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學校的路上，忽的聞到一陣熟悉的清香，帶著一絲微苦。一抬頭才發現，原來是苦楝子開花了。
我家前面也是鬱鬱蔥蔥的苦楝子，粗壯的幹，茂盛的冠，仔仔細細的遮住了整個人行道。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的老樹，媽媽說她十七歲進城打工，這些苦楝子就已經如今日這般枝葉扶疏。四十年歲月，樹為她遮了一個又一個的夏。大概家門前的苦楝子也開花了吧。
“苦楝子，那個苦楝，蓮花的蓮？”我問道。
“不是蓮花的蓮，是楝實的楝。”媽媽糾正道。
“苦楝、苦楝。諧音‘苦練’種在學校前是讓你們勤學苦練的意思，它的香味甜中有苦，苦中帶甜，卻格外好聞。”
苦楝子很香，有些像丁香的香味，但是味道沒有丁香那麼甜。甜中有苦，苦中有甜是它獨有的。學校的苦楝子樹特別高，有三四層樓那麼高，開花的時候彷彿綠樹上落滿了零星的雪。我家前面的苦楝子樹也是，以前苦楝子開花的時候我總是想著折一枝回去。放在臥室裡，晚上做夢都是香的，可惜樹太高，只能仰望。如今學校的苦楝子開花了，那家門前的苦楝子也開花了吧。清明的時候沒能回去，五一假期也沒有了，最近又忙於作業和課程，見到楝花，才想起自己好久沒有給家裡打電話了。把自己搞得這麼忙，那我都做了些什麼呢？好像什麼都沒有完成，每天過得不快樂也不充實，我好像一直在應付自己的生活。
回想當時和媽媽的談話，我不記得我當時是怎麼回答的了。
不過媽媽有一句話我記得特別清楚“生活也是苦中有甜，人就活一次，別應付。”
升本之前，我幾乎是瘋一般的想逃離我的學校。我特別後悔報了這個學校，回憶所經歷的事，所以遇到人大多是不好的回憶，我度過了極其糟糕的三年。畢業的時候大家都很傷感，但我一點都不難過，甚至有些開心，因為我終於能開啟新的生活了。我把升本複習的那段時間當成一種過渡，學習的日子很累很痛苦，但是沒關係。我想啊，等我升本成功了，我就可以開始我的理想生活了。但是我突然發現我之前也是這樣的想法，高中時我就想等我高考成功了，我就可以開始我的自由的理想生活了。如果幾個月後有個考試，這段日子過得顛簸、壓抑，我就會想等考完試我就可以過上輕鬆的日子了，等做完某件事，我就可以……笨鳥先飛，如果要跟上大家的步伐，我需要更多的時間來彌補。所以這段日子過得潦草些，吃什麼、穿什麼、做什麼，都只是隨便應付，即使心情很壓抑，都不願意抽出時間來好好和自己談談。因為抱著“過渡”想法，我把眼下很長時間的不愉快合理化。認為這不是我的生活，我真正的生活，實在某個重要的轉折之後才會開始。
既然選擇遠方，便只能風雨兼程嗎？當然不是，我們完全可以在閒暇之餘好好生活，別把自己逼得太緊，別把日程安排的太滿。回想一下，有多久沒有給家裡打個電話了，多久沒有問候一下許久未見的親人了，有多久沒有給自己好好放個假了？在忙於工作、學習這些各種各樣的瑣碎時，有沒有好好的吃飯，好好的休息，好好的和朋友玩耍，好好的關心家人？有好幾次我忙著趕作業，明明看見了媽媽發的訊息，卻故意沒回，想著一會再回訊息吧，結果等我事後想起來，媽媽早就睡了。第二天她還略帶歉意的說：“昨天太困了，不小心睡著了。”再後來媽媽給我發訊息第一句多是些“忙嗎？今天週末，你有沒有睡個懶覺……”而我卻極少問候我的父母和親人。想到這裡我突然覺得對於生活我太過敷衍，每天重複千篇一律的生活，都忘了努力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只是想讓父母老有所依，能幫上家人的忙，想能為重要的人遮些風擋些雨。望著滿樹的楝花，不知道家人會不會茶餘飯後也聊起我，行走至餘是不是也會抬頭看看楝花。
想起去年冬日，楝樹的枝頭掛滿了金黃色的苦楝果，映的苦楝樹都帶著淺黃。媽媽說：“這是金鈴子”。有時候風吹的急，這些金鈴子便紛紛落地，打出噼裡啪的響聲，樹下的人也不躲，依舊不緊不慢的走，運氣好的話可能會被金鈴子“啪”的一聲，砸個正著，不過一點也不疼，人們撓撓頭笑笑繼續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這大概就是愜意的生活吧。那天我和媽媽去小超市買東西，媽媽去推車子，我抱著東西在一旁等，她推車到我身旁道，“上來，咱們走吧。”她離我很近，我突然發現她足足比我矮了一頭，小小的弱弱的像個孩子，身型也有些佝僂。雖然這些之前都知道，但好像今天才真正的悟一樣。原來這就是衰老……一陣疾風吹過，金鈴子噼裡啪啦掉了一片，剛巧有一束打到了媽媽的腦袋上，她便像個孩子般苦著臉，捂著腦袋委屈道：“打我頭上了。”
“疼嗎？”我摸了摸她的腦袋道。
“不疼，嘿嘿嘿”媽媽笑道。
她年紀大了，但她真的越來越像個小孩子了，身形像，脾氣也像。以前的她做什麼都是那麼要強，那時候我上幼兒園，她就在附近的印刷廠上班，我的教室在三樓，一探頭就能看到她工作的地方。經常能看到她們搬書，一提30多斤，八十多斤的她一次能拿四提。那時的我覺得爸爸是天下第一厲害，媽媽是天下第二厲害。到後來爸爸漸漸的不再那麼高大。媽媽原來這麼瘦小……以前的父母更多的是忙於奔波，想起小時候我還羨慕別的小朋友能有爸爸媽媽一起陪著玩，而我有時候晚飯都要自己解決。那時候的願望多純粹啊，就想要爸爸媽媽陪著我。再後來有了手機，感嘆手機裡的世界豐富多彩，反而不願意和爸爸媽媽親近了。父母也開始變得粘人，好幾次爸爸想帶我一起去花鳥市場看花逗鳥，我都不耐煩的關上門，不搭理他……也許他們變得粘人，是真的覺得時間不夠了，想多陪陪我，多看看我吧。真是不懂事，重要的東西就在身邊，卻選擇忽視。我總在想著逃離眼下的看似不快樂的生活的，是因為我一葉障目，眼盲心也盲，沉迷於幻想中的世界，而忘記了我們是生活在現實中的活生生的人。
不是生活不甜，是苦中有甜，我們忽視了甜，總想著捱過去。
生命沒有過度，不能等待。那些迷茫的、痛苦的生活，都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任何一個你視為“過渡”的階段，比如枯燥的讀書生涯、漫長的加班、痛苦的高強度學習，都只是我們自己定義了它的過渡性。因為這種輕視，我很少真正好快樂地充實地過好每一天。你所想逃離的現在都是你真正地生活。生活不總是一帆風順的，好的壞的都是風景。不要總想著用捱過去、熬過去、等這段時間結束這樣的態度來對待他。它們就是你生活的本身。其實我們在生活中完全可以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好好和家人說說話，和朋友聊聊天，去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
苦楝花的花語為溫暖的笑容，要笑對生活。樹改變不了任人宰割的命運，即便它努力的開花，努力的結果，努力的向上爬，還是會因為人的一念之差而橫遭劫難。我一直以為人也是如此。幾年前春家門前新開了一家店，店主覺得苦楝樹礙事，便找人將一顆苦楝樹攔腰砍斷。只剩個矮矮的樹墩子，我以為這就是苦楝的結局了。沒想到幾天後這樹墩子竟長出了新芽，不僅如此，它還破天荒的開了花，小小的一束，幾朵小花。就趁現在，一切都不晚，去追自己想要的，樹只要紮根便可，哪怕僅剩個木樁，也能重生出新芽，不管生活如何，依舊是應是一心向陽，想發芽就發芽、想開花就開花。
苦中自有芬芳在，不必為今日難過，好與不好都是你我的生活，不必懷念過去，也不必妄想未來，珍惜當下，便會發現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客裡不知春事晚，舉頭驚見楝花香”，一夜風雨，楝花零落，漫步於鋪滿楝花的路上，這次不再行色匆匆，慢慢走。大概家門前的苦楝子也開花了吧。
作者簡介：黃晨曦，山東濰坊人，山東青年政治學院學生
指導教師：張然
壹點號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