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鰍兒雙鏡重圓(三)

光陰似箭,不知不覺已是紹興十二年,呂公經過幾次升職後擔任都統制,帶兵鎮守封州。

一天,廣州守將派遣低階軍官賀承信送了一份公文,到封州將領衙門投遞。

呂公把他請到廳上,問詢當地的事情,倆人交談了很久才離開。

順哥在後堂簾子裡偷看,等呂公回了衙門,就問父親說:“剛才送公文來的是什麼人?”

呂公說:“是廣州守將手下當差的低階軍官賀承信。”

順哥說:“好奇怪!看他說話走路的樣子,好像是建州的範郎。”

呂公大笑說:“建州城被朝廷攻破,凡是姓範的都沒有赦免,只有枉死的,哪還有枉活的?廣州守將的差官姓賀,又是朝廷的命官,他們二人之間並沒有一分一毫的關係,這是你亂想了,要是讓手下的丫環聽到了,豈不是被笑話!”

順哥被父親搶白了一頓,滿臉羞愧,不敢再提。

又過了半年,賀承信又有軍中公文聽差來到呂公衙門,順哥又從簾子裡偷看,心裡不停地懷疑,對父親說道:“孩兒現在是已經脫離了塵世,信奉佛道,哪會還有什麼兒女感情。但再三仔細分辨廣州姓賀的那個人,確實和範郎非常像。父親何不把他叫到後堂,賞給他一頓酒飯,藉此機會好好問一問他。範郎小名鰍兒,往年在被圍困的時候,他心裡早就知道了必敗無疑,便用‘鴛鴦鏡’作為信物,我們兩個人各拿一面。父親不妨直呼他的小名,並用這面鏡子去試試他,一定會得到真實情況。”

呂公答應了。

第二天,賀承信又來衙門拿回文,呂公請他到後堂,擺酒款待他。

酒喝到半中間,呂公詢問他的鄉貫出身。賀承信說話的時候,總是含混躲閃,臉上好像有羞愧的神色。

呂公說:“鰍兒不是您的別號麼?我已經全部知道了,但說無妨!”

賀承信請求呂公屏退左右,連忙下跪,口稱“死罪”。

呂公用手攙扶他起來,說道:“不用這樣。”

賀承信才敢斗膽傾心告訴他說:“我建州人,實際姓範,建炎四年,同族範汝為煽動引誘沒有飯吃的老百姓,佔據城池造反,當時我也被困在反賊陣營裡,確實是迫不得已。後來,因為朝廷大軍前來征討,攻破城池,叛賊的家族,全都被誅戮。我因為往日喜歡多行方便,有人從中搭救保護,就改姓名為賀承信,逃了出來後被朝廷招安。紹興五年被調到嶽少保部下,跟隨他征討洞庭湖叛賊楊么。岳家軍都是西北人,不熟習水戰。我是南方人,自幼通曉水性,能伏在水裡三天三夜,所以有‘範鰍兒’的稱號。嶽少保親自挑選我擔任前鋒,每戰當先,就平了楊么反賊。嶽少保舉薦我的功勳,讓我得以接受軍職,在幾次升職後擔任廣州指使,十年來沒有告訴任何人。今天既然你問我,我就不敢再隱瞞了。”

呂公又問:“你的妻子姓什麼?是結髮的,還是再娶的?”

賀承信說:“我呆在賊營裡的時候曾經得到了一位做官人家的女兒,娶她為妻。過了一年城破,夫妻兩人各自分散逃走。曾經相約,如果得以儲存性命,夫不再娶,妻不再嫁。我後來到了信州,又找到了老母親,至今母子二人相依為命,只養了一名粗使奴婢幫助家裡做飯,沒有再娶妻。”

呂公又問道:“你和先前的妻子約定的時候,有什麼信物?”

賀承信說:“有一副‘鴛鴦寶鏡’,合之為一,分之為二,夫妻各留一面。”

呂公說:“這面鏡子還在嗎?”

賀承信說:“這面鏡子朝夕跟隨自己,不忍心離開片刻。”

呂公說:“你可以借給我看一看。”

賀承信便掀開衣衫,從錦裹肚的繫帶上,解下一個繡囊,囊中藏著一面寶鏡。

呂公把鏡子拿了過來看,就從袖子裡也拿出一面鏡子合上去,儼然是天生的一對兒。

賀承信看見這兩面鏡子完全吻合,不覺失聲痛哭。

呂公受到他的情義感染,也不覺淚下,說:“你娶的妻子,就是我的女兒。她現在就在衙門裡。”

於是便帶著賀承信來至中堂,和女兒見面,兩人都大哭起來。

呂公把他們夫妻二人勸住了,舉辦了一場慶賀筵席。

這天晚上,就留下賀承信在衙門裡過夜。

過了幾天後,呂公將回文交給女婿,打發他動身,讓女兒跟隨一起到廣州任所同居。

一年後賀承信任職期滿,將要奔赴臨安,又領著妻子一起路過封州,拜別呂公。

呂公備下千金嫁妝,派差官一路護送賀承信前往臨安。

賀承信估計以前的事情已經過去很遠了,沒有人會再去追問查究,不能讓范家沒有後人,就打報告到禮部,只恢復自己的姓氏,不恢復名字;改名不改姓,就叫範承信。

後來升官至兩淮留守,夫妻二人白頭偕老。

他們家裡的那件寶物鴛鴦二鏡,被范家的子孫世代傳為至寶。

範鰍兒雙鏡重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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