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不可無士大夫。
但讓一幫書生來指點江山,總是一件文雅裡藏著酸腐的事。
太遠的不說,唐朝的江山,是靠刀槍棍棒打下來的;大宋的江山,是趙匡胤把腦袋別在褲腰上換來的;明朝的江山,是朱元璋用命拼出來的。
戚繼光抗倭時,出過一群少林僧兵,他們不再吃齋唸佛,而是拿起武器進行營排作戰,講究戰略戰術,大殺四方。靠誦經,是不能退敵的。
朱熹曾這樣評價過辛棄疾:
辛幼安亦是一帥才,但方其縱恣時,更無一人敢道他,略不警策之。及至如今一坐坐了,又更不問著,便如終廢。此人做帥,亦有勝他人處,但當明賞罰而用耳。
兩個“但”字,明誇實貶,說他有帥才,但略驕縱,不夠警惕,若用此人,得壓得住才行。
當時朱熹權傾朝野,南宋文人以他馬首是瞻,他的話,無異於聖旨。
而這一切,皆源自於辛棄疾是“歸正人”,處處都受提防。
朱熹病逝前,他的學說被定義為“偽學說”,難得辛棄疾不顧禁令,前往朱熹墳頭哭祭,還寫下了一句流傳千古的悼詞:所不朽者,垂萬世名。孰謂公死?凜凜猶生!
當時朱熹的門生沒有一個敢去弔唁,而辛棄疾此舉,才是真正的“文人風骨”。
司馬光有才,可後人皆認為司馬光是“書生誤國”的典型,蘇東坡與辛棄疾同為宋詞豪放派的代表人物,他甚至比辛棄疾更加全才。
但實際上,蘇東坡沒有一套完整的治國理論。
他和司馬光抨擊王安石的變法革新,因“烏臺詩案”被砍頭時,蘇東坡幸得王安石所救,才保住了性命。
而辛棄疾很早就寫下了《美芹十論》和《九議》,這是真正的“救國之書”。
換句話說,在南宋時期,江山丟了半壁,筆桿子是不如槍桿子管用的。
奈何,南宋的朝政把持在一幫“筆桿子”手裡,他們害死了岳飛父子,陸游、辛棄疾都沒得到重用。很簡單,辛、陸都是主戰派。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出自辛棄疾的《醜奴兒 · 書博山道中壁》
辛棄疾這首詞,是他遭到文官彈劾,去職後閒居帶湖時所作。這首詞,是對他一生的概括,從少年講到晚年,所以讀懂了這首詞,基本也就讀懂了辛棄疾。
他說“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意思是,少年時他還沒有迴歸南宋,當時受爺爺辛贊教誨,韜光養晦,不斷蒐集“敵佔區”的情報。
他說“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意思是,少年時他還沒有迴歸南宋,當時受爺爺辛贊教誨,韜光養晦,不斷蒐集“敵佔區”的情報。
15歲之前,祖父辛贊經常帶他登高南望,以培養辛棄疾“收復河山”的志向,所以“愛上層樓”。
但那個時候,辛棄疾豪情萬丈,認定了將來自己會有大作為,也無法預知南宋朝廷的“主和”之心,故他罷官後,說自己那個時候的愁緒,都是“強說愁”。
現如今,壯志未酬,他再次登高,也想像15歲時那樣,有著不畏天地的豪言壯語,可是話到嘴邊,只剩一句:真是個涼爽的秋天!
在這裡,必須要提到情懷和信仰兩個詞。
我們都知道,杜甫一生窮困,幼子被生生餓死,可他依舊在求官,希望有朝一日能指點江山。
為什麼杜甫會這樣,是官癮比較大嗎?
並非如此,杜甫不愛浮名,他是真的想做事,把“匡扶社稷”視為己任,因為,這是他的祖訓。
他出身於“京兆杜氏”,僅隋唐時期,就出了宰相9人,那是杜甫的宿命。
同樣,辛棄疾也是如此,在金人的統治區,祖父辛贊一直在謀劃“起義”,遺憾的是時機尚未成熟,辛贊就去世了,所以辛棄疾才選擇南渡,迴歸南宋。
並且,辛棄疾是武將,後人對辛棄疾的印象,就好像他從沒老過,60歲還能上陣殺敵,可見多勇猛。
但現實,活生生把他逼成了一個文人。
南渡後,辛棄疾組織了2000人的起義隊伍,奮起對抗完顏亮,取得一定戰績後,加入了耿京的義軍。耿京也對他非常重視,甚至聽取了他的意見,要和朝廷聯合抗金。
恰巧當時宋高宗趙構在杭州,所以辛棄疾第一次與朝廷接洽,見的就是自己的大老闆——南宋的最高統治者。
趙構對辛棄疾很欣賞,認同了他提出聯合抗金的方案,可就在迴歸的途中,耿京被叛徒張安國出賣,丟了性命。
25萬起義大軍群龍無首,辛棄疾的計劃也同時落空,於是憤怒的辛棄疾帶領50人,闖入了金人50萬的軍營,生擒了張國安。
1敵1000的戰鬥比例,能毫髮無損,可見辛棄疾不但勇猛,還很精通情報和策略。
當初誅殺叛徒義端和尚,也是他一己之力,親手所為。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滿腔熱血的戰將,在迴歸南宋以後,被一幫言官生生摁在了書案邊,他們怕打仗,徽欽二帝在金人手中,趙構怕迎回二帝后,自己的皇位不穩。
大臣們也瞭解這一點,更怕失敗後,江南的一隅之地也不保,所以一味求和。
這才是辛棄疾的傷心之處,他看著杭州夜裡的鶯歌燕舞,心痛不已,寫下了《青玉案 · 元夕》。
棄官後,隱居江西上饒,辛棄疾還在:
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他的豪放詞,有關於一個民族的骨氣和尊嚴,是一種大情懷,一手握筆,一手持刀,文可指點江山,武可馳騁疆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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