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桑老街 有過一顆最“潮”的心

“老街雖然只有幾百米長,但走在石板路上都能感受到滄桑的歷史,曾經熙熙攘攘、商販眾多的場景彷彿就在眼前。”近日,市民翁先生逛完峽山大街後,在微信朋友圈發表了這樣一段話。

每座城市都至少有一條象徵性的“老街”讓人回味。曾經盛極一時的峽山大街,就是汕頭市潮南區老街的代表。老一輩峽山市民曾在這裡穿街走巷,買錫器看農具、聽潮樂喝工夫茶。一街之隔的渡船口、散佈於街兩側的百年民居以及門診百貨等,見證了一座城的演變,也凝聚著峽山海外僑胞的鄉情。

如今,走在大街上,仍可見彎曲的石板路、南洋風格的騎樓、佈滿青苔的石階,彷彿向人們訴說著它繁盛的過往,告訴人們:在它滄桑的面孔之下,曾有一顆最“潮”的心。

●文/圖:南方日報記者 張偉煒

潮樂愛好者聚集寂靜老街

“峽山老街就是我們本地人常說的峽山大街,過了恩波橋便是。”在峽山居委會副主任蘇祥星的指引下,記者開始了一場尋找之旅。

從廣汕公路拐進嚴管路,再走過恩波橋,穿過恩波路,便到了古老的峽山老街。街口處較為開闊,可容納兩輛小汽車並排行駛。行走在這條街上,一種穿越時空的別樣風情撲面而來,破敗的騎樓、緊閉的木門、字跡模糊的店鋪招牌無不在向人們展示它的歷史。

說是大街,其實就是一條几百米長的小巷,兩側的房子樓高兩層,大多破敗陳舊,屋頂上長著蔓草。一部分房屋牆上寫著“危房勿近”等提示語,一部分已傾塌;還有一部分還住著人。電線凌亂不堪,纏繞著穿過房屋。在夏天炎熱的中午時分,老街更顯寂靜。

記者看到,老街兩旁的商鋪有賣日雜用品的,有賣潮州樂器的,有賣紗布的……商鋪裡的人各自忙活,神態閒適。路邊,一名修理鐘錶的師傅正神情專注地修著手錶,攤上則是他所有的“家當”——生鏽的修表工具充滿了年代感。峽山街道辦的阿標告訴記者,這條老街曾經非常熱鬧,以前周邊鎮村的人都會趕來這裡置辦貨物。

繼續向前,行至老街約中間位置有一個拐角,左拐後就是“蕭楚鑾樂器店”。店家蕭楚鑾今年已74歲,來自峽山沙溪村。他說,這家店由其父蕭成根創辦,主要經營潮州樂器生意,至今已有60餘年歷史。

“這家店還有一個別名,叫做‘峽山弦鋪’。每天下午4時,峽山周邊的潮樂老年愛好者便聚集在這裡,吹笙撫琴,好不熱鬧。”蘇祥星介紹說。

走著走著,老街顯得越來越窄,路面寬度僅能容納一輛人力小貨車通行。當人力小貨車經過時,行人必須讓出道來。而老街現存的商鋪多是銷售白事用的衣物、器具及祭神用品等。行至老街巷尾,一段標有“西美街”的小巷出現在眼前,蘇祥星指出,當地人把該小巷當作老街的延伸,“老街最繁盛時期,部分商販將生意做到西美街上來,足見當時的盛況了”。

繁盛一時為峽山贏得“小香港”之名

峽山大街究竟是何時形成的?當地人認為,自從明朝在此設圩(在湘、贛、閩、粵為集市的意思)以來,峽山就成為粵東商品集散地。在19世紀汕頭開埠之初,峽山是重要的商埠中心,有“大埠頭”的美稱,峽山的商貿便是由這條老街發展而來。不過,因為其年代悠遠,現在不少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也說不清什麼時候開始形成墟市。

今年88歲的周勤韜是峽山大街興衰歷程的見證者。他從18歲成為一名人民教師起,在峽山鄰村的學校任教多年,直到33歲才回到峽山,在峽山中心學校初中部任語文老師。他對於這條往返家與學校會經過的老街特別熟悉。

在周勤韜的印象中,以前的峽山大街熱鬧非凡,逢年過節更甚,街上行人摩肩接踵。“買東西的人幾乎都是來自峽山鄰鎮(村)的,那時候沒有幾輛腳踏車,他們經常天還沒亮就從家裡出發,專程走路過來。”他說,那時的峽山還是鎮,管轄30多個村,是遠近聞名的商品集散中心。大街匯聚了布鋪、絃樂鋪、文具鋪、照相鋪、理髮鋪等小商鋪,人來人往,講價聲、吆喝聲此起彼伏,商業氛圍十分活躍。據說,當時在老街擺攤販賣的商販大多是峽山當地人,他們在賺取“第一桶金”後,大部分人去了深圳、香港,幹起了實業。

“我爺爺和父親曾在大街上開過茶葉鋪,名字到現在我還記得,叫‘宜昌茶莊’,每逢過節,買茶的人特別多,與鄰鋪關係也特別好。”周勤韜回憶。

到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峽山老街繁華達到了鼎盛,峽山“小香港”的別稱在那時流行開來。“在老街繁榮時期,每逢節日趕集,整條老街經常人擠人,寸步難行。如今,卻只有一片蕭然。”老住戶周先生回憶起老街當初的情形,似乎還歷歷在目。

如今,退休多年的周勤韜還經常回到峽山大街散步,邊走邊回憶年輕時與爺爺和父親在茶葉鋪裡的點滴生活。他希望老街能夠得到改造升級,在保留城市文化記憶的同時,以新的面貌示人。

橋頭門檻石板曾被踏出窟窿

採訪中,同樣年過八旬的峽山人周修福則把記者的思緒拉至峽山大街更早的年代。周修福從老一輩人口中聽到,在未有恩波橋時,峽山大街已有商貿來往,商賈多透過水路運貨,碼頭就設在如今恩波橋附近。

那麼,恩波橋建於何時?據《峽山街道志》(2006年海天出版社)記載:恩波橋建於明朝萬曆二十七年。時舊玉峽橋將圮,周光鎬用皇賜庫銀重建橋,取名“恩波橋”。橋長25米、寬4米、6墩,橋面鋪架巨型石板5條。

據說,當時船隻經常運送物資抵達渡船口,因此衍生出一種苦力活“擔八索”,即青壯年幫忙卸貨及用肩挑的方式,將物資運送到商販,久而久之形成一個名為“竹槌幫”的團伙,類似著名作家馮驥才筆下的《挑山工》。

“這些‘擔八索’的青年多來自窮苦人家,他們通常都是趁著農閒時跑到碼頭幫忙送貨,賺點工錢填飽肚子。直到解放後,峽山才成立一家搬運公司專門搬運物資。”周修福說,有些貨物需要送往谷饒、陳店,“竹槌棒”也會不辭勞苦地徒步送貨,峽山人吃苦耐勞的精神可見一斑。

周修福還向記者說起一件趣事,也是他從老一輩人口中聽來的。在恩波橋建立之初,橋頭建有一道石門,石門正中設有高高的門檻,過橋者必先跨過門檻方能上岸。他說,門檻前後有兩塊石板供人踩踏,由於每天過橋到大街買東西的行人絡繹不絕,久而久之,門檻前後的石板均被踏出明顯的窟窿。

“單憑石板上被踏出窟窿這一結果,可見當時的大街有多熱鬧。”周修福感慨。

如今,從恩波橋穿行過老街只需要10分鐘,而要穿越老街的歷史則要花上百年的時間。他希望當地黨委政府能夠將老街進行一番微改造,例如將之改造成商業步行街,讓曾經在歷史上繁榮一時的老街重新熱鬧起來,成為讓人感受峽山過往的場所,而不是與人們漸行漸遠。

■親歷者說

打銅錫店店長匠心堅守老街舊巷數十年

“比起大城市,我更喜歡峽山老街”

在古色古香的老街中穿行或停留,一間商鋪門前掛著的“蕭世欽打銅錫鋪”手寫繁體字招牌,讓寧靜的時光多了幾分復古的味道。這家打銅錫店的店長蕭世欽,從小成長在老街,現年已72歲。

走進蕭世欽打銅錫鋪,除了大大小小的銅器錫器之外,過道上盡是各類鍛打工具。蕭世欽一邊沏茶一邊娓娓道來:“銅製工藝在中國源遠流長。隨著歷史的發展,昔日象徵貴族生活的銅器,逐漸走進尋常百姓家。各式銅製的日用器具,成為市民生活的重要印記之一。”

他告訴記者,這間商鋪從他爺爺蕭庭開設至今已有101年,是名副其實的百年老店。他的爺爺18歲時就在潮陽縣城以打銅為生,幹了兩年後在峽山大街租了一個鋪面,依靠手工鍛打銅器維持生計。後來生意越來越好,從1間鋪面發展至5間,忙不過來時還僱了幾名打銅工人幫忙。

“我的父親和哥哥當時在峽山農械廠幹活,後來也加入打銅的行列。”蕭世欽說,他18歲時輟學,在參加農業勞動之餘學習打銅打錫,不曾想這門手藝從最初的謀生技能發展成一生熱愛的事業。

事實上,蕭世欽曾想過放棄這門手藝外出打工,但最終還是打消這種想法。

“後來,由於生活所迫,我還是振作起來,重新拿起鍛打工具敲打起來,並逐漸從中找到了樂趣。”蕭世欽說,銅藝越來越受關注,他個人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前幾年,蕭世欽在深圳做生意的兒子幾次勸他到深圳住一段時間,他都婉言謝絕,“有道是‘長安雖樂不如故居’,比起大城市,我更喜歡峽山老街”。

畫家鄭少雄談“老街印象”:

美術啟蒙源於老街書店

說起對峽山老街的印象,汕頭市潮南區美術家協會主席鄭少雄也有聊不完的話。他的父母曾經都是人民教師,他們任教的學校距離老街不遠,鄭少雄從小就與老街有了不解之緣。

“以前我們把二層樓高的房子稱作‘大樓’,我記得走進街口沒幾步,左邊就是文具店和書店,右邊是布店,再走下去就是一家照相館。”鄭少雄說,他小時候特別喜歡到老街的書店裡看《小兵張嘎》《雞毛信》等連環畫,他對畫畫的認知,也是從老街開始。

“那個時候看連環畫是要租的,一個鐘頭一分錢。”他回憶說,看多了連環畫,他也模仿著畫畫,越畫越有興致。老街的書店,是他美術生涯的啟蒙地。

不止是老街的書店,老街的照相館也是鄭少雄美術生涯中不可磨滅的印記。在他的記憶中,當時照相館一樓的櫥窗裡陳列著多張精美的攝影作品,每次經過都被它們所吸引,“1983年我出來教書,從事美術教育,那時候開始到老街寫生,也喜歡拿著相機到處拍,相機是海鷗牌的,用的是黑白膠捲”。

令鄭少雄至今仍難以忘懷的,是峽山老街的“人情味”。他說,每當到老街寫生,路過每一家商鋪,只要裡頭有人總是主動招呼他進去喝茶,“他們非常熱情,人也樸實、友善,老街濃濃的人情味讓我的創作熱情更加高漲,作品也增添了幾分趣味”。

畫家有一個共同的特質,那就是善於觀察。鄭少雄也是如此。經常到老街寫生的鄭少雄注意到,每到晚上,蕭庭的打銅鋪門前總有一盞煤油燈,照亮過往行人的路。對此,鄭少雄感慨道:“那個時候的煤油不便宜,蕭庭老人家這種善舉背後體現出濃濃的人情味,非常可貴。”

上世紀80年代是老街商貿最為繁榮的時期,活躍的商業氛圍讓鄭少雄少數從事美術行業的同學“坐不住了”,他們後來選擇下海經商,而鄭少雄仍然堅守美術事業至今。他筆下的老街畫作漸漸成為他的“鄉愁”。

《峽山老街拾趣》是他近期重回老街寫生的國畫作品。畫面的主體是老房子屋簷的一角,房門掛著一把鎖,貼著殘破的“旺鋪招租”紅紙;屋頂上是常見的用於遮陽的三色布;電線杆上是一盞路燈,電線上,若干只小鳥並排站著。他介紹說,這幅畫作雖展示了老街人去樓空的現狀,但也展示出他本人的城市鄉愁,他希望老街能夠得到改造、重煥生機,留住歷史文脈,留住更多人的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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