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講壇》康震講蘇軾:(6)知難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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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外音】:上一集康震老師講到:元豐八年,也就是公元1085年,宋神宗病逝,年僅十歲的宋哲宗即位,宋神宗的母親高太后垂簾聽政,高太后一貫反對新法,她掌權後再次起用保守派司馬光等人,蘇軾的職位一躍為三品大員。但是隨著政治地位的改變,蘇軾漸漸發現自己在朝中為官很難,所以就上疏朝廷,請求退出官場。作為一個文人來說,步入官場是其一生的追求,但蘇軾現在在仕途上選擇的不是進,而是退。那麼,蘇軾在朝中究竟遇到了什麼困難?這個難到底是什麼?他要退到哪裡去呢?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副教授康震為您講述蘇軾仕途路上的又一次選擇,十集系列節目《蘇軾》第六集《知難而退》正在播出。

【康震】:上一集我們講蘇軾東山再起,他再一次地回到了朝廷,並且在較短的時間裡邊,一躍而成為一個三品大員,但是很快他發現自己所堅持的政治原則和政治觀點與他本人所處的政治立場、政治派別之間存在著矛盾,特別是與當時反對派的舊黨人物的領袖司馬光存在著矛盾,那麼這個讓蘇軾既感到很苦惱也感覺很無奈。司馬光去世之後,蘇軾跟舊黨人物之間的這種矛盾,非但沒有停止,而且隨著新一輪的矛盾的開始,更加加重。那麼這個新一輪的政治矛盾是什麼呢?就是歷史上有名的“洛蜀黨爭”。在北宋的歷史上,有三個很著名的學術兼政治派別:一個是以當時程顥、程頤兄弟為首的洛黨,因為這兄弟兩個都是河南洛陽人。還有就是蘇軾、蘇轍兄弟為首的蜀黨,四川人。還有一個是什麼呢?以司馬光為首的朔黨,因為司馬光是山西人,那麼山西朔縣古稱朔州,所以歷史上把他這一派叫朔黨。

【畫外音】:元佑元年九月一號,為相八個月的司馬光病逝,司馬光去世後,蘇軾與保守派之間的矛盾更為激烈。尤其是和道學家程頤格格不入,倆人的門生故吏也緊隨其後。於是在當時的情勢下就形成了洛黨和蜀黨兩大派系。這時,一件事情的發生導致了宋朝歷史上有名的“洛蜀黨爭”。那麼,這場“洛蜀黨爭”究竟是什麼原因引起的呢?蘇軾的引退是否和這件事情有關係呢?

【康震】:宋哲宗繼位以後,蘇軾給他當老師。那麼這個程頤呢,因為是當代的大儒,司馬光奏請朝廷,也請他給小皇帝哲宗當老師,但他的等級、他的官位比起蘇軾要低很多,程頤學問很大,程氏兄弟是宋明理學的奠基者和開創者,他們的思想體系對後來的中國文化產生了很深遠的影響。

但是程頤這個人很古板。舉個特別簡單的例子:(元佑元年)九月一號那一天,司馬光去世了。當朝宰相去世那是很大的事情,趕了個巧,這一天,正是皇帝要率領百官到首都的南郊,舉行祭祀天地神靈、同時安放神宗靈位的這樣一個儀式,這在古代叫什麼呢?叫吉禮。我們大家可能不太清楚啊,在中國古代有五種禮:像祭祀天地神靈、祈福國家國泰民安,這叫吉禮。還有一種就是祭祀亡靈、要弔唁死者的這叫凶禮。還有一種叫軍禮,就是軍隊裡邊的禮儀。還有一種禮叫什麼呢?叫賓禮,就是往來國家之間的交往、君臣之間的交往,這叫賓禮。還有一種是什麼呢?皇上登基、冊封太子,這叫嘉禮。像這次皇帝率領百官祭祀天地、安放神宗的靈位,這是好事兒,是吉祥之事,是吉禮。

那麼他帶百官吉禮舉行活動這個時間是比較長的,一直到(元佑元年)九月六號活動才結束,這一結束,百官們,大家就匆匆忙忙地趕緊把服裝換了之後,要去司馬光的家裡邊,去宰相府怎麼樣呢?去弔唁他們敬重的老宰相。司馬光這個人,在人品、道德、學問方面,是一代楷模。主持司馬光葬禮的是誰呢?是程頤。程頤不讓大家去,說你們不能來弔唁,理由是什麼呢?理由是《論語》裡邊的一句話,《論語》這句話怎麼說的呢?說子曰:子於是日哭,則不歌。(【論語·述而篇】)如果你今天參加了葬禮和弔唁之類的活動,你就不宜再參加大型的演出、歌唱、喜慶的活動。在一天的時間裡邊,哭了一通之後,然後又去參加笑的活動,這不好,不莊重、不合禮儀。所以他說這個不行的,你們改天明兒再來吧。其實啊,這頗可考究一番,古代的禮儀也是根據人的常情設定的,我們可以認真想一想啊,一個人在極度地悲痛之後,是很難轉悲為喜的,這個不符合情緒轉換的一般規律,但是如果一個人特別地高興、特別地喜悅,那可以由喜轉悲,這就好像流水一樣,你要從高處往低處流,那比較好辦,你要說從低處往高處流,那得裝個自來水管。孔子說的是你今天哭完了以後,就不能再去笑了,沒有說你今天笑完了以後不能哭啊?所以當時馬上就有人給程頤提出這個問題說:孔子說過“哭則不歌”,沒有說過“歌則不哭”啊。這孔子真是,你要說你把話說全了。那麼這個程頤聽了以後他可能做夢也沒想到會有這種反駁,就漲紅著臉跟人家爭起來。

這個事兒本來跟蘇軾八杆子都打不著,可蘇軾是個什麼人呢?他那種性格本來就不喜歡程頤這種人,又古板,看上去又僵化、不變通。他本人是個什麼呢?是個很善於變通的人,又很幽默風趣,看見程頤在那兒還在據理力爭的樣子,心裡頭就泛起一種反感,忍不住就要說一句話:“此乃鏖糟陂裡叔孫通所制禮也”。這話特別文雅,給大家解釋一下:這個叔孫通是何許人也?叔孫通是秦漢時候的一個儒生,劉邦打敗項羽得了天下以後,做了皇帝,需要有人為他制禮作樂,就是定規矩。叔孫通就給他定了一整套朝廷上上下下的規矩,劉邦覺得自己坐在這套規矩上面做皇帝,威風多了。所以叔孫通是漢朝的時候的一個大儒,也算是漢朝建國之初設定禮儀的一個總監和總策劃。那麼他說的“鏖糟陂”是什麼東西呢?這個“鏖糟陂”啊,是開封市郊區的一個沼澤地、一個爛泥坑。這句話連在一起就是說,你說的這套道理、你說的這套禮儀制度,就好比是從郊區的一個爛泥坑裡頭爬出來的一個冒充的書孫通所制定的一套禮儀規矩。換句話說,你是個村學究、你是個假學者 、你是個冒牌貨。那麼現場的氣氛是很莊嚴的,是很悲痛的,程頤一臉地認真跟人家在那爭論,突然他說了一句話,說這個人只不過是從郊區爛泥坑裡頭爬出來的假學究、村學究,跟整個這個氣氛形成一種鮮明的反差,當時的人就鬨堂大笑。那你想這個程頤,人家也是皇帝的老師,有頭臉的人物,你蘇軾雖然有才華,你也不能這麼笑話我呀,我跟你沒完。

【畫外音】:蘇軾的這番話,表面上來看似乎只是同事之間的口角之爭,無關國家大體,最多不過反映了蘇軾、程頤兩個人之間的思想、志趣和性格上的歧異,但是,就是這樣一句話,開啟了“洛蜀黨爭”的前兆,從此這場戰爭就沒完沒了。面對這場口角之爭,我們不禁要問,蘇軾的一句取笑之語,為什麼就會引起洛蜀兩派激烈的黨爭呢?他們爭來爭去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康震】:我們剛才說了,司馬光去世以後,宰相的位置空出來了,誰在當時最有可能一腳踏上這個宰相的位置,誰就有可能成為別的政治派別抨擊的首要物件。蘇軾這個時候再也不像他父親給他起名字的時候,那個“軾”的精神了,他太鋒芒畢露了。十七個月的時間裡邊,就做到三品大員,那剩下的根本不用十七個月的時間,也許就能做宰相,這是大家都能看得見的。大家都不願意讓蘇軾坐到這個位置上,不願意讓他做大。以至於在高太后的面前公開地講:您偏袒蘇軾。高太后非常生氣,說我偏袒他做什麼?他又不是我們家親戚,弄得我火起,把你們兩派人全部都趕出朝廷去。實際上當時高太后已經有這樣的想法。因為什麼呢?因為在朝廷裡邊,對皇帝來說,第一,害怕底下的大臣團結起來,團結起來就對付他,他受得了嗎?他希望底下有黨爭,這樣能分散他們的團結力。但是呢,如果這黨爭太激烈了,就容易動搖官僚統治的基礎。那你畢竟國家要執行嘛,大家還要做事嘛,是不是?所以我們說,表面上來看,是蘇軾跟程頤個人之間的口角之爭。再往後看,是洛黨和蜀黨的口水大戰。那樣的口水大戰的後邊,我們又看到,那就是深刻的政治權力鬥爭,這個權力是最高的權力,位及人臣的權力。

那麼蘇軾呢?蘇軾回到朝廷來不是來搞政治鬥爭,也不是來搞權力鬥爭的,他也許是抱著一個很樸素的想法,就是能不能利用在朝廷的這段時間,做一點點對國家對老百姓有用的事情。所以你注意,蘇軾在這場爭論當中,自始至終堅持兩點,這兩點非常重要,是我們判斷蘇軾在這場政治爭論中的立場和角色的性質問題的一個關鍵。第一,蘇軾一再地堅決地反對大興文字獄。就是不要因為有人爭論,有人寫了譏諷朝政、或者議論朝政的文字,而扣上一些很大的罪名。第二,他再三強調,他跟大家的爭論的核心在於他與司馬光的政見不同,具體來說,就是是否應該繼續推行免役法,他始終把他自己要爭論的這個範圍,限定在就是免役法的推行與否上,這個是很關鍵的 ,他不願意讓這場爭論最後演變成為什麼呢?權利和政治鬥爭。所以他這個頭腦是很清醒的,但是我們知道政治鬥爭一旦展開,它不以他的個人意志為轉移啊。

【畫外音】:事情發展到現在,蘇軾慢慢地察覺到,他與司馬光之間的分歧由原來的政見不同,開始走向政治權力的鬥爭,蘇軾在這場爭論中不但感覺到深深地疲倦,同時他也嗅到了一絲恐懼的氣味。曾經遭受過囹圄之苦的蘇軾,這時感覺到在朝中為官真是太難了,他再也不願意在這場口水大戰中重蹈覆轍,所以他連上四道奏章,請求離朝外任,離開這是非之地。在宋哲宗元佑四年,也就是公元1089年,朝廷終於批准蘇軾任浙西地區的行政長官兼杭州市的市長。杭州西湖是蘇軾嚮往的地方,蘇軾在這裡曾經留下過美麗的詩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那麼,蘇軾再次重返西湖,西湖是否依然美麗呢?我們今天徜徉在西子湖畔,那美麗的“蘇堤春曉”、“三潭印月”是出自誰的傑作呢?

【康震】:既然到了地方,蘇軾就想好好地給老百姓做上幾件實事兒。天天在朝廷裡泡著,來回是你爭我鬥,口水來口水去,什麼問題也解決不了,既耗費生命,又耗費才華。那麼他到了杭州以後,最值得稱道的,是做了一件什麼事呢?就是西湖的綜合治理改造工程。

我們都還記得,他年輕的時候第一次到西湖的時候,寫的那麼美的詩“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可這回他來一看西湖啊,覺得淡妝濃抹不相宜了,發生了很多變化,為什麼呢?他分析了兩點,你看他這分析跟別人都不一樣,首先從文學的角度他分析了西湖,他說西湖是什麼?西湖是杭州的美麗的眼睛啊,現在這眼睛得了白內障了,得治理,給它得做手術,這是文學的角度。從生活的角度,他提出什麼呢?說西湖是杭州城農田灌溉、民用水的一個重要的來源,如果這個水源被破壞了,杭州市人的日常生活就會出現大的問題。那麼他說“近年以來,堙塞幾半,水面日減,茭葑日滋。”(【申三省起開湖六條狀】)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我們都知道,有很多大型的湖泊最後遭到汙染,無非就是那麼幾種原因。他說西湖也是這樣,第一,西湖水面上種了大量的水生植物,繁衍得過多,把水面都遮起來了,我們知道如果湖面上的水生植物過多的話,遮住了陽光,不利於水下生物的生長,那魚兒都缺氧了,最後魚在水底下都變死了,那怎麼辦?這是一個。再一個,西湖我剛才為什麼說是得了白內障呢?西湖底下的淤泥壅塞得過多,把水道都堵住了,水都發臭了。蘇軾當時就感慨,再過二十年,再這麼下去,西湖不復存在了。西湖不復存在,“使杭州而無西湖,如人去其眉目,豈復為人乎?”(【杭州乞度牒開西湖狀】)杭州如果沒有了西湖,那就不像個人的樣子,人怎麼能沒有眼睛和眉毛呢?所以蘇軾對杭州的這種看法、這種改造的思想,既有美學的觀點,又有實際功利的觀點。

他對西湖的改造,既表現了一個文人的情懷,又表現了一個地方官和政治家的這樣一種理性的思考,他把它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所以要做的工作,首先是要什麼呢?要疏通西湖的湖底。你說起來好聽,這工程特別大,那麼治理西湖有一個首先必須解決的難題,就是這個西湖底下挖出來的淤泥、水草,怎麼處理?幾十萬立方呢,這些東西往哪兒堆去?蘇軾調查研究到實地考察,想出一絕招,什麼絕招呢?兩全之策。他用這些挖出來的土方、淤泥,在西湖的西側,修一座長八百八十丈、寬五丈的長堤,溝通南北,這是非常絕的一招,兩全其美啊,這個長堤修起來以後,首先處理了淤泥的問題。第二,溝通了西湖的南北,這樣從湖的北邊到南邊,就不用再繞湖三十里路,那太遠了。第三,作為蘇軾來講,那修這長堤遠遠不夠,他得在這長堤上點綴一些美觀的景物。怎麼著呢?他在這個長堤上修了六座橋,名字都特漂亮:跨虹、望山、映波,這一看就是個文人當市長做的事情,而且還修了九座亭臺。你想想看,其實它本來是一個什麼呢?本來是一個很單純的水利工程,但是由於蘇軾的參與,把它變成了一個使山川秀美的工程。這還沒完,他想得更遠,現在給它疏通了,水草都除去了,回頭長出來怎麼辦?這是個問題啊,水草最容易在什麼地方長呢?就是靠近河灘的地方、河岸的地方,他把靠近河岸、湖岸的地方全部出租了,租給農民種什麼呢?種菱角。為什麼只種菱角呢?因為種菱角的前提是必須把雜七雜八的水草全部除乾淨,這個菱角才能得到有效地生長,他的每一項舉措,都是功利性和審美性完美地結合在一起,這個不得了,很值得我們現在的市政官員去參考。他一想:這現在有人不自覺啊。我們都知道西湖的湖面是很大的,在當時,有的人就在上面種水草你拿他怎麼辦?我能天天弄個辦公桌,坐在西湖邊上,來個人舉個紅牌說不許種?那不可能啊,怎麼辦呢?他在湖的中心地帶,劃了一個三角區域,在三角形的三個尖端,蓋了三座小石塔,這三座石塔,後來就演變成為西湖十景當中的“三潭印月”。在晚上,你泛舟西湖的時候,月光如水,照在西湖上,三座小石塔倒映水中,你還想去種水草嗎?欣賞都欣賞不過來,還顧得上種水草?他用美的情愫來打動那些想種水草的人,都不想種了。所以我說,西湖的十景當中,至少有兩景,是蘇軾水利工程的副產品,一個是“蘇堤春曉”,一個是“三潭印月”。後來我們的人民群眾,為了紀念蘇軾的功勞,就把這個長堤叫“蘇公堤”,簡稱“蘇堤”,它與西湖北面的“白堤”,白居易修的“白堤”,成為西湖中間最為著名的人文景觀。

【畫外音】:對於蘇軾來說,治理西湖這是一次文學的拯救,也是生活的拯救。蘇軾這種苦中作樂的功夫是古今文人少有的。無論生活怎樣令他失望,他從未放棄對生活的熱愛和嚮往。人生失意時,他可以寫下“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千古佳句,表現出一個大文人的詩人情懷。但是作為一個官人,蘇軾經常會面臨大量的公務。蘇軾來到杭州就遇到了一個棘手的大案,那麼,作為文人的蘇軾是如何來判這件大案的呢?

【康震】:那麼他到了杭州以後,他大量接觸的還是很瑣碎的具體的官司,我們經常看戲裡邊演戲的人,當地的州府官員一上來就是判案子,他也免不了要斷案子,你看蘇軾是怎麼斷案的?他這個斷案,這個文人色彩太重了,典型的蘇軾式的判案。

有一天,有一個偷稅漏稅的案子來了,當地官員押上一小老頭,花白鬍子,穿得特寒酸,背一個大包裹。來了以後啊,蘇軾一看著包袱上寫了一行字,寫了什麼呢?“翰林學士知制誥蘇某封寄京師蘇侍郎收”。這什麼意思啊?就是說蘇軾不是原來擔任的官就是“翰林學士知制誥”嗎?蘇軾寄給他的弟弟蘇轍的這個大包裹,這就很納悶兒了,蘇軾沒有寄過東西啊,再說這個官職名字也不對,他現在這個官職不是已經換了嗎?這訊息太不靈通了。一問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這個窮酸的、花白鬍子的小老頭是福建人,考科舉老考不中,愁死了,這回又到京城要來考試,沒錢啊,路費都沒有,就是有路費到京城,你考試怎麼著也得考上個十來天,這費用從哪來?同鄉的人很可憐這老頭,覺得一輩子為科舉奮鬥到今天,總要幫幫他,大家給他湊錢吶,買了兩百匹的麻紗,聰明人給他出主意說,你這個麻紗很重要,你拿上這兩百匹的麻紗,帶到京城把它賣掉,哎,這不就有錢了嗎?這辦法是挺聰明,再底下一想也挺笨的。為什麼呢?你要真是一路打著要賣它的旗號去的話,沿途的關卡抽稅就給你抽光了,本來還能賣一千塊錢,交稅交上八百塊,那你還賣個什麼勁兒。這怎麼辦呢?老頭兒覺得自己挺聰明,想個絕招,就是剛才那個條子上的事兒,就是說蘇軾委託他把這兩百匹麻紗,帶給他的弟弟蘇轍。這我是代人寄託東西的,對不對?我又不是做買賣,那人家看見就不會抽我的稅對不對?這辦法挺靈的,從福建一路走過來,沒人讓他交稅,大家一看都知道蘇學士,是不是?可老頭兒呢,聰明得有點過頭了,他跑到杭州來,還把這個東西給人家看,那當地的稅務官員一看,我們杭州知州早都不是這個“翰林學士知制誥”了,而且他現在就在杭州,從來沒聽說過讓一個人從福建帶東西到京師,去給他弟弟(送)麻紗?馬上就帶過來給蘇軾一講,蘇軾勃然大怒,一拍驚堂木:搞什麼搞?這老頭才知道眼前這個官員啊,就是蘇軾蘇東坡。這個很麻煩了,你想,這真的是偷稅漏稅,而且一直偷著過來的,漏著就過來了。那麼蘇軾對這樣一個既可氣又可憐的老讀書人怎麼處理呢?他沒有再拍驚堂木,他把這個包裹上的舊條子撕掉,拿了一個新的紙條子,提起筆來就寫“龍圖閣學士、鈐轄浙西路兵馬知杭州府蘇某、封寄京師竹竿巷蘇學士”。他這個要寫得準確一點,因為他現在的官職已經變了嘛對不對?那你要給人家去帶東西,你得有個具體的地址啊,京師那麼大,他弟弟在哪兒住呢?住在竹竿巷,而且他弟弟的官職現在也變了,是翰林學士,所以叫蘇學士。他把這個寫好之後,又貼在了這個包裹上。他告訴這個老讀書人,這個人叫吳味道,說老前輩啊,這回你揹著這包裹到皇上跟前說都沒事兒了。吳味道喜出望外呀,原來以為這輩子到這兒就終結了,怎麼著也得坐大牢了,沒想到繼續揹著包裹進了京城。我們可以相像,我們也不用再去猜測他是不是真的把這麻紗給賣了,總而言之,我們知道的一個結果是:他考中了進士。考中進士之後,他還專門到杭州來向蘇軾道謝,蘇軾非常高興。這個故事跟法律其實毫無關係,它傳達出來的是蘇軾的一種為人之道,就好像當年歐陽修寬容他編造典故一樣,蘇軾也樂於寬容這個可憐的老人,給他一條出路,這就是蘇軾的魅力。

北宋的時候做官的人太多了,讀書人是數不勝數,為什麼我們獨獨地喜歡蘇軾?它的答案是存在於他處理生活中的每一個環節的這樣一個基礎上的,但是我們剛才說了,蘇軾不願意再攪到無謂的政治鬥爭當中去,他願意回到地方。所以我們今天講的題目叫什麼呢?叫《知難而退》,不是說他整個退出人生了,這個難指的是什麼呢?是在中央做官難吶,在中央做官做得官很大,在開封首都待著,生活環境、經濟條件都很好嘛,跟家人成天在一起,特別是跟他自己的弟弟朝夕相處,多愉快。但是實際上他不愉快,他知難而退,退是退到哪兒?退到地方上,雖然生活的條件相對艱苦一點,跟弟弟不能朝夕相處,但心情是愉快的。

【畫外音】:節目至此,關於蘇軾一生的宦海沉浮,我們暫告一段落,透過蘇軾在仕途上跌宕起伏的經歷,我們知道,蘇軾在官場上的不得志,導致他悲劇的一生,但是正是這種潮起潮落的政治生涯,才賦予了他非凡的藝術成就,“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在蘇軾兩千七百多首詩詞中,不但有震古爍今的詞作,同時也有一些蕩氣迴腸的詩句,“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那麼,蘇軾的感情世界會是怎樣的呢?從下週一開始,康震老師將帶我們走進大文學家蘇軾的情感世界,瞭解一下蘇軾和妻子、兒子之間的天倫之樂,和弟弟蘇轍之間的手足之情,重新為我們塑造一個《東坡印象》,以及幾番大起大落後的蘇軾,是怎樣走向人生旅途的終點的。精彩節目,不容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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