峭壁之上。但因種種原因,莊泉已經斷流,見證歷史的摩崖石刻也期待煥發新色彩。

城北莊山有多古老,沒有史書能追溯得清楚,但文化的形成自有它的痕跡。從文人墨客多會於此,到忠烈護君死戰于山麓等,一段段美談也內化為莊山厚重的文化。

山不在高 有文則美|探尋電白舊八景之冠——莊山碧嶂

5月10日《南方日報·電白視窗》(第75期)四版報道。

山不在高 有文則美|探尋電白舊八景之冠——莊山碧嶂

名山有石刻

文人墨客曾會於此

大凡名山,少不了摩崖石刻,莊山也不例外。

過山腳石板橋,還未沿著石徑拾級而上,抬頭便能看到巨石上刻著“智仁”,據記載,此石刻為中華民國三十年(1941年)電白縣商會會長嚴獻之題刻。

沿山道上行數百步,泉水淙淙聲漸漸入耳,奇形怪狀的石頭堆中,有媽媽領兒童戲水其間。在綠蔭掩映下,“莊泉”還算清晰可辨,其右下“利民泉”已經年久失色。

山不在高 有文則美|探尋電白舊八景之冠——莊山碧嶂

莊泉、利民泉上青苔、藤蔓雜亂攀爬,幾乎看不見題字。鄒祥亮 攝

溪畔明清石刻散佈於石澗、峭壁之上,具體有多少處似乎沒有人真正統計過。1998年2月12日,茂名市政府將莊山嶺摩崖石刻列為茂名市文物保護單位,正式明確了“智仁”“利民泉”“莊泉”“滌塵”“遙天勝枕”“泉韻山光”“玉流池”“玉液池”8個石刻文化價值。據電城文化名人陸孔堯記錄,摩崖石刻有20餘處,詩碑詩文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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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山嶺摩崖石刻被列為茂名市文物保護單位。鄒祥亮 攝

石刻、詩碑文從何而來?考究殘留的石刻落款及背後故事可知,多為歷代文人、官宦題刻。清代著名書法家鮑鎮芳的《道光壬辰碑》就曾記錄一個文人聚首的熱鬧:“道光壬辰年十月朔日,喻少白先生招同人集莊山,屬餘書石題名以紀一時。嘉令雲上元李崇仁,嘉應李憲曾,桐城朱弦新、胡國裕,清泉崔元英,江西喻榮生。後至者錫山嵇承敬、海昌陳桂堂、全匱秦文、清泉朱詩範、山陰劉家瑜、會稽陸仲逵、繁昌鮑鎮芳題並書,宜賓王時任同次男樹堂獲觀因題。”

清朝時電陽試院是電白和陽江兩地的鄉試場所,當時主考官都是從外省派來,鮑鎮芳曾從安徽繁昌前來電陽試院擔任主考官。清代道光壬辰年(1832年)十月初一,應當地名人喻少白邀請,鮑鎮芳與十餘位來自浙江、江蘇、四川、安徽、廣西、山西等地的同僚遊莊山覽勝。其間,興致大起,喻少白提議鮑鎮芳為此行雅集“書石題名以紀一時”,便有了現在的“海飛雲立”石刻和《道光壬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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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白縣誌記載的“海飛雲立”石刻。資料圖

一座小山,為何能吸引眾多文人?莊山林木蒼鬱,山徑溪澗縱橫,北背屏障,南向海洋,冬溫夏爽,春暖秋涼,四時可遊。據記載,源於山巔的莊泉全長200多米,形成了30餘個大小不一的天然浴池,更有“夏日避暑上莊山”的美譽。山水俱全,多為文人墨客喜愛。

對於莊山的讚美,歷代官宦的題詠也有所表現。明知府孔鏞題句:“孤城負崇崗,碧嶂高千尺,藉此作金湯,永固同磐石。”邑貢生黎迪貞詩云:“崛沸危峰入望來,登臨贏得曉雲開。靈鍾虎踞千尋勢,翠積龍湫半壁堆。玉氣常懸交地火,枕屏不起漢池灰。等閒種得幽山滿,結隱林中泛酒壘。”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莊山以其獨特的地形景觀,吸引著歷代文人墨客集會於此寄情山水,也繁榮了一時文化。所作題刻,也為後代留存下莊山歷史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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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埋忠骨

常有後人上山祭掃

“崖嶺朝堂今不改,莊山古廟永封侯”,明萬曆選貢、邑人楊之秀曾作《題忠烈侯廟》詩一首,記錄讚揚了莊山上的一場忠君之戰。

據2000年出版的《電白縣誌·黃十九》本傳記載:“宋末小皇帝趙被元兵追逼,於景炎三年(1278年)五月離崖山(今廣東省新會南)渡海南下,駐蹕電白莊山。元兵逼至,在國家民族處於危亡時刻,黃十九對南宋朝廷赤膽忠心,他以文天祥為榜樣,以勒王護駕為己任,率領軍民3000多人,奮戰抗擊元兵,護衛趙脫險。黃十九因寡不敵眾,壯烈犧牲於莊山北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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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山大崗嶺北麓黃十九墓。鄒祥亮 攝

後人把黃十九安葬於莊山大崗嶺北麓,並建廟以祀。1984年,電白縣政府公佈黃十九墓為文物保護單位。現墓前有古樹參天,後人時來祭祀。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莊山山麓死戰護君的精神,也一直影響著莊山人民。從莊山山麓沿著石階而上,莊山寺的東側,莊泉溪澗邊上,群英亭矗立在平地上,亭頂端是古老的墨綠,亭柱深沉的棗紅已經開始泛白,亭邊是“高群英烈士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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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山山麓的群英亭。鄒祥亮 攝

高群英,電城鎮麻村人,少年貧困但志向遠大,1900年投軍清政府防營,後離職報考廣東陸軍將弁學堂,學成畢業後,舉起推翻清朝專制統治旗幟,積極訓練新兵,得到朱執信等人器重,經介紹加入中國同盟會。1914年7月,孫中山在日本東京成立中華革命黨,高群英奉朱執信電召進京,策劃討伐龍濟光軍事行動,不幸被捕慷慨就義,時年僅32歲。追悼會上,朱執信、廖仲愷發唁電憑弔。

“群嶽巍巍凝碧血,英凡凜凜鑄丹心”。先烈忠骨埋於莊山,後人為了紀念高群英,便在他墓前修建了群英亭。如今,亭邊溪澗的水流聲逐漸逝去,但墓前的拜祭每年都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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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山寄鄉愁

古城新韻裝著小城舊事

“故鄉山下山泉流,清風撫哀愁。歲歲年年人不同,時光難回首……”2017年5月,廣東茂名原創樂隊鐘鼓樓樂隊釋出第一張專輯《青史流芳》,收錄的原創歌曲《故鄉山》以莊山為物件,唱出了一種物是人非的哀愁,增添了對故鄉的思念,在電城引起了廣泛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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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山腳下,遊客在休閒公園裡遊玩。丘立賀 攝

莊山就是電城鎮的故鄉山,這源於刻印在巨石上的“故鄉山”,卻是早已刻在電城人心裡的共識。

著名書法家陳光宗是土生土長的電城人,一直關心家鄉的文化發展,七八年前遊玩莊山題下“故鄉山”,凝練了人們對莊山難以言喻的情感。故鄉山也成了莊山的精神標籤,“只要曾爬過莊山,哪怕遠離故鄉千萬裡,也會想念著故鄉的那座山”。

3年前,文化名人吳兆奇在莊山的一塊巨石上題下了“古城韻”,把莊山的文化及情愫,再一次統一放到了整個電城的內涵脈絡上,這座山承載的記憶也更加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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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泉溪澗,少量的溪水從上往下流進小石潭。鄒祥亮 攝

2020年,莊山鋪上了新石階。拾級而上,途中遇到了兩位前來爬山的老先生。在那位1952年出生的老先生記憶裡,莊山泉水依舊豐沛,巨大的瀑布傾瀉而下,響聲震耳欲聾。他年輕時穿著小背心,和夥伴跳進天然浴池裡嬉戲,好不快活。但他們都記不清楚,溪水是何時斷流的。

人群中還時不時遇到結伴而來的初中生,他們認識裡對“莊山文化”的概念還不太清晰,但也知道這是一座“母親山”,“學校組織春遊、植樹造林,都經常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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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山鬱鬱蔥蔥,古木參天。 丘立賀 攝

登臨山巔,山背面能看到冼夫人故里。據當地人張永忠介紹,冼太夫人墓地的中軸線,恰好也穿過莊山。

下山回家的時候,跳廣場舞的阿姨已經從山腳的公園離開,取而代之的是揮著羽毛球拍的親朋或好友,頭頂高聳的相思樹不斷向外伸展,足以幫他們遮蔽太陽光直射。

佛音依然穿牆而出,但能感受到莊山安靜了下來,像以往無數個日夜一樣,靜默無聲,積蓄文化的力量,涵養一方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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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手記

兼顧保護與開發,煥發文化古蹟生機

文化遺產作為歷史的見證,蘊含著中華民族特有的精神價值、思維方式,體現了中華民族的生命力和創造力,是各民族智慧的結晶,也是全人類文明的瑰寶。

莊山有著豐富的人文沉澱,僅就其遺留下來的摩崖石刻,能夠展現鮮明的民族化和生活化特色,具有不可替代的歷史、藝術和科學價值。因此,早在1998年,茂名市政府就將莊山嶺摩崖石刻列為茂名市文物保護單位加以保護起來。

同時也要看到,文化遺產要被看得見,才具有更廣泛的價值。莊山鬱鬱蔥蔥,溪澗邊藤蔓攀爬濃廕庇日,筆者曾先後兩次到過山中尋找,依然難尋石刻。即使投石問路靠指引找到了幾處,巨石也是遍佈青苔藤蔓,刻字若隱若現,甚至磨損失色難以辨認。

文化遺產作為人類文明的結晶,其獨特的旅遊價值歷來被國家所重視。對待文化遺產,一方面相關部門應該積極做好維護,另一方面也要積極延伸其文化價值,服務當地文化繁榮發展。

當然,文化遺產是經過時間沉澱的結晶,一經損壞就難以恢復,應當把保護作為第一要務,統籌兼顧開發,既做好傳承保護,也不讓其“待字閨中”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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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語

烙印在記憶裡的文化符號

祖祖輩輩電城人,都自覺地認同莊山是他們的故鄉山。對於他們,這座山如同母親,或老祖母,說起莊山,內心就生髮出無比敬畏和親切感。

他們對莊山的敬畏,是發自內心的,不同時代的人,有不同的表述和感受。但最根本一條,他們從不被人左右而改變對莊山的共識和認同感,無論生活在本土,或在他鄉,莊山,永遠是他們內心那座神聖的故鄉山,是烙印在他們記憶裡的文化符號,植入情感的鄉愁。

我與兩位小城老人有過密切的交往。一位是健在的吳老,文化名人吳兆奇先生。另一位是已故著名書法家陳光宗先生,二老是前輩,他們都是電城人,說起莊山,他們總是話語滔滔,有說不完的故事,道不盡的情懷。

吳老說,那時的莊山,是文人雅士常來避暑、聽泉、看海、吟詩作文的地方。莊山寺前橫跨山溪有一座茶樓,曲溪清流,泉韻松風,鳥語花香,常有文人雅士在茶樓品茶論詩,即席揮毫,那光景,真有幾分宋代文人的雅韻遺風。

光宗先生老家在電城北街,他說起他小時候的一次經歷,那時電城四周還有城牆和四城門。那天臨近傍晚時分,北門頭城門未關,忽然被一隻從莊山下來的猛虎闖入城門,居民驚慌失措,紛紛關門閉戶。他從家中門縫往外偷看,見到那隻渾身花斑的大虎慢步踏著街板石從他家門外走過,他大氣都不敢喘,嚇得滿頭大汗、全身發抖。那隻虎從北街到南街,出了南城門,南門外是大海灘塗,長滿膠丁樹(紅樹林),老虎在膠丁樹叢待到日落,才慢悠悠地原路返回,等老虎出了城,城門關閉後,居民才敢從家中出來。

我問陳老他那時多大,陳老說七八歲吧。陳老是上世紀30年代初生人,他說的這個親歷故事,也就是發生在民國末期。那時的莊山,老虎出沒是常有的事。“我外公是習武之人,有次他和他的徒弟月夜經過莊山嶺邊的一片甘蔗地,忽然一隻‘老虎’從蔗園裡衝出來,徒弟走在外公前面,外公一手把徒弟拉到身後,一拳把‘老虎’擊倒在地,近看,才知不是老虎,而是一條碩壯的黃牛。那個時代,電城人真是談虎色變。”

陸孔堯先生年過九旬,與陳老吳老是同時代人,他所見證的莊山,與眾不同,他是在用筆紙記錄下他所見所聞的莊山。有次我去拜訪陸老先生,他從抽屜裡拿出幾本封面斑駁、紙質泛黃的筆記本,裡面有他手繪的圖和文字,內容是記錄神電衛城(今電城)史料和莊山的古蹟,如寺廟、摩崖石刻、碑刻、詩文等。

從陸老先生手稿中,可以尋找到舊時莊山的文脈,他所記錄的有兩大類,一是“莊山碑刻”,二是“莊山詩文”。摩崖石刻有二十餘處,詩碑詩文一批。時代最久的是明參議吳守貞(電城人,嘉靖進士)題的摩崖石刻“日新自得,臨流觀化”。吳守貞和參戎範德榮、學博等人,還在莊山成立八仙詩社。

其次是清嘉慶十七年(1812年)知縣鄭域輪題刻的“泉韻山光”“迴響”。清道光壬辰年(1832年)桐城(今安徽桐城)朱弦題刻的“滌塵”;繁昌(今安徽蕪湖市西南部)鮑鎮芳題的“海飛雲立”。清光緒七年(1881年)邑人邵祥齡題的“莊山寺”。以及民國十四年(1925年)姚之榮題的“大觀亭”“遙天勝枕”;民國廿年(1931年)區天祿題的“綠蔭臺”;民國卅五年(1946年)邑人嚴獻之題的“智仁”;民國廿四年(1935年)楊柱國題的“風雩亭”,陳光宗題的“故鄉山”,吳兆奇題的“古城韻”,陸孔堯題的“漱石”等。

題電白八景莊山的詩文有:明進士、曾任高州知府、後任工部侍郎孔鏞(今蘇州人)題的詩碑《莊山碧嶂》;清順治三年任電白知縣相鬥南(今山西運城人),清康熙二十三年京衛武舉、曾任神電衛守備俞大祥題的同題詩碑《莊山碧嶂》。清康熙九年邑人黎迪貞題的詩碑《詠莊山》,清康熙二十年任電白訓導吳南俊(海南瓊山縣人)題的同題詩《詠莊山》等一批文人雅士題詠莊山的詩文。這些歷史文物,不僅僅是莊山的,而且深深根植在電城人的記憶裡,成為電城人的源遠流長的文脈和基因。

(特約作者:張慧謀,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茂名市作家協會主席)

【南方日報、南方+記者】鄒祥亮

【作者】 鄒祥亮

【來源】 南方報業傳媒集團南方+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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