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讀水滸（三十一）
文/於小燕
看《水滸傳》，好多人覺得，金翠蓮遇到趙員外享福了。
小燕覺得，這只是眼前的景象。
趙員外養了金翠蓮，並不相信金翠蓮，派人盯著金翠蓮，聽到一點風吹草動，就要帶人來打鬧。對金翠蓮父女，也沒有一絲敬重。
這且不說，單看魯智深出家。人們做什麼，一般都是開始不習慣，三五個月後就漸漸習慣了。魯智深也是人。
以前頓頓好酒好肉不離口，出了家，頓頓的饅頭稀飯，他肯定吃不習慣。但是他吃了四五個月後才變得不習慣了，竟然大鬧五臺山。
他先前在五臺山，雖然沒個出家人的樣子，但能聽師父的話，守清規戒律。為什麼四五個月都過去了，誰都沒惹他，忽然大鬧五臺山？
我想他是從趙員外對他的態度的轉變——趙員外不給他送吃的穿的了——，漸漸想明白了一些事。
趙員外為什麼不給他送吃送穿了？肯定是和金翠蓮不好了！
以前的事情，電光火石般的在魯智深面前閃現：
魯智深在金翠蓮家正在喝酒，聽見樓下打了起來，原來是金翠蓮的新官人——趙員外來了。
趙員外在七寶村，聽說金老漢領一個男人在金翠蓮樓上喝酒，就帶了莊客打來了。
金老漢連忙下樓，跑到趙員外身邊，說了幾句言語，趙員外笑了起來，喝散了莊客，下了馬，進到院裡。
金老漢請魯智深下來，趙員外拜見了魯智深，然後趙員外請魯智深上樓坐下。金老漢重整杯盤，再備酒食相待。
魯達對趙員外很是敬重，說：“我是個粗魯漢子，又犯了大罪，若蒙您不棄，結為相識，只要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只管找我。”
趙員外大喜。
此處書中說：“動問起打死鄭屠一事，說些閒話，較量些槍法。吃了半夜酒，各自散了。”
這句話很是微妙，看似輕描淡寫，但趙員外心中一定如驚濤拍岸，心中另謀良策。
從《水滸傳》中我們可以看出，凡是有錢人都喜歡養閒人，尤其喜歡養有本事的閒人。你想趙員外如果養上魯智深這麼一個厲害角色，下次再跟人爭風吃醋，用得著領幾十個莊客去打，只消魯智深一個人就足夠了！
當他聽到魯智深說，願意為他所用時，自然是大喜。
可是一說到打死鄭屠，事情就變了。
男人大都喜歡吹牛，尤其武林好漢。你想魯智深肯定不會只說：我一打，他就死掉了。他肯定要從金氏父女離開客棧開始講起。
尤其又正在喝酒，尤其金氏父女也正在面前，他肯定要將他的英雄事蹟大肆渲染一番。怎麼把店小二打得滿地找牙啦，怎麼在客棧門前坐了兩小時啦，怎麼教鄭屠切了一早晨豬肉臊子啦，怎麼把鄭屠打翻在地，第一拳頭怎麼打，第二拳的威力如何，第三拳怎麼要了鄭屠的命，說得揎拳捋袖，唾沫花子亂飛，趙員外聽的是暗暗心驚。
他買了金翠蓮，只是養作外室，自然是沒有打算跟她過一輩子，幾時玩厭了，幾時就撂過一邊了。可是金翠蓮身邊要是有魯智深這麼一個人，那怎麼好做事？
就不說魯達也是個男人，對他趙員外好實際上是對金翠蓮好。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自己的女人，哪能眼睜睜叫別人覬覦？
只要想一想鄭屠挨的那三拳頭，鄭屠棄了金翠蓮的下場，就足夠讓趙員外睡不著覺。
他心中波起雲湧，表面卻不露聲色。
“說些閒話，較量些槍法。”
書中沒說趙員外會武藝，也沒說他愛好舞槍弄棒，而且魯智深離開渭州時拿的是一條齊眉短棍，較量什麼槍法？
第二天一早，他就對魯智深說：“這裡住著恐怕不方便，請提轄到我莊子上去住。”
於是魯達就跟他到了七寶村，跟金翠蓮隔開了十里多路。
在七寶村剛住了五六天。一天，兩個人正在書房坐著閒聊，金老漢忽然匆匆跑來，說公差稽查，恐怕要來七寶村抓捕魯達。
於是趙員外就說：“我有個好辦法，管教你萬無一失，足可安身避難，就怕你不肯。”
魯達說：“我是個該死的人，只要有一個地方安身，做啥都行呢。”
趙員外道：“若如此，最好。離此間三十餘裡，有座山，喚做五臺山。山上有一個文殊院，原是文殊菩薩道場。寺裡有五七百僧人，為頭智真長老，是我弟兄。我祖上曾舍錢在寺裡，是本寺的施主檀越。我曾許下剃度一僧在寺裡，已買下一道五花度牒在此，只不曾有個心腹之人了條願心。如是提轄肯時，一應費用都是趙某備辦。委實肯落髮做和尚麼？”
於是魯達便出家當了和尚。
這一下，離七寶村又隔開了三十餘里，離金翠蓮更遠了。
趙員外不但把魯提轄送得遠遠的了，還有主持管他，有佛家的清規戒律束縛著他。
使魯提轄永無再回到金翠蓮身邊的可能。
而且這樣，不但使魯達有了安身之地，還替金翠蓮報了救命之恩。金氏父女感謝他，魯智深也感謝他，所有人都感覺爽，真是一石三鳥之計啊！
想想魯智深，正是青春好年華，連媳婦子都沒娶，糊里糊塗的，兩個月功夫，就由一個朝廷軍官，變成了了高山大剎裡的和尚——這當然怪他自己。
但是公差來緝捕，是金老漢說的，魯智深自己並沒看見一個公差的影子，安知不是趙員外設的圈套？
雖說能當一個和尚也不是容易的事，趙員外不但提供了官府批准的憑證，還親自送魯智深到五臺山上，花了很多錢，說了很多好話。作為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趙員外也算是仁至義盡了。而且魯達當時，也是真的再沒有好的選擇了。——從這點上講，趙員外的確是個好人，幫了魯智深。
但是細想想，真的是為魯智深不甘心。
不過幸虧他不是池中之物，否則這一輩子恐怕就只有陪伴青燈古佛了。
看看，一個村莊裡的土財主，小小的趙員外，不動聲色的，好心好意的，一句話，就差點把一個天罡星埋沒在深山古剎裡了。
關鍵這個天罡星還是魯智深，是不是有點令人驚歎！
作者於小燕，甘肅酒泉人，甘肅省作家協會會員，在《中國社群報》《中國審計報》《檢察日報》《甘肅日報》《山西日報》《教師報》《大河報》《大眾日報》《小小說選刊》等報刊雜誌發表小小說、散文、詩歌三十多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