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張萬兩白銀,細說頤和園史上最貴的“門票”

冬日的頤和園,沒有春夏的花紅柳綠和碧波盪漾,卻也韻味十足,在蕭瑟中盡顯宏偉氣象。購票入園時,想起前些天查閱的清宮檔案中,記載了頤和園史上最昂貴的“門票”,遂撰就此文,以饗讀者。

每張萬兩白銀,細說頤和園史上最貴的“門票”

2021年11月7日,雪中的頤和園江山如畫 新華社 陳建力

皇室中的“敗家子”

《甄嬛傳》中有個痴情的果郡王,他的原型是果親王允禮,後來他的過繼子、乾隆皇帝的幼弟弘曕承襲了爵位,稱為果郡王。1765年弘曕去世後,作為長子的永瑹承襲了果郡王的爵位,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鄰近清漪園的皇家賜園自得園(今中共中央黨校南院)的第三位主人。

每張萬兩白銀,細說頤和園史上最貴的“門票”

《甄嬛傳》中的果郡王(劇照)

永瑹乏善可陳,遠沒有前兩位園主果親王允禮和果郡王弘曕的風雅向學。前兩位園主都有文集傳世,而永瑹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其留下的詩詞文章,真是應了“君子之澤,三世而斬”的老話。永瑹一生庸庸碌碌,幾乎沒得到過任何差使,僅僅有個“內廷行走”的虛號,完全成了個靠著祖蔭、頂著個郡王的帽子、尸位素餐的顢頇王公。他所繼承的自得園也不再是完整的,因為園子的東半部已被乾隆皇帝收回,改建成了附屬於圓明園的御馬圈,整日價的車馬喧闐,他只能居住在園子的西半邊,雖然還是沿用自得園這個名號,但面積縮水了近一半,景緻也已大不如前,對一個王爺而言,就顯得格外逼仄了。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年僅38歲的永瑹就去世了。

如果自得園面積的縮水不能怪永瑹的話,那麼允禮和弘曕兩代人所藏圖書的散失,永瑹絕對要負全部責任。據李文藻《琉璃廠書肆記》中的“果親王府藏書事”一則記載:“又西為寶名堂周氏,在路北,本賣仕籍及律例、路程記,今年(乾隆己丑年)忽購得果親王府書二千餘套,列架而陳之。其書裝潢精麗,俱鈐圖記。”允禮、弘曕都是藏書家,自得園曾經有著琳琅滿目、牙籤萬軸的藏書,但從永瑹開始,藏書就大量散失,目前存世的有國家圖書館所藏一本來保等撰、三十二卷的自得園朱絲欄抄本《平定金川方略》;深圳圖書館收藏的鎮館之寶《唐宋元文約選》是清雍正年間果親王府抄本,這部書一共24冊,內容選取唐、宋、元三朝的文章,全書抄寫工整,硃筆圈點審閱,尤為精美,卷端鈐印“果親王點定”。另據《平津館鑑藏書籍記》所載:自得園藏元本《春秋纂例》,孫退谷(孫承澤)藏書,還有同樣是自得園藏的元本《南史》《春秋左氏傳句解》等,即便在當年也都是極為珍貴的古籍。可嘆錦軸牙籤、裝潢精美的果親王府藏書,允禮、弘曕盡心訪求來的珍稀圖籍,在乾隆三十四年己丑(1769年),就被永瑹這個不肖子孫賣給了原本售賣俗書的寶名堂,在弘曕去世後僅數年,就這樣無可挽回地散出了。

行賄下人私遊御園

據頤和園儲存的清宮檔案記載,這位冥頑不靈的果郡王永瑹還做了一件更出格的事——“無旨意私遊御園”,從而惹怒了乾隆皇帝,不僅自己受到懲處,還連累了一干人等都被施加重重的責罰。

大概是嫌大幅縮水後的自得園遠遠不夠自己遊賞,也許還對皇帝佔了原屬自己的半個園子十分不滿,永瑹對自得園旁新建的皇家御園清漪園(今頤和園)動了遊玩的念頭。照一般道理講,親侄子到自己的三大爺(乾隆皇帝)的園子裡遊玩,本算不得是什麼事,但在等級森嚴的帝制時代,皇家御園是皇帝的專屬園林,沒有獲得皇帝的恩准,私自進園遊玩,在當時屬於嚴重的違律犯法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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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射箭圖》屏,王致誠繪

永瑹一共六次私遊清漪園。第一次是在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八月,起因是曾經在清漪園幹過閘軍的王府的蘇拉(幹雜役的下人)六達子向永瑹講了清漪園的綺麗風光,永瑹動了心,想偷偷進園遊玩一番。這個六達子熟悉昆明湖的水路和通往園內藻鑑堂的路徑,永瑹便乘上六達子撐的小船,從長河水路經繡漪橋進入昆明湖再到藻鑑堂。這處小巧的園中之園位於昆明湖的西南,位置非常偏僻,“藻鑑”一詞的含義是文采鑑人,古時選拔人才稱為“藻鑑”,這裡曾是乾隆皇帝殿試後的閱卷處,以“藻鑑堂”命名,是寓意人才難得。

夏天時,藻鑑堂的周圍全是荷塘,荷香四溢,沁人心脾,風景絕佳。說起來也是可憐,這位郡王之尊的永瑹王爺六次私遊御園,看似次數不算少,可他實際上只敢在清漪園西南一隅之地的藻鑑堂來回轉悠,對稍遠一點的湖山勝景,只敢遠遠地瞻望一下,真不如我輩平民百姓今日可以縱情遊覽,欣賞湖光山色。那個等級森嚴、壓迫重重的帝制時代實在是要不得的,所以年輕人沒事也就別做什麼穿越清朝當王爺(格格)的白日夢了,還是生活在人民當家做主的新時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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藻鑑堂圖例

即便僅遊一隅之地,但現官不如現管,這位堂堂的大清郡王還要對被其視為下賤奴才的太監和園戶等人行賄。第一次遊藻鑑堂時,他用兩件綢緞褂料和二兩銀子再加上自身郡王身份的威勢,收買了清漪園的首領太監任進福,這才得以到藻鑑堂玩了兩次。第三次來遊玩,又給太監郭福全等六人每人一兩銀子,給為自己從閘口撐船到藻鑑堂的園丁、園戶等三人共計一千文錢。到第二年的三月,永瑹又連續在藻鑑堂遊玩了三次。這三次又給了首領太監任進福兩個鯊魚翅,以及扇子、畫軸、香袋各一個。

事情敗露被罰銀六萬

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以苛察著稱的乾隆朝更是如此。永瑹私遊御園的事逐漸敗露。先是在這一年三月二十一日的遊玩中,永瑹撞見了河道副催長海明,海明力勸任進福莫讓永瑹進御園,任沒有聽從勸阻。二十二日,永瑹生平最後一次到清漪園遊玩,又被河道催長奇玖和副催長海明看見。奇玖不敢勸阻永瑹,只好勸告永瑹的隨從說:“禁地,王爺不宜來遊。”隨從隨即將此話報告給永瑹。永瑹還要拿一拿王爺的威勢,便招奇玖來問話。奇玖斗膽回答:“王爺來此,我們擔當不起。”永瑹默然不語,隨即起身離去。

奇玖和海明怕擔負不起責任,把永瑹私遊藻鑑堂的事告知苑丞永舒,但永舒懾於永瑹的親貴地位,沒有將此事上報。不久,果勇侯和隆武不知怎麼知道了這個事情,於是他參奏果郡王永瑹,將其私自遊覽御園的事情全部抖摟給乾隆皇帝。聽聞此事,乾隆皇帝登時大怒,命將果郡王永瑹交給宗人府議處,得到的處罰是不許可他再在內廷行走,而且還罰俸十年,這十年裡永瑹不發俸祿,只有祿米可食。永瑹的年俸是六千兩銀子,六次遊園,他損失了六萬兩銀子,每次合一萬兩銀子的遊園費用,這恐怕是清漪園包括日後的頤和園歷史上最昂貴的門票錢了。

永瑹畢竟還有親貴的身份罩著,其他人可就倒黴了。事情的始作俑者六達子被枷號兩個月,就是把幾十斤重的大木枷銬在脖頸上扛著,在原地站立兩個月,等期滿後再狠狠地抽打一百大鞭。這種刑罰,鎖骨鮮有不被壓骨折的,不死也得成為終生殘廢。所有被牽涉到的太監均交由內務府慎刑司罰處,首領太監任進福發往打牲烏拉給披甲人為奴。打牲烏拉在今吉林省吉林市的西北,用親身見識過那裡的康熙皇帝的話叫“此非人類所居”,而在苦寒之地長年苦哈哈守邊的披甲人待人都比較粗暴,對發來為奴的流人往往是“以繩繫頸,獸蓄之”,困苦可想而知。太監郭福全等六人交給

總管太監從重處治,還各罰糧一年。受首領太監之命給永瑹撐船的無辜園丁和園戶交管園大臣加重責處。專管藻鑑堂的苑丞永舒因隱情不報和對此毫不知情的副苑丞惠格都以“溺職”的罪名被革職。前任河道催長升額因在職期間沒有覺察永瑹私遊御園被降一級使用。河道催長奇玖和副催長海明雖有攔阻之言,但沒有稟報管園大臣,按大清律例,每人各杖打八十,之後奇玖被降二級留用,海明因屬於編外人員,無職可降,那就再鞭打八十。

乾隆皇帝的執法真可謂嚴絲合縫、滴水不漏。就連舉報者果勇侯和隆武也被認為有失察之責,不但不予記功,還依失察的處罰條例罰俸一年。這起事件還帶累了其他一些所謂有失察責任的官員被罰俸、降級,怎麼說呢,涉案的一共是二十二人,不管是有錯的,還是沒錯的,甚至是有功的,都一併受到了懲處。乾隆皇帝呢,用《紅樓夢》裡常見的一句話就是“今上是最……聖明不過的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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