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小寶的英雄主義:“適應環境,講義氣”,努力活下去,還有底線

韋小寶的英雄主義:“適應環境,講義氣”,努力活下去,還有底線

韋小寶搞笑的時候,不會是一副自賞的表情,“你看我有多麼風趣幽默”,而是面具之下,藏著內心的刺痛。也因此,只要有機會搶到強者的身位,搞笑者的角色,也就丟給別人了。《鹿鼎記》與餘華的《活著》,倒似乎存在某種互文關係:在連續不斷的苦難壓迫之下,活下來本身就是一種英雄主義。

韋小寶的英雄主義:“適應環境,講義氣”,努力活下去,還有底線

最近,新拍的《鹿鼎記》被瘋狂吐槽,網路普遍認為把韋小寶塑造成為一個努力搞怪、使勁幽默,但並不好笑,以至於讓所有觀者都感到尷尬的形象,太失敗了。

那麼,韋小寶是個什麼樣的人物?金庸寫過一篇《韋小寶這小傢伙》,挺長的一篇散文,談到中國傳統文化的方方面面來幫助理解。雖然老爺子聲稱,自己說的,並不就是標準答案,但作者的意見,確實是一把很關鍵的鑰匙。

金庸說:“他性格的主要特徵是適應環境,講義氣。”

適應環境,提升了韋小寶的生存能力;講義氣,保證了韋小寶的道德底線。

有句古話,叫“我優也,言無尤”,我是個搞笑人物,說錯話了,人家也不會見怪。韋小寶未必知道這句古話,但顯然很懂這個道理。他時時以一個搞笑的乃至有點小丑化的形象出現,是因為知道,自己出身卑微,武功差勁,只有把自己擺在這個位置上,才能化解對方的敵意,降低對方的警惕,從而讓人家跟著自己的節奏走。

這常常是他反敗為勝化險為夷的唯一出路,但只能如此,他卻並不快樂。

所以韋小寶搞笑的時候,不會是一副自賞的表情,“你看我有多麼風趣幽默”,而是面具之下,藏著內心的刺痛。也因此,只要有機會搶到強者的身位,搞笑者的角色,也就丟給別人了。如韋小寶吩咐御前侍衛為自己捉弄情敵,於是——

眾侍衛都笑道:“韋副總管的大事,大夥兒赴湯蹈火,豈敢退後?”一名侍衛道:“他媽的,這小子調戲韋副總管的相好,好比調戲我的親孃,老子還不跟他拼命?”眾人一齊大笑。

又譬如在揚州,當地的官員拍韋小寶馬屁,說將來韋小寶建功立業,戲臺上也要搬演他的事蹟:“那自然要一個俊雅漂亮的小生來扮韋大人了,還有些白鬍子、黑鬍子、大花臉、白鼻子小丑,就扮我們這些官兒。”韋小寶是俊雅漂亮的小生,小丑的角色,自然只能派給小官。

至於韋小寶重視的義氣,又和所謂家國大義,完全不是一回事。

重義氣,是底層遊民社會的生存之道。因為不論國家的法律,還是主流社會的倫理,對他們保護都很少。他們必須靠“義氣”結合成互助的同盟。這種所謂江湖義氣,一般說來和高遠抽象的理想關係不大,而是建立在非常具體的人際交往上,將心比心,你對我好,我也就對你好。

韋小寶重視的,就是這種義氣。

他跟陳近南講義氣,但與反清復明的理想無關;他跟康熙小玄子也講義氣,但與忠君報國的理想無關。

所以韋小寶不願意幫助反清義士刺殺康熙,而康熙要把反清力量一網打盡時,韋小寶又無論如何要破壞康熙的計劃。救反清群雄這事,道德上本來不妨給以極高評價,是在生死存亡的關頭,儲存了反抗的火種,但金庸偏讓韋小寶自己消解這個行為的意義:

韋小寶笑道:“別的朋友也還罷了,大義滅師的事,卻萬萬做不得的。”陳近南道:“甚麼叫做‘別的朋友也還罷了’?只要是朋友,那就誰也不能出賣。‘大義滅師’這四個字,也用得不對。”

他對陳近南之外的人沒有太深的情感聯結,所以救也只是順手,不救會對反清事業有何影響,他也並不考慮。救陳近南這事在道德上該如何定性,他也並不很清楚,他只是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敬愛的人遇難罷了。總之,韋小寶重視的義氣,和任何宏大主題無關。

寫《鹿鼎記》的年代,金庸對自己當年著力渲染的“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精神,顯然有了很強的幻滅感。所以韋小寶的成功——不光是事功上的,韋小寶也繞過了大多數致命的道德汙點——似乎表達著這樣的觀念:有底線有常識的小聰明,要優於知其不可而為之的高尚情懷。

陳近南奔波一生,直到“兩鬢斑白,神色甚是憔悴”,事業也無所成就,顧炎武、查繼佐、黃梨洲、呂留良等當時第一流的學者的努力亦然,何況隨著清廷統治秩序的穩固,這種事業的正當性也顯得越來越可疑。反而是韋小寶穿梭於諸多重大歷史事件的現場,不斷建立足以彪炳青史的業績。

從這點說,《鹿鼎記》與餘華的《活著》,倒似乎存在某種互文關係:在連續不斷的苦難壓迫之下,活下來本身就是一種英雄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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