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姑娘一生未成年

毛姑娘的一生沒有可圈可點的地方,因為她在這人世間只活了十六年,終其一生,她都是個未成年人,一個未成年的姑娘。

毛姑娘是我的一個小學同學,和我家沾著遠親,按輩分她該叫我“姑姑”。

小學三年級開始,我跟毛姑娘一個班,那時候還能玩到一起去,但是,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毛姑娘學會了罵人。國罵在毛姑娘面前顯得不堪一擊,軟弱而蒼白。毛姑娘是我見過的最會罵人,也罵得最花花的一個。懟天懟地,那都是文雅級別的。毛姑娘,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生殖器官掛在嘴邊那是常事,什麼“賤人”“養-漢老婆”……一系列牙磣的詞,毛姑娘能罵得臉不變色心不跳。都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剛開始的時候,攝於毛姑娘的淫威,大家都還忍,但毛姑娘越來越過分,罵詞更加不堪入耳。

於是,小姑娘們開始反抗。小姑娘的反抗是無聲的,大家心照不宣,沒有人組織,就是很默契地開始孤立毛姑娘。

只要有毛姑娘在的地方,大家自動快速離開。只要毛姑娘開口說話,大家自動閉嘴,只要毛姑娘回答問題,所有小姑娘便不抬頭,不聽課……

毛姑娘也察覺到了大家對她的冷漠和孤立,但是她沒想著改,而是嘴巴一撇手一揮:哼,一群賤貨,你們不想跟我玩,我找別人玩也一樣!

毛姑娘下課常駐在了別的班級門前,跳皮筋,玩沙包,不亦樂乎。

但是她嘴上依舊少個把門的,或者已經習慣了吧,雖然能看出她在極力控制自己,但是那些已經像吃飯一樣習慣了的髒話,依然不時地從她嘴裡溜達出來。

不知道大家發現沒有,孤立這個行為是會傳染的,很快便由我們班蔓延到了別的班,後來,幾乎所有的孩子都知道了毛姑娘愛罵人,愛說髒話,大家不要跟她一起玩。

於是,班級裡,所有女生抱成團孤立她,外班學生指指點點孤立她,上學的路上,毛姑娘孤單單一個人,放學路上,毛姑娘依舊孤單單一個人。

老師也終於發現了異常,開始調查這件事,可是女孩子們三緘其口,一個是不想說,一個是沒法說。大家都不想做告狀精,而且你也沒法跟老師說毛姑娘罵“×你媽,你個臭騷×”這樣的話。

毛姑娘開始孤孤單單,連一年級的小豆包都開始躲避她。

最後,毛姑娘只能退學了。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彷彿這個結局就是大家想要的。

十四歲的時候,初一,意外地,毛姑娘跟她媽媽來了我家。

那時候她已經退學幾年了,個子猛長,看起來很成熟的樣子。

我媽說:你們不是同學嗎?去,帶你同學去聊會天。

她媽媽也說:是啊,聽你舅奶奶的,跟你小姑去玩會。(沒有血緣關係的遠親)

我倆都很尷尬。我是因為想到了和大家一起孤立她說事,她可能是想到了自己沒上學,跟我沒話題可談。

聊天自然不了了之。

她媽媽很健談,說她倆去走親戚,路過我家,她想到我們是同學,一定要過來看看我。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毛姑娘。

在我初中還沒畢業的時候,有一天我媽忽然跟我說,毛姑娘死了。

死了?

我嘴裡正吃著飯,一下子愣在了那裡。

“怎麼死了?”

我問得很急。那時候心裡是震驚,無法想象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死了。畢竟,我還沒經歷過什麼生死。

“怎麼死的?難產!”

我媽絮絮叨叨開始講述:

毛姑娘家裡畢竟窮,孩子又多,她是老大,不讀書了只能出去打工,可是因為年齡小,也沒正經工作,十五六歲的時候,有一家看中了她,託了媒人去提親,給了一大筆彩禮錢,毛姑娘家竟然就答應了。沒到法定婚齡,毛姑娘就和男方舉行了個簡單的結婚儀式,就算結婚了。那時候人比較愚昧,不但早婚,而且不懂避孕,很快,毛姑娘懷孕了。她自己本身還是個孩子,肚子裡又孕育個孩子,生的時候難產,大出血,最終孩子也沒生下來,一屍兩命。

毛姑娘那年才十六歲。她也永遠停留在了十六歲。

後來我時常想,如果毛姑娘當年不罵人,大家就不會孤立她,她也不會因此輟學,更不會早婚,難產,死於非命。

毛姑娘的悲劇到底是誰的責任?

不管是跟誰學會了罵人,首先是家庭教育的失敗,其次,是大家的不寬容和不肯也不願去幫助她改掉惡習斷送了她的上學路,可是孤立她的人也只是一群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啊。也許早婚的惡習才是她送命的根本?

如果她的家人發現她罵人及時阻止呢?如果我們不是單純的孤立她而是透過老師教育她呢?如果她沒退學呢?如果她不早婚呢?

可人生沒有如果。

歸根到底,從罵人那天開始,她的人生註定了是悲劇。

後來,我見過很多校園暴力和冷暴力,我時常會以很謹慎的態度去處理和麵對,我希望不會再有第二個第三個毛姑娘出現。

人生很短,毛姑娘的一生更短。

毛姑娘一生只有十六歲,終其一生也未成年!

毛姑娘一生未成年

毛姑娘一生未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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