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萱草——路來森

中國人喜歡“寓意於物”,而一旦某“物”被賦予了一定的“意義”,也就特別招人喜歡——既入得詩,又入得畫。

萱草,即是如此。

萱草的“寓意”至少有三:一是鮮明的季節特徵,二是“母愛”的象徵意義,三是“忘憂”的寓意。正因為有如此豐富的寓意,所以,不僅書寫萱草的詩歌所在多多,以萱草入畫的畫作也不少。

可萱草花究竟是開放於春天,還是夏天呢?就現今的季候特徵而言,似乎南北方不太相同:南方大多開在春天,而北方則大多開在初夏。但在古人,萱草花似乎總是被認為“春之花”的。

五代畫家徐熙畫有一幅《溪岸鳴春圖》:溪岸邊,垂柳探出三兩枝,婆娑而下,枝上一鳥似黃鸝引首而鳴;柳樹下,黑石三兩塊,崚嶒累累,錯落分佈,亂石叢中蜀葵兩株,紅白兩色,串串而放,譁然奪目;萱草三兩株,花箭竄出,花朵蓬鬆於花箭之上,或含苞待放,或燦然盛放,其中一朵則呈現出萎蔫狀。

若然在北方,蜀葵、萱草俱為“初夏之花”,可因為徐熙是南唐畫家,所以蜀葵、萱草就自然作為“春之花”,開在他的《溪岸鳴春圖》裡了。

宋徽宗趙佶,畫有一幅《臘梅山禽圖》:臘梅一樹,主幹瘦枯而僵硬,枝條三五根,亦是瘦削而單薄,枝條疏疏,枝上花朵亦是疏落之極,花僅七八朵而已。七八朵花,散亂於枝頭,蕭寒之氣,撲面而來。枝上白頭翁兩隻,一平臥於枝頭,目視前方;一扭頭回望,目光與臥鳥相呼應,左翅微張,作抖翅欲飛狀。梅樹盤根處,萱草(一說是“山礬”或“蘭花”)兩株,葉片紛披,花箭竄出,花或燦然而開,或含苞待放,春意瀟瀟。畫面左下角則題詩一首:“山禽矜逸態,梅粉弄輕柔。已有丹青約,千秋指白頭。”

很顯然,臘梅和萱草是不可能同時開放的,所以說這幅畫更大程度上,彰顯的是一種象徵(或“言志”)意義——春天的象徵意義,趙佶對繪畫一往情深的志向。可是,這幅畫實在是太過“素淡”了。白色成為了主色調——白的梅花、白頭翁鳥兒、白色的萱草花,甚至於連畫面的背景,也泛著蒼茫的白色——畫很美,可讓人觀之,總覺得它其中似乎孕育著一種“悲情的危機”。

上面兩幅畫,萱草的表現,都呈現出一個共同特點:作為襯景,在低處,與高處的景象俯仰相望。萱草花,紮根於地面,頗有一點大地母親的象徵意義。

清人蔣廷錫,畫有一幅《蜀葵萱草花》:畫面別無雜物,唯蜀葵兩枝,萱草一株,花開一朵。蜀葵花色兩種:粉紅和深紅。萱草則只有花兒一朵,色為紅色。整個畫面,花開豔豔,潤色豐腴、飽滿,喜氣洋洋者矣。畫面中,雖然萱草只有一朵兒,但花葶挺然,花開盛然,望之,真真是叫人“忘憂”也,忘憂也。

畫萱草最特別的,還是八大山人。他筆下的萱草,花形特別,寓意更特別。

八大的萱草花,常常只是一株或者一枝花,破空而出,無根無系,孤零零的一株萱草,獨佔整幅畫面,傲然,倔然,特立然。而且,八大山人畫過多幅萱草花,但每幅畫的樣子幾乎都一樣:花一枝,花朵四五,已開未開,雜然相間;葉僅四片,輕微彎曲,似人微彎的手指;從葉片中伸出的花朵,如從指間溢位,而開放的花朵迎風微笑,燦爛豔灼,如同向人示意。

八大“小中見大”,正所謂“一樹一菩提,一花一世界”也。

摘自:2022-04-07《松江報》

紙上萱草——路來森

清 蔣廷錫《蜀葵萱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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