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867年正月初十，傍晚，黑旗軍軍營前來了一名陌生男子。
男子臉上佈滿血跡，氣喘吁吁。他從衣袖裡掏出一封書信，遞給看門士兵，操著外地口音：“裡面有劉統領想要的東西，請馬上交給他！”說罷轉身匆匆離去。
士兵跑進軍帳找到劉永福，呈上書信。
劉永福拆信閱罷，問：“送信人呢？”
士兵：“走了。”
劉永福：“是兵？是匪？還是一般民眾？”
士兵：“看不出，臉上有傷，氣喘吁吁。”
劉永福立即召集手下進聚義堂議事，讓一個人當眾讀信。
瞬間，聚義堂裡炸開了鍋——
“統領，好事啊！咱黑旗軍有軍餉了！”
“別高興的太早，這可能是個陷阱！”
“就算是真的，你敢跨省納軍餉嗎？”
劉永福抬手示意大家安靜，道：“清軍和團練步步緊逼，地方豪強疏遠怠慢，在脫離了吳亞忠隊伍後，我們的路不好走啊。”
“統領的意思是？”眾人齊刷刷看著劉永福。
“富貴險中求，我可不能讓200多號黑旗軍兄弟活活餓死在這中越邊境小城裡。”
“對！活命要緊，否則偉業霸績都是空談。”
“事不宜遲，現在就收拾行裝，趁夜出發！”劉永福大手一揚，發號施令。
眾人得令，四散忙去了。
2
1866年正月，劉永福率領200多人投靠吳凌雲的兒子吳亞忠。隨後自制七星黑旗一面，在歸順州安德圩北帝廟舉行祭旗儀式，號稱黑旗軍。1867年正月，廣西巡撫張凱嵩派道員覃遠璡督清軍、團練萬餘人圍攻歸順州，企圖扼殺吳亞忠的義軍。
清軍人馬眾多，圍困勢如鐵桶，而吳軍糧食來源已無，有斷炊之患。如何才能既避開清軍圍剿，又能擺脫吳亞忠控制？劉永福考慮再三，決定率領黑旗軍單獨行動，伺機轉移到越南去。可法國人已佔領了越南南部，正揮師北越。更致命的是，單飛的黑旗軍也面臨彈盡糧絕的困境。
黑旗軍驍勇善戰，但人員、補給有限，而敵人越來越多，以卵擊石遲早被吃掉。這麼多年來，這群人一心追隨劉永福，就是因為他“膽藝過人，重信愛士”。他得為這200號弟兄的生死擔憂。
說到生死，劉永福不禁又回想起往事：由於貧病交加，父母親和叔父在幾個月內相繼病故。埋葬完幾位老人，他一無所有。
自己能走到今天，劉永福覺得離不開那個夢的支撐。那天他上山砍柴時，躺在山間一塊石板上午睡。夢裡，一位長髯老人跟他說：孩子，你本是一員虎將，不該窩囊地活著。
因為這個夢，劉永福加入了天地會，參加了農民起義。他跟隨義軍領袖吳凌雲建立了延陵國，也看見清兵圍剿延陵國，吳凌雲兵敗被殺。
人生就像賭博，而劉永福的前半生都是在賭。
13歲時，他上船當水手。做工之餘，仔細觀察，熟悉何處水深，何處水淺，哪裡行船安全，哪裡行船危險。如果不敢賭，家境貧寒的他早就餓死了。
20歲時，他加入了天地會，投身農民起義軍，走上反抗滿清，反抗壓迫剝削的道路。如果不賭，他至今仍跟很多農民一樣，成為地主豪強盤剝壓榨的物件。
既然是賭博，就不可能永遠是贏家。幸運的是，劉永福一直沒有大輸。
3
趁著手下收拾行裝的間隙，劉永福又把那封神秘來信看了一遍。
“劉統領，鄙人黃宗桂，賓州（今廣西南寧市賓陽）人。祖父在雲南南溪（今屬雲南省紅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經營鹽業發家，後在當地買田置地，家中有些積蓄。近年來，南溪當地一個姓梁財主與我爭奪田地，發生衝突，雙方出動家丁械鬥。梁姓財主自恃是本地人，聯合當地勢力苦苦相逼。鄙人自知“強龍不壓地頭蛇”，屢次退避，奈何對方不肯善罷，欲蠶食我殆盡。聽聞劉統領在歸順州擁有一支200人隊伍，皆是忠義之士，懇請出手相助，若能剷除惡敵，當厚報……”
早些年，劉永福追隨吳凌雲征戰邕州一帶時，聽聞賓州有個姓黃的名門望族，家財萬貫，相必就是黃宗桂了。
不用說，這次黑旗軍千里納糧餉又是一個賭局。賭對了，黑旗軍有錢有糧；賭錯了，黑旗軍可能灰飛煙滅。
劉永福帶兵打仗多年，自然明白異地用兵是大忌。一來路途遙遠，兵馬匱乏；二來地方官府一定會不遺餘力追剿。好在兩地距離不算遙遠，如果急行軍，三天可達。
兵貴神速，日夜兼程。三天後的黃昏，劉永福領著100多人的黑旗軍隊伍趕到了南溪城外。
白天，他們不敢在街上晃盪，而是一身農民打扮躲在客棧裡；夜晚，他們飛簷走壁，四處打探訊息，摸清進攻和逃跑線路。
一切準備就緒，他們決定在正月十五夜攻打黃宗桂的對手梁財主。
梁家家大業大，有家丁兩百名，其中不乏身懷武功之人。可黑旗軍久經沙場，雙方一交手，高下立判，梁府的家丁轉眼已死傷大半。
睡夢中的梁財主還沒弄明白髮生了什麼，即被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架在脖子上。
劉永福：知道我幹嘛來嗎？
梁財主渾身哆嗦：曉得，曉得。
劉永福：我此時能把大刀架在你脖子上，就可以隨時取你的項上人頭！
梁財主連呼饒命，問：你想要多少錢？
劉永福：我不要你的錢，也不想要你的命，不過你得從南溪消失。
梁財主頻頻點頭如雞啄米，發誓連夜逃離南溪，餘生再也不踏入南溪半步。
劉永福：別耍花招，如果在南溪再遇到你，絕不手軟！
梁財主撿回了一條性命，連夜拖家帶口消失在黑夜裡，不知所蹤。
黃宗桂乘勢把梁財主的田地奪過來，獨霸南溪。他言而有信，在府上大宴劉永福，又拿出錢糧接濟黑旗軍。
席間，黃宗桂的女兒黃美蘭佇立桌旁，給劉永福斟酒。劉永福瞥見此女貌美如花，知書識理，暗生歡喜。
黃宗桂察覺到劉永福的心思，覺得有黑旗軍做靠山家業可保，便順水推舟將女兒許配給他，還將兒子黃龍昭及幾十名家丁也送進黑旗軍隊伍。
黑旗軍有了充足的錢糧，很快由200多人壯大到2000人，成為一支活躍在中越邊境線上的武裝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