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自閉症孩子打交道多年,他深刻體會到這些……

*本文所涉及專業部分,僅供醫學專業人士閱讀參考

ASD是一個醫學問題,是一種精神疾病,不將重點放在對孩子的診斷和醫學干預上,是不可能給患者帶來實質意義上的幫助的。

孤獨症譜系障礙(Autistic Spectrum Disorders,ASD),簡稱孤獨症或自閉症,即一種嚴重的兒童神經發育性障礙,患兒以社會交往障礙、溝通交流障礙和狹隘興趣為主要特徵。據流行病學統計,ASD的患病率已經達到1。68%,已成為影響人口健康的重大公共衛生問題之一。

在這些孩子的背後有一群從事兒童青少年精神衛生工作醫生,在他們的守護下,這些看似“異於常人”的孩子逐漸走出了“孤獨星”。今年的4月2日是第15個“世界孤獨症關注日”,“醫學界兒科頻道”特別邀請到

上海市精神衛生中心兒童青少年精神科主任醫師杜亞松教授

,分享他與ASD兒童相伴同行之路。

與自閉症孩子打交道多年,他深刻體會到這些……

杜亞松教授

幸運和熱愛,替我選擇了這條路

1983年就讀醫學院時,杜亞松在河南省焦作市人民醫院實習,從那時起,他就對兒科產生了濃烈的興趣。那時的醫療資源比較匱乏,實習生和醫生一樣需要接診患者。杜亞松不僅病例寫得好,字也剛勁有力,在一堆實習生中非常突出。

當時的兒科主任同時也是醫院副院長,發現了這位能幹的年輕人,在工作中總是忍不住多表揚一句。受到了表揚杜亞松愈發充滿幹勁,他提出來希望多在兒科實習一段時間,不去實習放射科和婦產科,主任同意了。

就這樣,杜亞松在兒科待的時間比其他科室都要久。

畢業後,杜亞松在婦產科和精神科之間,選擇了去河南省精神醫院做一名精神科醫生。“那時候還沒有規培,前3個月的時間學生們跟著老師,不僅要管病房,還要單獨看門診。” 杜亞松回憶到。

在門診時,他一天可以接診70多個患者,男女老少都有,但給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還是一個16歲的小夥子,也是這個患者給杜亞松種下了一顆兒童精神病學的種子。

這個小夥子有一個奇怪的行為——不停地用自己的胳膊肘撞牆,來就診的時候兩邊肘關節的鷹嘴骨都被自己撞得骨折了。杜亞松還從未接診過這樣的患者,這下把他難住了。

他問了同事,問了老師,沒有人能說出這到底是個什麼病。不服輸的杜亞鬆開始四處查詢資料,後來,在一個前蘇聯的精神病學書上,終於讓他翻到了對這個症狀的描述,雖然只有短短几行字,但這個疾病的名字卻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子裡:抽動症。

從接診這個患者開始,他開始有意識地留意兒童青少年人群的精神疾病。1991年,杜亞松考上了湖南醫科大學的研究生,即現在的中南大學湘雅醫學院,從師於我國第一代的兒童精神病學家之一的李雪榮教授,直到1996年博士畢業,由於人才引進來到了上海,此後他便在兒童精神病學這條路上一直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ASD不是一個特殊群體,

而是普通的患者

一部分人對ASD的理解來源於電影《雨人》。在這部電影中,男主的哥哥是一個ASD患者,雖然不能以正常的方式與人交往,但擁有驚人的記憶力。民間也流傳著達爾文、愛因斯坦、梵高、莫扎特等名人都有ASD的跡象,很長一段時間,ASD患者被貼上了 “難以與人溝通的天才”的標籤。

根據聯合國大會2007年12月透過的決議,從2008年開始將每年的4月2日定為世界ASD關注日,ASD開始進一步走進大家的視野。

杜亞松說到:“引起社會的關注是好事,可以使ASD患兒獲得慈善機構的捐助、增加社會崗位對這類患者的支援。

但如果過於強調這類患者的‘特殊’,而不是看到ASD是一個醫學問題,是一種精神疾病,不將重點放在對孩子的診斷和醫學干預上,是不可能給患者帶來實質意義上的幫助的。

他曾接診過一個20多歲的大小夥子,診斷為ASD後,孩子的媽媽非常配合支援醫院的工作,但爸爸無法接受這個診斷,孩子斷斷續續地出入院,精神症狀不斷出現,家裡不久就會被他全部砸一遍。如今,這個孩子的病情也沒有好轉,爸爸卻帶著他四處雲遊博同情去了。

“這是一個非常慘痛的教訓。”杜亞松提醒到,其實很多ASD的孩子出現精神症狀時,使用精神藥物是完全可以改善其精神症狀的,甚至可以避免他的過分的攻擊行為,甚至會減輕他自殺的可能性。但往往家長的不理解、不配合,導致病情的加重,造成更多的家庭悲劇。

除此之外,

ASD作為一個伴隨終生的疾病,怎樣幫助ASD患融入社會也是值得關注的問題。

杜亞松在上海市精神衛生中心接診的第一位ASD患兒——棟棟,也是被媒體報道過的一個典型病例。25年過去,現在棟棟成為了一名圖書館管理員,孩子的媽媽也從事關於ASD家長培訓的工作。

杜亞松認為,社會的關注可以根據不同孩子情況,提供合適的崗位,“讓這些孩子有尊嚴地生活”。

家長的支援,

是打贏這場持久戰的關鍵

沒有父母全身心的投入和支援,ASD患兒的康復將會走得異常艱難。杜亞松提到他曾遇到的一個難以忘懷的例子。

這個孩子的爸爸媽媽都是大學的副教授,在孩子確診後,媽媽接受了診斷,一直在找康復機構,而爸爸一開始不能接受診斷結果,並且不主張干預。在之後的日子裡,兩人的觀點一直有衝突。那時康復機構不多,雖然媽媽一直在努力,但孩子一直沒有做干預治療。一家人付出了財力、物力,還要照顧情緒不穩定的孩子。爸爸的心態逐漸出現了變化。

有次孩子媽媽出差了,爸爸單獨在家照顧孩子,最後這個爸爸做了一件改變了一家人的決定。他給孩子穿好衣服,給行李箱裡裝上了10萬塊錢,並把孩子的生辰八字放在行李箱裡。就這樣,他將孩子連同行李箱送上了綠皮火車。

孩子媽媽回來悲痛欲絕,第二天就和他提出了離婚。“他在那之後情緒低落,要我給他開點藥吃。後來他大概抑鬱了半年時間,半年後,他老婆來找我,說他已經自殺了。”

從醫將近40年的時間,這個家庭的悲慘一直讓杜亞松銘記於心。

家庭裡有一個ASD的孩子進行康復,是一場艱難的持久戰

,家庭關係不穩定很容易導致其中一員無法面對而離開,而這樣的情況,往往出現在男性身上。

在Lorna Wing的經典著作《孤獨症家長及專業人員指南》的前言中就提到了這樣一個理念“parent”,這本書到了第二版,又改用了“parents”。這證明,父母雙方在ASD孩子的康復過程中都是非常重要的。

對於ASD患兒的康復模式,杜亞松提出了CIPI康復理念,即:

C- comprehensive:

1。康復方法綜合:ASD的康復方式有200多種,作為康復機構需要掌握多種康復方法,做到康復方法的綜合干預;

2。 康復人員整合:對於一個康復團隊而言,應該包括精神科醫生、發育兒科醫生、康復師、心理諮詢師;

3。全生命週期的康復:不僅面向兒童的干預,也要面向全年齡段。

I-intensity:

1。深度理解:家長需要真正地理解這個疾病,包括髮病機制和基本特徵等、2。深度康復:包括時間和頻率,這是建立患兒行為的重要部分,杜亞松主張基本訓練30~40h/周。

PI-parents implement:

家長的全過程參與:從剛開始的診斷和評估,到後期的干預過程,都應該涉及家長的成分,做到家長的真正參與。

這是一條很曲折的路,

我們才剛踏上征程

和杜亞松教授討論世界ASD關注日的內容時,他正準備退休事宜。他回憶到,剛來上海時,科室一共才3個人,在不斷的摸索中才建立了團隊,有了現在的兒童青少年精神科。

對於ASD的研究,上海市精神衛生中心一直在“趕時髦”。1998年時,上海市精神衛生中心拿到的第一個研究專案就是基因研究。自2016年開始,上海市精神衛生中心還與中科院神經所合作,進行ASD的核心家系的遺傳學研究。

2015年後,AI變得炙手可熱,上海市精神衛生中心開始與高校和企業合作,利用VR技術建立虛擬社交場景,幫助ASD患者改善語言、行為和消除交往焦慮。

兒科很累,兒童病房不掙錢,當提到那些中途放棄,選擇了其他道路的學生時,杜亞松表示非常遺憾。“醫院的兒童病房3開3關,開到最後都關了。我每年都給醫院遞交報告,要求建兒童病房,經過8年抗戰,我們醫院的新大樓開了,也終於有了兒童病房。“他自嘲道。

針對ASD的診療現狀,杜亞松總結到,目前我們國家的國家腦計劃已經把ASD作為一個非常重要的研究方向,除了基礎研究,還涉及神經病學的研究、心理學的研究、基因科學等。但這些研究的最終目的是提升孩子的能力,所以對康復的研究也是必不可少的。

其次,杜亞松認為,面對眾多自詡“顛覆性“的研究和花樣百出的康復方式,我們需要一條紅線去界定其循證性,也需要更多的政策與法規保障該領域的良性投入。

雖然即將離開奮鬥多年崗位,杜亞松仍有未竟之業。第一,他希望將ASD孩子的住院時間縮短到21天以內。對於原因,他解釋到,孩子是需要走向社會的,醫院在給ASD孩子建立了良好的治療方案後,一定要讓其走出去,去接觸同齡人而不是老待在病房裡。第二,杜亞松還希望,未來醫院能設計出開放式的病房,更重視康復階段的工作。

在杜亞松看來,前方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專家簡介

與自閉症孩子打交道多年,他深刻體會到這些……

杜亞松 教授

醫學博士。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精神衛生中心,主任醫師,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

長期從事兒童和青少年精神疾病、心理衛生問題的醫療、教學和科研工作。任《中華精神科雜誌》等多本期刊的編委。中國心理衛生協會全國理事、中國心理衛生協會兒童心理衛生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心理諮詢與治療專委會常委、家庭治療組顧問和兒少心理治療與諮詢組組長。

主持和參與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等專案多項,發表論文260餘篇,SCI收錄論文60餘篇。主編書籍25本,參與編寫書籍50餘部。

本文來源:醫學界神經病學頻道

本文作者:柚子

TAG: ASD杜亞松康復孩子兒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