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五從小就家裡窮，靠給財主賣工夫混口飯吃，這天，他和幾個夥計給東家耪地。晌午時，東家挑著飯桶送飯來了，夥計們都撂下大鋤在地頭上等著吃飯，李小五嘴巴俏皮，好佔嘴頭子便宜。看見東家遠遠走來，便說：“看哪，我大舅子給我送飯來了。”大夥哈哈一樂，沒成想這話被東家聽見了，東家沒吱聲，吃完飯拾掇拾掇傢什回去了。
第二天，給夥計們分派活計時，東家把李小五留到家裡，說：“李小五，把汗衫脫了，背過臉去！”李小五不知是啥緣由，照辦了。東家和他的二兄弟上去把李小五五花大綁捆起來，吊在房樑上，只讓腳尖墊地。又打來一水筲涼水，用皮鞭蘸上涼水，啪地衝李小五的脊樑骨甩了一鞭子，打得李小五一哆嗦。
“東家，你這是幹啥呀？”“幹啥？哪是你大舅子？”啪啪，又是幾鞭子，抽得李小五脊樑骨青一條紫一條的。不一會兒，就把李小五打得迷糊過去了。東家哥倆用涼水把他噴醒，拽著腳丫把他扔出大門外，把他的小破被砸到他身上：“滾，永遠別進這莊！”
李小五用大鋤扛著小破被，走了。走到道旁的樹蔭涼裡坐下，越想越長氣：真是財大壓死人哪，一句話就挨一頓打？思前想後沒處出氣：“哼，今晚上我到你家門口上吊去，讓你攤人命官司！”
這天夜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李小五來到東家大門口，把大鋤撂在臺階上，站在門坎上往門楣上拴繩子，大門關著，一碰，門鐐吊啪啦啪啦直響。這時，只聽見院裡有個姑娘說話了：“來了？”李小五一愣，順口搭音說：“來了。”
這姑娘咕隆把大門開了，遞出一條馬韁繩，一個馬鞍子，還有一條褥套，李小五顧不得上吊，傻愣著。姑娘拉出一匹馬，備上馬鞍子，一蹁腿騎上，看李小五還愣著，說：“快走哇！”李小五問：“往哪走？”“往莊北去，走小道，省得我哥攆來。”李小五心說：管他呢，讓我走我就走，拉上馬就走了。
原來，這姑娘是東家的妹子，二十五六歲了還沒找婆家，日常出去買針線，貨郎對她挺好，常少收她錢，一來二去，兩人好上了。可這貨郎有妻有女，明媒正娶不中，兩人商量好，今天晚上貨郎來接她，兩人一塊偷跑。沒料到好事被李小五碰上了。
李小五和姑娘剛走，貨郎就來了，大門開著，馬沒了，人也沒了。貨郎想，也許她等得著急，先走了？就奔著莊南邊的大道追去。
這陣天快亮了，東家起來，一見大門開著，妹妹跟人跑了，連忙找來二兄弟。二兄弟說：“我看那個貨郎常來找她，想必是他把妹妹拐跑了？”東家說：“快攆！”哥倆騎著馬朝莊南大道上攆下去。攆了一陣，正碰上貨郎燕搭著腦袋往回走。不由分說，就把貨郎綁起來，送到官府裡押了起來。
姑娘騎在馬上，李小五牽著馬韁繩，走到天矇矇亮。李小五這年二十七八歲，家裡窮，買不起好衣裳，穿條半大褲衩，披件露胳膊肘子的破汗衫子。姑娘一看：哎，不對勁兒呀，那貨郎打扮也好，人材也好，不是這樣的人呀。
姑娘定睛一看，居然是李小五，往日裡她見過他，知道他在自家賣工夫。姑娘又氣又羞，說：“唉，你深更半夜地到我家大門口乾啥來？”李小五把自個兒挨東家打的事說了一遍。他問姑娘：“你是跟我走還是回去？你要回去我送你，你要跟我走咱就是兩口子。”姑娘沒轍了。回去吧，怕哥知道了饒不了自己；走吧，李小五又是個窮賣工夫的，嫁這樣的人真憋屈。尋思了半天：中了，認命了，跟他走！
兩人騎著匹馬走了一天，天快黑時到了一個莊。這莊不小，有一百多戶人家。莊東頭有一處院子，高門大戶，像個財主家。李小五上前敲門，東家出來把兩口子迎了進去，兩口子吃了點乾糧，插上門睡覺。李小五走了一天道，腦袋一沾枕頭就睡著了。姑娘靈醒，支愣著耳朵聽動靜。
到了半夜，只聽咕冬一聲，從堂屋地上鑽出兩個大火球，一溜火光飛出窗戶往東南去了。姑娘趕忙把李小五推醒，兩人趴著窗戶縫往外瞅。過了有一個時辰，兩個火球又飛回來，嗡嗡直響，飛到堂屋地下，咕冬一聲，鑽到地裡去了。
他倆拿著油燈在堂屋地下找，只見地下有一大片虛土。李小五用鎬將虛土挖開，裡邊露出塊青石板，把石板撬開，底下是兩缸白花花的銀元寶。李小五樂壞了，上手就拿。姑娘說：“別動，這是東家的地方，元寶應該歸東家。”天亮了，東家來看他們，說：“唉，跟你們說實話吧，這屋裡淨鬧妖精，一到晚上就鬼哭狼嚎的，沒人敢住。昨晚我一宿沒睡踏實，生怕你們出事。”
李小五把蓋元寶的石板一揭，說：“看，你兩缸銀子就是那妖精。”東家一看挺歡喜，說：“還是你們命大，該著得外財。”姑娘說：“這銀子是你屋裡出的，應該歸你。”東家說：“那可不中，不是你們，這屋裡哪來的銀子？這樣吧，你一缸，我一缸，這處院子就算我送給你們的，再送你一百畝地，你們哪也別去，就在這裡住下吧。”
李小五兩口子就在這莊住下了，不到一年，買房置地，拴車買馬僱夥計，小賣工夫的不幾年就當了東家。姑娘不到一年又養了個胖小子，一家人的日子越過越火爆。
幾年以後的一天，李小五到村頭廟臺上去叫工夫耪地，看見人群裡蹲著一個賣工夫的人，四十多歲，也用大鋤個小破被，穿得破破爛爛。李小五東不叫西不叫，單把這個人叫到家裡。分派活年時，李小五對新來的工夫說：“你留家，打掃打掃牲口棚。”
新工夫挺高興，在家比耪地還輕巧，他正打掃牲口棚，李小五搖著個大蒲扇，叼著個水菸袋來了。“新工夫，把汗衫脫了。”新工夫不知啥意思，脫了汗衫。李小五上前把新工夫五花大綁地綁了起來，吊在房樑上，只有一個腳趾頭沾地。新工夫說：“東家，你這是幹啥？”
李小五笑了，說：“幹啥？打你！”說著就把皮鞭蘸上水，朝他的光脊樑抽了一下，啪一聲，脊樑腫起一道稜。李小五不打了，問：“你說，你是不是我大舅子？”新工夫愣了，答：“不是。”李小五又抽了一鞭子，還問：“你到底是不是我大舅子？再說不是還打！”新工夫只好說：“是你大舅子。”
李小五不打了，回後屋去叫他媳婦：“喂，你哥來了。”媳婦不信：“我哥咋能上這兒來？”李小五說：“你不信？就在牲口棚裡吊著呢。”媳婦到牲口棚裡一看，真是她哥，哥也認出妹子來。
李小五和他媳婦趕緊把哥哥解下來，攙到屋裡，好菜好飯地招待一番。她哥說，自打妹子走後，家裡破了財。窮得沒法，當年的東家只好靠賣工夫養家餬口。李小五看大舅子可憐，拿出五百兩銀子，讓他帶回去重新立家業。臨走，李小五還忘不了當年的俏皮話：“我說你是我大舅子，你還打了我一頓。看看，你是我大舅子不是？”
李小五的一句話，讓自己遭受一頓毒打，姑娘的偷情失誤，讓自己收穫了幸福，而東家的一個懲罰，差點讓自己的小舅子喪命，可見一件小事，往帶來的後果往往不可預料，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不到最後，誰會知道結果呢？這一切都是源於李小五的一時口嗨，也是這句逞能讓他遭受到了皮肉之痛，禍從口出，我們應該謹言慎行，對自己說過的話負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