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公廟裡尼姑恨(民間故事)

各處各地關帝廟裡的關公像,全都是將軍盔,臥蠶眉、威風凜凜紅面孔,唯獨無錫古運河中江尖渚上關帝廟裡的關公,無帽無盔露笑容,倒掛眉毛白麵孔。你若不信,童謠為證:關帝廟中調了包,關公換了年羹堯。

年羹堯是康熙皇帝的寵臣,據說,寵就寵在他出徵打仗從沒打過敗仗、回朝當官與皇上同根肚腸。

那年,康熙皇帝封年羹堯為四川巡撫、並授總督執掌西南兵權,命他率軍西征平亂。年羹堯統率十萬兵馬浩浩蕩蕩出發,一路上經過險關重重、翻過高山座座,來到了一處陌生地方。那裡人煙稀少、滿目荒涼,但尚隨處可見、佛寺舉目皆是。軍中無人知曉此處何地。

大軍紮下營盤。年羹堯跨騎出營,停馬崖邊環顧四周,望見遠處部下馬騎正在追逐一群土民,兵器揮舞刀光閃閃。突然間響起一片驚呼聲,士兵全都掉轉馬頭往後逃退。他飛馬前往看下究竟。

馬未停蹄,前面騎兵已紛紛來到主帥跟前跪稟:“剛才有群當地人攔阻軍馬不許透過,兵丁驅之不散、趕之不走,才動了肝火揮刀殺了些人。誰知手起刀落身首分離,竟個個頸項間鮮血點滴不淌!大家以為遇到了神魔嚇得逃回營來。”

年羹堯不信,親自趕到原地細看,果真是一具具橫在草地上的屍體、一顆顆滾落在旁邊的頭顱,沒有絲毫血跡。眼睛一眨,只見一具無頭的和尚屍體,慢慢地在地上爬動,雙手摸到了自己的光頭,捧住往頸項上一按,馬上天衣無縫長在一起。

和尚從地上躍身起立,隨即大喝一聲,滿地屍體全都動了起來,摸著各自頭顱往頸項上按,全都從地上躍起,拔腳跟和尚飛奔而去。年羹堯驚呆了,他定下神細想此地必非凡地、此僧必非凡僧,當即命兩員部將速去追趕和尚,請來軍營大帳中相見。

和尚來了,主帥在營門前恭候。年羹堯在大帳中特設素宴款待,席間,他啟齒問和尚:“敢問仙僧,此處何地?大師法號?”

和尚回答:“西天佛國,我是活佛。”

年羹堯聞言連連點頭向和尚追問:“小將誤入仙境,只因朝命在身,但不知佛國幅員多大?哪位仙尊執管?幾許臣民?何以為生?”

活佛似理不理、似睬不睬,坐在那裡只管嘴裡一聲聲:“嗯、嗯、嗯…”

大約是天機不可洩露,活佛不肯作答。

年羹堯忙又改口問道:“大清皇朝大軍到此,理應入境問俗,不知仙境何事最為禁忌,懇請活佛指點,俾便將士有所遵循。”

活佛仰天大笑,至此方才雙手扶年羹堯站起,連連點頭說:“看來將軍還懂為將之道,我有二言奉告:一不許兵卒亂開殺戒殘害眾生,二不許軍旅任意騮馬驚擾神靈。”

年羹堯俯首答應:“一一遵命。”

宴席上,年羹堯又纏住和尚,詢問自己後半生禍福和後嗣盛衰。活佛都笑而不答。

活佛離開軍營前,從懷中摸出一對玉環,口中喃喃自語:“此物有用無用,此物無用有用。”

這對玉環,乳白光潤、巧小玲瓏,兩環上各有一絲翠綠條紋。活佛將此非同尋常的寶物送給了年羹堯。年羹堯雙手收下兩隻玉環,心中猜想活佛嘰咕的大約是佛家憚語,不明其意。他回贈金銀,活佛不收,回贈衣物,活佛笑拒。年羹堯親自送活佛出營門,直送至三里外懸崖邊拜別回營。

從此,西征大軍軍紀嚴明,對當地秋毫無犯。

沒多久,康熙皇帝收到年羹堯的奏章,得知大軍到了佛國,急下聖旨:“班師回川。”

年羹堯派人四處尋訪活佛,要向他拜辭告別,無奈不見蹤跡。他重睹一番活佛贈的的一對玉環,小心翼翼地藏在自己貼身衣袋中,率軍開拔回四川去了。

清皇朝西征大軍回到四川成都。這時,康熙皇帝駕崩,雍正上臺。這個靠陰謀詭計爬上龍座的新皇上,雖然網羅大批爪牙,監視異黨,殺人如麻,可他蹲在紫禁城裡還是日夜坐立不安。俗話說“會做賊、會防賦”,雍正擔心父皇重用過的一批功臣、助將欺他年輕要謀皇篡位,發狠心要一個個拔除乾淨。楊樹上開刀的第一個,雍正皇帝先在年羹堯身上下手。

年羹堯駐兵蓉城,正在打如意算盤,對前代皇帝赤膽忠心、康熙嘆為不可多得的朝廷棟樑;對待當今皇上更是俯首帖耳,雍正引為事事可託的心腹。再說,雍正能奪取到寶座,全靠年羹堯派人暗中相助,才殺兄欺弟得心應手。他思前想後,不免躊躇滿志,自以為封王封公指日可待。

一天,年羹堯聞報:欽差大臣到!他滿面春風率將士出門十里,恭迎欽差到營中。欽差大臣送米白銀萬兩、美酒千壇犒賞大軍,將士個個喜氣洋洋;內廷精工的朝服全套、外國進貢的琥珀朝珠一串,單獨御賜主帥。年羹堯率眾將士匍匐在地謝恩未畢,欽差大臣解開背上的黃綾包袱,宣讀聖旨:“聯念年卿勞瘁,即日回京;將士征戰多年,悉解甲歸田。”

這一來,兵營裡風波驟起!大批跟隨年羹堯身經百戰的部將急不可待地從地上跳起來,大叫大嚷:“我輩為朝廷血戰沙場,豈能要時使用,不要時一腳踢開!”

“將軍功蓋神州,只落得悄悄一人回京聽命,我輩願一起同行共返京師。”…

各營各帳兵卒獲悉,鬧得更兇,將中軍大帳包圍得水洩不通,四面八方齊聲高喊:“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要解甲歸田,要待主帥一言!”

“萬請將軍為部卒設想!”

……

年羹堯一向自誇是大清皇朝的忠實奴才,此時此刻,怎麼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他挺身而出,站上高高將臺聲嘶力竭地向部屬訓斥:“不服朝廷,是為犯上;不遵軍令,是為叛將!將士如有異心,請先斬我頭顱。我生為皇朝大臣,死願作皇朝忠鬼烈魂!”

畢竟眾將士跟隨年羹堯南征北戰、生死相共多年,卻能信他三分、聽他三句,眼前的混亂局面逐漸扭轉了過來。年羹堯下了將臺,又是東打揖、西招呼,又是這邊勸說、那邊安撫,部將被一一穩住了。部將一站穩,兵卒回了營,一場風波總算好好歹歹平息了下來。

再說那個欽差大臣、雍正的心腹,嚇得躲在大帳裡不敢露面,身子潛伏在暗角落裡,可帳外動靜卻聽得一清二楚,樁樁件件記住在他的肚皮裡。他附上極口稱讚年羹堯治軍有方、不負皇上重託,暗中卻蒐羅拼湊年羹堯的罪證,連年羹堯在佛國收過活佛的一對玉環也未漏過,一併寫入他向雍正的密類本章。

十萬將士陸續揮淚離去,空剩下年羹堯一個光桿將軍。他打點行李、攜帶眷屬侍從,順順從從地跟隨飲差大臣北上京師。

年羹堯一行曉行夜宿趕奔京師,車馬進入直隸省境內,欽差大臣先告辭回京,說要向皇上面奏西征戰功,朝廷好安排迎接將軍。

欽差到京,確是馬上進宮跪見雍正,不過呈上的是密奏本章,還趴在地上不住磕頭連呼:“聖主英明,聖主英明!年賊果然懷二心!”

雍正在龍案桌上攤開本章細閱:

年逆罪行喜竹難卡!年軍上下不滿朝廷、厚罵皇上,名曰官軍實為反威;將士不遵皇上之命,獨俯首於將軍一人,豈非年逆治軍早存異心:身為朝廷命將竟然私受香信賄賂,伏筆以待時機昭然著揭。臣經明察暗訪得窺全貌,洞其隱私、悉其詭計,今據實奏明皇上。

雍正看完本章,心中大喜。他對這隻極能揣摩主子心意的走狗誇獎了幾句,眼前這篇雞蛋裡挑出骨頭,紅棗子說成火煤頭的東西正好大派用場。雍正隔天傳旨合集一群心腹大臣到內廷乾清宮密議。

大臣到齊,雍正命太監將那道密奏本章讀過,開了金口:“今大魚已落網中,各卿言來如何烹煮?”

主子放個屁,奴才唱本戲!頓時,有的雙眼珠爆出,有的牙齒咬得格格響,唱功做工齊全,龍案桌前趴在地上的眾臣子鬧成一片。

軍機大臣搶先奏道:“年逆罪行滔天,先下大牢,昭布天下,名正典刑推出午朝門斬首!”

刑部大臣介面高呼:“年逆叛國證據確鑿,該當滿門抄斬,不留禍根殃苗!保皇朝昌盛、開萬世太平!”

……

雍正沉思片刻,一聲冷笑問了話:“眾卿所言極是,無奈倉促下手恐影響朝野,如何處置方為上策?”

這群寵臣爭著獻計獻策,乾清宮密議停當,“風波亭”十八道金牌緊鑼密鼓開場。

再說年羹堯抵達北京,他和侍從的馬隊在前,眷屬乘坐的車轎殿後。這支隊伍進城,城門口未見有六部九卿迎近,這支隊伍住進館食,未見有一個在朝同僚上門。年羹堯初來乍到,一時像丈二和尚摸不著自已頭腦,住了三天,不由得坐立不安、心驚肉跳,一住三月,皇上不聞不理,急得年羹堯時時刻刻像熱鍋上的螞蟻。

正是元宵燈節那夜,北京城裡滿街燈火輝煌、滿街人群如潮,年羹堯掩門關窗獨自在館舍中長呼短嘆辰光,大門口有人高喊,“皇上聖旨到!”

年羹堯趕忙備香案,跪下接旨。兵部尚書大步流星來到堂上,捧起黃綾摺子朝南開讀:“年卿受命西征,安定邊睡,唯有整傷部屬不嚴之傳聞,深為惜之。聯念老臣辛勞,今封汝為直隸總督,飲此。”

一句拉,一句打,拉拉打打話中有話,一道聖旨聽得年羹堯心裡七上八下。他萬萬想不到雍正抓住那兵營風波的把柄,使他跳進黃河難洗清,現在總算還封他個不小的官職,已是上上大吉。他憨著一肚皮氣,趴在地上謝主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送走兵部尚書,年羹堯滿腹牢騷,剛剛脫下朝服在內堂坐下,外面又一連聲高呼:“皇上聖旨到!”

年羹堯急急穿戴好,跪去接旨。來的欽差是兵部郎中,當堂捧旨宣讀:“總監一方,治軍不力,朝堂頗有議論,在京任職有礙,今調汝為浙省杭城守備。”

嘿,前道聖旨剛謝過恩,後道聖旨接著由宮中太監捧來了:“帶甲十萬,將士竟無視朝廷,目無皇上。責在主帥!今御史已彈劾在案,朕不忘舊臣,調汝為杭城千總。”

這一夜,年羹堯忙得氣透不過來,香案擺了又擺,朝服不敢解下,聖旨一道連一道,雙膝跪了通宵。一夜來了十八道聖旨,一個筋斗從天上跌到地下,將他一夜降了十八級!

天亮前的最末一道聖旨,由兩名京師旗牌官捧來:“身為大臣,愧負朝廷,汝當反思知罪!朕今格外開恩,賞汝杭城守門吏一職,著即赴程。”

旗牌官搖身一變成為解差官,立刻要押送年羹堯離開北京,而且奉旨宣諭:不準攜帶一眷一屬。可嘆堂堂一位四川巡撫、總督大人,有淚來不及流、有聲來不及吞!總算皇恩浩蕩允許他同夫人、兒女告別下,他急匆匆跨入內室。夫妻一雙,兒女成行,已全無抱頭痛哭辰光。他將私蓄黃金百兩和幾件珍寶,用一套御朝的朝服包裹好摟進一隻藤箱後,即同夫人相對跪別。促聲裡年羹堯僅隨身帶只藤箱便被押送上途,千里迢迢趕往杭州城當守門更去了。

杭州城全城轟動:堂堂四川總督、當朝一品大臣年境堯,被雍正皇帝罰來杭州當個守門吏看守城門,滿街滿巷議論紛紛。年羹堯往城門洞裡一站,城門裡、城門外人群如錢塘江湖水湧來,擠得車難透過馬難行,看熱鬧人的腳跟生了根。可憐這個朝廷棟樑,帶甲十萬的功臣、勳將,如今活像耍把戲牽著一隻老猢猻,招引來四周看客圍得密密層層,

守門吏做些啥?文官武將從城門洞進出,守門吏要站在一旁垂手拱立,王公大臣從城牆邊經過,守門吏要雙膝跪下迎迎送送。守門吏是哈職?說官不像官,說卒不像卒,日日夜夜看住兩扇鐵門,十二個時辰裡不得安頓。官場何等勢利,看人全憑職位高低,更何況年羹堯這條破船快沉,偏多趁勢踏船人。那些騎著高頭大馬來往的武將,在城門口分外趾高氣揚;那些坐著大轎趕路的文官,過城門洞常常冷笑數聲。虎落平原被犬欺,站在那裡的年羹堯片刻難熬,牙齒直咬。

一月熬過,皇命難違。年羹堯暗自嘴唇咬破,指望皇上回心轉意,他強忍住滿腹牢騷。半年挺過,度日如年。年羹堯曾幾次火冒三丈,要豁出老命發作一場,多虧兵營中有個王軍醫時時暗中勸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才退了心火。

年羹堯幾次賴在床上不到崗位,王軍醫為他向守備呈報“臥床不起”,總算馬腳未露遮掩瞞過。苦守一年,依舊外甥提燈籠照舊(舅),年羹堯不管三七二十一跳了出來,他一記猛拳打得杭州城滿城官員,在他面前頭不敢拾腰不敢挺,見他要跪要拜。

一天大清早,城門洞裡靠著城牆,突然高懸起全套十分考究的朝服,一串閃閃發光的琥珀朝珠蕩在朝服當胸,活脫活似一位當朝一品大臣站在那裡放哨。

杭州城是繁華之地,車水馬龍不斷,那皇上親賞的大臣朝服一吊、皇上御賜的稀世珍寶一掛,啊呀呀,不得了了!文官經過慌忙出轎,武將經過急急下馬,大小官吏還得跪跪拜拜,唯恐稍有怠侵,惹個“犯上”之罪。

關公廟裡尼姑恨(民間故事)

年羹堯蹲在朝服下,閉目養神坐享其禮。又一次轟動杭州全城,城牆都快擠坍啦!杭州人目睹年羹堯演此鬧劇,翹拇指的翹拇指、叫好的叫好。

杭州城裡當官的總得出城進城,在城門口碰到這隻軟釘子,個個哭笑不得。有些當官的憐惜年羹堯的遭遇,倒也心平氣和算了,有些當官的氣得發昏,無奈年羹堯有護身法寶只好自認晦氣。杭州衙門裡,有雍正皇帝的耳目,這小撮傢伙欣喜無比。沒幾天,一道密奏本章飛去了北京。

年羹堯來杭經年,怨皇上之言時有,恨朝廷之聲不斷。近日變本加厲更為猖狂者:懸吊朝服、暴殄御寶,蓋意有所指,實居心叵測。至若攛授歹人作亂、戲弄杭城百官,罪行累累,不勝列舉。皇朝國法豈容亂臣賊子,今國人皆日可殺,伏惟聖主明察處治。

不消多時,雍正皇帝傳來密旨:“暗逮年逆,押解來京。”

密旨中還囑咐杭州爪牙:“遮人眼睛,年逆不戴僚銬;為防意外,囚船改作商船;穩住囚徒,途中稍予優待。”

年羹堯突然在一個夜裡失蹤了。

枯廟旗杆獨一根,尚有旗杆石相跟。莫道年羹堯在杭州城孤零零無依無靠的打光棍,他暗中也有個知心朋友呢。此人就是杭州兵營中的王軍醫,名叫王以信。

他原是年奠堯當年部下名將嶽鍾琪營中軍醫,因傷才解甲回家鄉杭州的。後鍾琪眼下正背雲直上,紅得發紫。只因原先資歷淺,算不得康熙舊臣,可作戰有勇有謀,卻早為雍正賞識。

西征途中,他奉旨率軍進攻準喀爾部大獲全勝,雍正封他為川陝總督。後米又晉封為寧遠大將軍。官場勢利,無怪王以信一到家鄉,就被杭城守備重禮羅致入軍中執掌醫務,目為上英。

嶽鍾琪對自己的老上司倒還不忘舊情,私下裡致書王以信,要他暗中對年羹堯多多照應。雪中送炭暇人心,年、王兩人多次秘密往來,年羹堯得知內情,對老部下感激涕零,將王以信引為知己。

那天飯後,王以信得悉當夜將押解年羹堯去北京,偷偷將訊息告訴了他。年羹堯料到雍正要下最後一記殺手鐧了,自己老命不保、全家難逃滿門抄斬。苦苦懇求王以信設法幫他隨身帶走一個婢女。兩人交頭接耳仔細商量後,王以信悄悄離去。

月上柳梢頭,杭州城守備親自率領一員把總、幾名兵卒趕到年羹堯住處。兵卒久久敲門不開,破門進屋,只見年羹堯躺倒床上,牙關咬緊、眼珠反轉,喉頭“嗯、嗯”聲時有時無,一副氣息奄奄病危樣子。

守備伸手扶他坐起,床被翻開,滿床尿屎臭氣沖天。全屋人驚呆了,守備急請王以信趕到診斷。王以信裝模作樣仔細切脈後,低頭不語。

守備拉手以信到門邊,低聲問道:“病情如何?馬上要押送他上路怎樣?”

王以信嘆息一聲,搖頭說:“尿屎不禁,病情不輕,暫難移動,更忌遠行。”

押解朝廷要犯限時限刻,哪能耽擱,守備衝口而出:“違旨不得,今夜非走不可!務請王醫生設法穩住病情,再多開兒劑湯藥,讓病人在船上病癒有日。”

王以信從隨身攜帶的藥包中取出一小袋藥末,用水調和後親自一湯勺、一湯勺餵了年羹堯。約摸過了半個時辰,眾人眼見床上的病人精神了些。

王軍醫又跨到門邊,向守備低低耳語:“看來此病有救。如今要我多開幾劑湯藥此事妥當,只怕病人心一橫船上不肯服藥,途中出事那就麻煩了。辦法我想到一個:讓病人平時的熟人隨船照料,按時為之煮湯煎藥,才不致拒服,病況方可日見轉機。”

屋裡情景,守備目不轉晴看得一請二楚,聽軍醫一說,高興地連聲道:“好、好、好!但不知誰為合適?”

王以信忙接上口:“先前我為年突光治過病,曾看到他身邊有名婷女名叫阿秀,服待得體、口齒伶俐,可召她上船。”

阿秀年方二十,杭州人,自小喪母,同老父生活一起。年羹堯來杭後,阿秀在他那裡當過婢女,但月前已辭退回轉家門。守備當即派人將父女喚來,端起官架子通知同秀老父:“你女兒原先服侍過的主子有病,要她去照料一陣,今夜就得動身。”

其實,黃昏前王以信已到阿秀家暗通資訊,此刻父女倆假戲真做,跪在地上訴說:“年老有病,離不開小女照應。”

阿秀雙膝跪下哭告:“難離家門,不願回到舊主身邊。”

守備滿以為年羹堯平時對待底下人刻薄過分,慈得人家一報還一報,反倒裝著笑臉幫年羹堯做做人情。守備摸出幾兩碎銀子囑咐老人安心生活,又朝阿秀說了兩句寬心話:“你主子是調職赴任,途中只需你侍侯幾日,他病稍意,你就可獨自迴轉家鄉。”

父女倆就等當官的這句話出口,女兒低頭不語被留了下來,老父一步三回頭由兵卒勸出大門。

左耽擱、右磨蹭,直拖到夜過四更,方才一切安排妥當。押送年羹堯的木船臨啟航時,守備站在碼頭上對押船的把總和兩名兵卒再次叮囑:“曉行夜宿遮人耳目,以禮相待穩住犯官。”

他還鑽進船艙對躺著的年羹堯哄騙幾句:“此番上京,定是朝廷起用將軍。途中望多多保重,病體定會早日痊意。”

守備剛回到岸上,木船已在解纜,候在近處的阿秀老父,拎著只舊藤箱奔上碼頭。老父說是阿秀的幾件替換衣衫及零用物品要遞給女兒,守備點了點頭。老父俯下身子高喊女兒,阿秀探身出船艙將藤箱接上船去。

父女倆各自肚裡明白:此次一別,再難見面。阿秀倚著艙門泣不成聲,老父站在水邊眼淚汪汪。

囚船沿運河北上,年羹堯昨宵賴在住所睡了半夜,今日整天水路中由阿秀服侍吃了兩回湯藥,病情顯得大有好轉。偏偏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傍晚前後,阿秀開始哭鬧不停,不是哭爺哭娘,就是鬧著要回家鄉。

年羹堯當著眾人面勸慰了她幾次,阿秀不買的他帳,出言頂撞:“你病好了,怎不讓我回轉家門?你我主僕情已斷,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黃牛角、水牛角,今後各管各。”

第二天繼續趕水路,正是大伏天氣裡,船上如同蒸籠裡一般熱得難熬。男的還可到船艄上擦擦身體、換換衣衫,阿秀身上瘡瘡癤癤,她又叫又喊非要到岸上找個人家洗個浴不可。

船到無錫城,停靠在江尖諸闢。這時,太陽已經落山,清上楊柳樹下有個老者在揮扇乘涼。年羹堯在艙中細看老者鶴髮童顏、善眉善眼,他想了想,探頭出艙洞同老者閒聊起來,“請問老伯尊姓?”

老者滿面笑容拱手回答:“不敢不敢,小老姓鄒。”

年羹堯接上說道,“懇求鄒老伯行個方便,船上有個女眷可否到府上洗個浴?”

鄒老老連連點頭:“小事小事,可以可以。”

年羹堯同老者搭訕時,邊用眼神向艙中阿秀示意,隨後輕輕地推了她一推

船艄上的把總聽得清楚,實在被阿秀吵得頭昏腦漲,忍不住也隨口朝岸上說了句:“老頭,你就領這女子去吧。”

阿秀在艙中聽到把總讓她上岸,馬上跨到船頭上了岸灘。老者向附近風火牆跟前的老伴招招手,一對老夫妻引阿秀到他們家去了。

一支香時間,老夫妻倆將阿秀送回岸邊。誰知阿秀雙膝在岸灘上跪下,痛哭流涕朝立在船頭上的把總磕頭哀求:“求求老爺開恩,放我小女子迴轉家鄉!家中年邁父親要我伺候,小女子萬萬出不得遠門。”

把總心裡盤算:原本召這個婢女同行,只是要她服侍服侍病人,年羹堯病已大好,要她何用?倒不如乘此機會讓地滾蛋了事,免得在船上吵鬧沒完。

把總高聲朝阿秀說:“你這個丫頭,讓你走了,誰會收留你?又怎能回得家鄉?”

阿秀知把總已鬆了口,立即回身朝那對老夫妻磕頭:“求求公公、婆婆,救救我小女子!”

老者一邊扶起阿秀,一邊向把總回話:“船上老爺大恩大德放走這個底下人,小老願暫且收留,日後託人將她送回杭州便是了。”

把總“嗯”過一聲,阿秀跨上船去拿那隻裝她隨身衣衫的藤箱。年羹堯乘艙中無人,從懷中摸出一隻玉環塞進阿秀手中,湊近她耳朵輕輕叮囑:“不管產下是男是女,年家唯此獨根獨苗!苦守三年自有人來,信物便是玉環重逢。”

年羹堯說罷,強忍眼淚掩面回頭。把總探頭艙裡催阿秀離船,她拎著藤箱剛跨上岸,囚船乘夜涼趕程水路搖開去了。此時天色已暗,北塘燈火裡,阿秀痴站諸上望著漸漸消失的囚船船影,久久呆立不動,經鄒老老再三相勸才跟他回家。

為何阿秀在船上吵吵鬧鬧,而一旦脫身卻又對那條囚船依依不捨?原來此中大有文章。

阿秀表面上是年羹堯的婢女,實則是他的秘密妻子。年羹堯獨處杭州,找了這個婢女伺侯他一日三頓。阿秀看見主子終日愁眉苦臉、唉聲嘆氣,細問起緣故,年羹堯見她人很忠厚,向她抖了底細。阿秀為年羹堯的身世遭遇極為不平,真心相待並以身相許。

兩人暗中結為夫婦,阿秀且已懷孕在身。年羹堯得知阿秀懷孕,就打發她離開自己身邊,防備雍正對他下毒手時免遭牽連。當他獲悉要押離杭州時,央求王以信幫同設法將阿秀帶走,正是年羹堯考慮周到之處:押解北上如同綁赴法場!京中全家馬上遭殃!阿秀若在杭州產下一男半女,遲早會被雍正爪牙斬草除根。

囚船解纜時,阿秀老父送上船的藤箱,就是年羹堯匿戴在他家的黃金珍寶。船離杭州已遠,阿秀哭哭鬧鬧,是年羹堯暗中指使;江尖渚遇上鄒老者,是年羹堯看準阿秀脫身時機已到,一隻玉環、幾句叮囑,是年羹堯為後事所作的安排。年羹堯同阿秀生離死別心如刀割,但畢竟在無錫大運河江尖諸上留下了親人、年家後嗣。

年羹堯的親人阿秀,在無錫江尖諸上鄒家住了下來。那對老夫妻家裡屋大人稀,有個年輕女子在身邊作伴來得歡喜。老人把阿秀當作女兒,阿秀把老人看成長輩。阿秀深切體會到這對老人心地善良、待人真誠,在一個深夜裡,她雙膝一跪,拜了兩位老人為乾爹、乾孃,將她為啥要從船上脫身的底細和盤托出,講到自己為保住年家後嗣,有家難歸時泣不成聲,引得兩位老人嘆息聲聲、老淚不止。

阿秀將藤箱託付老者收藏,說是“身外之物留著無用,倒不如請爹爹代為多辦善事”,老老滿口稱讚;阿秀提起年羹堯臨別囑附,說是“三年後有人上門,要請爹牽線搭橋”,老者連連點頭。

老人深明大義、見多識廣,他向乾女兒指出:眼前她尚有險風惡浪,官府會不會跟蹤查訪,不可不防,還是避避風頭去鄉下匿居一段時間為好。

阿秀拜謝乾爹為她考慮周全,說道:“今後,女兒事事聽從爹爹安排。”

隔兩天,鄒老者僱船伴送阿秀去了無錫西鄉,安頓她住在一個親戚家裡。江尖諸上無人知曉這樁事情。

避鄒家老者名叫鄒文錦,號南陽,在無錫以樂善好施出名,人稱“南洋老人”。南陽老人家底厚,平時省吃儉用,遇到地方辦善事,他銀子雙手朝外捧。

鄒文錦買下無錫惠山寺山門斜對面錫山山麓一塊地,在那裡造了三間平屋。房屋外表並不顯眼,屋裡裝修十分考究,一道背水圍牆裡還有個花木假山的小庭院。老人想把乾女兒接來住下,此處出腳方便、離江尖諸不遠,老夫妻倆可時時來走動走動,照料阿秀方便不少。

幾個月後,阿秀在鄉下生了個兒子。產前,老太太三天兩頭往鄉下跑,一切安排的妥妥當當。產後,鄒老太太住在鄉下近個月,服侍乾女兒體貼入微。阿秀看看白胖胖的兒子,滿心歡喜,想想落地的兒子見不著親爹面,暗自流淚。

她幾次三番向來到床前的乾爹探問年羹堯到京後情況,鄒老老總是寬慰她:“先調養好自己身體再說。”

其實,阿秀正在坐月子時候,南洋老人已得訊:年夔光在京城裡關了一陣黑牢後,雍正皇帝責其自盡,派太監當面監視他上吊身亡;年羹堯留京一家悉數失蹤,無一倖免,全遭秘密處死,遠在家鄉的年家故宅也無端失火,八十高齡的老父、老母和在家待奉老人的弟弟、弟媳連同男女家僕,全部葬身烈焰。鄒文錦擔心乾女兒在月子裡受不起這重大刺激,每次同阿秀見面強作笑容瞞住了她。

新生嬰兒滿月了,城裡的一對老夫妻雙雙趕到鄉下,為又當孫子、又當外孫的小寶寶吃了滿月面。

鄉間村頭、鄰里處處在談論起年羹堯全家慘死訊息,再難瞞住阿秀了!歡歡喜喜吃過滿月面後,鄒老者轉彎抹角將真實情況告知了乾女兒。

如雷擊頂,阿秀當場哭得死去活來。一對老人橫勸豎勸,阿秀才算止了哭聲,冷不防她快步跨到梳妝檯前拿起一把剪刀。老夫妻嚇得面如土色,趕上拿住她雙手時,阿秀已把自己一頭長髮剪了下來。

阿秀跪告老人:“女兒削髮為尼,將入空門苦修。年家骨肉,懇請兩位大人代為撫養,三載後自有人來,唯求爹爹、母親為我了卻此孽緣。年氏後代將永世不忘鄒家大恩大德。”

發已落,志已決。阿秀擦乾眼淚低頭不語,老夫妻倆再難插嘴勸說。

南陽老人此時想起自己處心積慮為她修建的小宅,他慈祥地盯住阿秀,緩緩說道:“落腳庵堂,總得有處地方,錫山山麓有座空庵,好女兒你去那裡吧。人老心痴,我們兩個老人也可就近時時來看看你。”

就這樣,阿秀到了錫山。三間平屋改成了尼站庵,南陽老人又特地尋了個帶髮修行、上了年紀的婦女,陪伴乾女兒晨鐘暮鼓度晨昏。

一個老施主常往庵堂跑,難免別人會七猜八想,於是鄒老者出巨資,在尼姑庵前開工修建金碧輝煌無錫有名的聖帝殿,就是《無錫縣誌》上大書特書的南陽老人捐建的東獄廟。

聖帝殿後殿迴廊盡頭,闢一邊門通尼姑庵。聖帝殿整整修建了兩年,這兩年裡,鄒文錦天天親臨工地,也就日日在庵堂裡喝茶歇息,一事兩便當,時時問寒問暖照料自己的乾女兒。這也就是過去無錫惠山老話“先修庵堂後造廟”的出典。

至於阿秀丟在鄉下的親生兒子,南陽老人特地在那家親成家翻建一間小樓,僱請兩名奶媽餵養嬰兒,小寶寶長得胖胖壯壯。

兩年多過去了,江尖渚上風平浪靜,從未聽說有衙門裡人來查問過什麼事情。眼看三年快近,鄒家那對老夫妻開始上起心事,老者琢磨有人上門來找乾女兒如何牽線?老者著急乾女兒不在身邊搭橋不便。兩個老人一商量,在江尖渚上新蓋一座尼姑庵。

尼姑慮題名“環秀庵”,有人問“啥意思?”

南陽老人回答:“運河環繞,風光秀麗。”

尼姑庵裡有尊神像,無帽無盔露笑容、倒掛眉毛白麵孔,有人問“啥神?”

南陽老回答:“神無定身,心誠則靈。”

尼姑庵裡請來阿秀主持,有人問“年輕師太叫啥?”

南陽老人回答“牟師太,佛祖釋迦牟尼的牟。”

南陽老人私下裡對乾女兒說:“環秀環秀,有環有秀:白麵禿頭倒掛眉毛,像我看見的年羹堯;‘牟’字有個謎年頭上添點,年裡頭勿欠”,看來看去像個年,說來說去也離不開個‘年’。”

正是阿秀到無錫快滿三週年的春末,有隻販運南北貿易的商船,黃昏前停靠到江尖諸歇夜。船上一個商人模樣的中年人,上岸來走走。他走到諸上橫浜口,看見幾個老年人在閒談聊天,便上前拱手問訊:“請問此處江尖渚上有沒有位鄒老伯伯?”

幾個老年人不約而同搶著答話:“江尖渚上,鄒、陳、袁、蔣,鄒姓最多,你問哪個?”

外地商人想了想,說道:“我有個西北友人同這家鄒老伯是親戚,女兒亦留在此處伺候老人多年,此番我南來經商,乘便探望探望,”

當場老人們伸手指數的、託下巴想的,一個個搖頭回答:“諸上沒有這麼個留養外地女子的鄒老者。”

商人打了個招呼走開了。

他跑過沒兒步,看到有座尼姑庵,庵門上方門額上有“環秀庵”三字,庵門緊閉。天色快黑,商人看了兒眼,自顧自回到船上去了。

第二天一早,船上走出一對夫妻。男的就是昨夜在渚上問訊的那個外地客商,伴同妻子在香燭店買了檀香、蠟燭,雙雙跨進了環秀庵。阿秀引兩位香客燒香拜佛,商人看到那尊倒掛眉毛、禿頭帶笑的奇特神像,兩眼橫看豎看。

商人在經堂喝茶歇息時,問起這位年輕師姑的法號,當阿秀嘴裡“牟秀”兩字出口,這對香客面露笑容。此時,南陽老人急匆匆趕到,他昨夜聽人說有西北來客打聽諸上鄒老伯,今晨又得知西北人已去環秀庵燒香,感到事出有因,特趕來看個究竟。

剛好經堂裡無其他香客,南陽老人同商人互道姓名、寒暄幾句後,直截了當問道:“不知貴客來自何方寶地?來敝地有何貴幹?”

商人點頭徽笑回話:“自西北來江南,買些南貨路經貴地,乘便打聽一位友人女兒的下落。此女曾寄食鄒家,莫非老伯略有所知?”

阿秀聽到這兩句話,心裡十五隻吊桶七上八下;南陽老人仔細端詳來客神情,緩緩說道:“貴客指的那位友人,不知可否告成我尊姓大名?作何營生?”

商人若隱若現地捅出了半張底牌,輕輕告訴老人:“此人亦是寧遠大將軍嶽鍾琪知友,已亡故三年,嶽將軍頗關心流落在江南的亡友千金。”

一提起嶽鍾琪,一老一少都清楚他同年羹堯的密切關係。南陽老人頓時春風滿面、兩眼眯成了線;默默坐在旁邊聽兩人講話的阿秀,心上石頭落了地,眼裡淚水如泉湧。

正在這時候,只見商人妻子捧茶盅喝口香茗,那隻右手的手指高高翹起,手指上赫然戴著一隻玉環!阿秀一眼望見,她情不自禁地直撲上去,跪到婦人跟前,亮出自己手指上戴的那隻玉環。兩隻玉環上各有一絲翠綠條紋,活脫活似一模一樣!

關公廟裡尼姑恨(民間故事)

環秀庵裡玉環重相逢,來客找到了年羹堯的親人,阿秀盼到了年羹堯囑咐的來人!喜中有悲、悲中有喜,南陽老人立即邀請兩位客人和阿秀到家中歡敘。

素宴一桌,談得熱絡,來客講出南來細節:嶽鍾琪聞說年羹堯被押解到京,馬上指使留在京中的自已親信暗中打通關節同他見了一面。年羹堯請此人求託嶽鍾琪收留無錫江尖諸上的親人、撫養年家唯一後嗣,並提起查訪時有信物可憑,將自己身上的一隻玉環交了出來。三年中,年案風浪已平,嶽鍾琪如期派他這員心腹部將,攜帶妻子、收藏玉環專程來無錫尋訪阿秀。

這員部將在席間催請阿秀跟他們夫妻動身去西北,說是暗中行事,事不宜遲,到了西北,就是嶽將軍天下,哈也不怕。阿秀表示:早已發誓苦修終生,不願還俗,不肯隨去西北。

她掩淚向兩位來客磕了個頭說:“年氏親骨肉,煩請將軍護送去寧遠大將軍處,功德無量。”

席散後,南陽老人當天下午趕去鄉下,將乾女兒親生的三歲兒子抱回城中。傍晚,阿秀親自去鄒家,將自己手指上的玉環藏進兒子貼身衣內,又將藤箱裡留存的幾件珍寶親手交給客人。她隨即獨自回庵,關上庵門,躲進芸房,伏倒在枕頭上放聲大哭。南陽老人老夫妻倆,夜色中默默站在江尖諸碼頭上,含淚送走了載著年羹堯單根獨苗的商船緩緩搖離岸邊。

阿秀送走自己兒子後,她曾回過一趟杭州探望老父。可憐那風燭殘年的老人,兩年前已病死破屋,女兒痛哭一場,仍返江尖渚上。這位年輕師太,整日裡獨自鬱鬱寡歡,加上思子成疾,終於病倒床塌。

雖經南陽老人多方延醫醫治,無奈病勢日重,不久即圓寂庵堂。偏偏此時朝廷傳下聖旨,“盡毀天下尼姑庵,倡導修建關帝廟”。無錫城裡的衙役走東轉西,看到尼姑庵就扒塌屋面、推倒牆頭。南陽老人為了保住江尖諸上這座庵堂,他將庵門門額上“環秀庵”三字改成了“關帝廟”。

一時來不及請匠人重塑新的神像,環秀庵裡原來的那尊“無帽無盔露笑容、倒掛眉毛白麵孔”菩薩,只得原封不動權充關公。衙役到江尖渚上來過,眼前關帝廟一座,沒他們的公事毋需動手。

跨進廟門看到那尊奇特神像,衙役指問:“這廟裡關公為啥不是紅面孔?”

南陽老人回答得妙:“列位有所不知,此像才是關公本相。關羽出生,豈是面如重棗落地,只因漢壽亭侯生性急燥、易動肝火;隨劉皇叔三顧茅廬,孔明兩次不見,他火得滿臉通紅,古城會兄弟重逢,過五關、斬六將保了皇嫂來反遭張飛誤會,他氣得滿臉通紅;單刀江東赴宴,孫權要討他女兒為媳婦,他拍案而起,‘虎女焉配犬子’,激怒得滿臉通紅;劉備封馬超為平西將軍與他的蕩寇將軍並駕齊驅,他上書劉玄德要赴蜀中比武戰個高低,忿忿不平氣得滿臉通紅;到頭來走麥城,被東吳陸遜帳下潘璋營中一個無名小卒馬忠生擒活捉,他在歸天前還咬牙切齒怒得滿臉通紅。他這麼一碰就紅、兩碰就赤,寫書人就把關公形容成了紅面孔。”

鄒文錦熟讀《三國志》,他講得有根有據,衙役聽得直點頭,後來衙門也不曾再來過問。直到南陽老人九十歲開外,有回酒後小醉,吐露出了牟師太的底細,渚上人家方始知道:環秀庵改作關帝廟、關公原來是年羹堯。漸漸有人編起“關帝廟裡玉環恨”故事傳揚了開來,一直流傳到今天。

再有,阿秀那個親生兒子被送到西北後,嶽鍾琪十分疼愛年羹堯留下的唯一親骨肉,領在將軍府裡自己身邊。

嶽鍾琪聽南下經辦此事的部將回稟稱:阿秀已成了環秀庵中的牟師太。他暗暗稱讚“牟”字中暗藏個“年”字,此姓改得絕妙,就給小孩子起名姓牟名根。牟根長大,也成了邊疆一將。

後來,牟根子孫眾多,全都定居那裡,牟姓漸漸成了西北地方一個大族。

據說,西北牟根的後人,還曾來到無錫江尖渚上祭拜過關帝廟裡的年羹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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