柺杖變成上吊繩

有位姓陸的都閫早年做兵卒時,曾有一次出境去迎接上官。走到半道,聽說上官遇雨不來了,陸也就往回返。

這時雨越下越大,烏雲越來越多,陸的衣服鞋襪全溼透了,淋得像個落湯雞,道路又泥濘難走。正為難間,忽見路旁有一棟小樓,陸趕緊跑到樓前屋簷下避雨。天都快黑了,可雨還是嘩嘩譁下個不停。陸一看走不了了,就上前敲門求借一宿。門吱呀一聲被開啟,一位年輕的媳婦從門邊露出身來,聽了陸的話後,很為難地說:“我丈夫出城沒有回來,家中又無旁人,不便留客借住。”陸指著佩刀和穿著的號衣給她看,說:“我是個軍人,正直無欺。現在雨下得這麼大,進退兩難。只求你樓下一席之地熬過這夜,明天一早就走。”

婦人可憐他,就開門讓他進去,又給他端來一碗粥,送來一盞燈和一些柴草,然後登樓關門閉戶紡織去了。

陸把柴草鋪在地上當褥子,盤腿而坐,一邊喝粥,一邊點火烘衣服,大約三更天左右,有一個老婆子從門縫中進來,陸吃驚不小,屏住氣息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麼。老婆子好像沒看見陸一樣,把一根柺杖放在門邊,對著天窗拜了兩拜,就匆匆忙忙地上了樓。

陸聽見她跟樓上少婦說得很高興,可不大一會兒,又悲悲切切,很是傷心;沒多久,又開懷大笑起來。陸感到奇怪,就去門邊取過柺杖來看,突然柺杖變成了一條麻繩。陸就把麻繩壓坐在身子底下。正好老婆子也下樓來,對著天窗又拜了兩拜,回身找柺杖卻找不著了。這才看見了陸,知道是被陸給拿走了,就上前央告:“我這個老婆子走路全靠這根柺杖了,客人還是還給我吧。”陸不搭話。老婆子突然變成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柔聲悅色向陸哀求,陸還是不答應。老婆子又突然變成兇鬼,兩眼圓鼓鼓地凸出來,大嘴深深地陷回去,聳起雙肩,鼓起肚子,朝著陸吹氣,氣息像數九隆冬裡的寒風,刺人肌骨,冷不可當。陸正襟危坐抵擋寒氣。老婆子吹氣也很費勁,喘息半天,才能再吹,但已經不像先前口氣那麼冷了,吹到第三下就顯得有氣無力的了。陸笑道:“你能吹我,難道我不能吹你嗎?讓我來再把氣還給你!”說著也鼓起氣來吹過去,老婆子的胸腹都給氣吹穿了,陸又連吹了幾口,老婆子立刻化成一灘膿血,轉眼成了灰塵,滿屋子腥臭逼人。

這時天已大亮了,陸也不離開,等到有敲門聲,才起身去開門,只見一個少年進來,見陸在他家,便大罵道:“你是什麼人,竟敢闖進我家來?”陸知道他是少婦的丈夫,就簡略地告訴了他什麼緣故,說:“快點兒,我們一起上樓好救你妻子!”少年人跟陸一起登樓,怎麼推門也推不開,踩著肩膀從門上進去一看,他妻子吊在床頭,還沒斷氣。兩人一同救治,半晌,才悠悠醒了過來。問她為什麼要上吊,她哭著說:“昨夜前村某某老婆婆來了,我忘記了她早已上吊死了,就一起談起來。她先說貧窮時的慘狀,不覺悲傷哭泣;接著又說她死後成仙,現在極樂世界裡享福,還說我們可以一起去看看。於是她就用帶子做了一個圈,朝圈中一看,果然是重樓畫閣,金碧輝煌。不知怎麼的,我也就不知不覺地把頭伸了進去,一下子就被吊住了。”

少年這才如夢初醒,回身拜謝陸說:“要不是你把那鬼婆子的繩子藏了起來,我妻子就當了替死之鬼,您的一片好心也就難以說清了。”

從那以後,陸就做了官,逐漸升遷,一直做到了都閫府。《客窗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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