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馮驥才:人生就像大河激盪,80歲是靜水深流

極目新聞記者 徐穎

通訊員 商曉藝

對話馮驥才:人生就像大河激盪,80歲是靜水深流

馮驥才

對話背景:

今年80歲的馮驥才創作力依舊旺盛,他的兩本新書前不久在作家出版社出版面世——新作《畫室一洞天》,以他的畫室為切入點,將80年來的人生感悟融入其間,讀來意味深長;新作《多瑙河峽谷》是他最新的中短篇小說集,共5部小說,風格屬都市奇談故事,有講愛情的,有奇幻的,還有隱形人……3月上旬,馮驥才接受了極目新聞記者的採訪。

人物檔案:

馮驥才,1942年生於天津,著名作家、畫家、文化學者。已出版各種作品集近百種,代表作《神鞭》《三寸金蓮》《俗世奇人》等。出版過多種大型畫集,並在國內外舉辦個人畫展,被評論界稱為“現代文人畫的代表”。近年來,他投身於城市歷史文化保護和民間文化搶救,倡導與主持中國民間文化遺產搶救工程,並致力推動傳統村落保護,對當代中國社會產生了廣泛影響。

過80歲生日

就想和媽媽兩人吃頓面

記者:您曾經寫過“我喜歡在人生每一個重要的節點上過得深一點,在記憶中刻下一個印記,讓生命多一點縱向的東西”,今年3月是您80歲生日,這個重要節點打算怎麼過?

馮驥才:我希望在特別的日子裡,能做一些可以留下來的事情。我80歲,不想像別人一樣穿上唐裝、等眾人祝壽,身後擺一個壽星佬,旁邊擺著果籃和鮮花。我母親今年105歲,還很健康。我和我母親說好了,我生日那天中午,我和媽媽,就我們兩個人,一起吃一頓面。

記者:聽說您每個結婚紀念日,還會和妻子一起畫一幅畫?

馮驥才:我和愛人結婚55週年,每到結婚紀念日,我倆都會畫一幅畫——一對小鳥。最早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我們一起畫了一對小鳥,在風雪裡的小鳥。後來我們一直畫鳥,但風景在不斷變化,有時很燦爛,這跟我們對時代、對生活的感受直接相關。

每年過生日,我也會給自己畫一幅畫。50歲時,我畫了一大片樹。場景是秋天,陽光裡每片葉子都在閃光。當時我覺得我進入了人生輝煌的時期,所以畫的就是黃金時代的感覺。60歲時,我畫了一幅畫叫《豪情依舊》,一片大江中有一隻船揚帆。那時我開始做民間文化遺產搶救,我需要那麼一股力量。

對話馮驥才:人生就像大河激盪,80歲是靜水深流

《多瑙河峽谷》

人要活得久

對人生的理解才更深透

記者:您怎麼看待年齡?80歲是一種什麼感覺?

馮驥才:上世紀80年代初,進入改革開放時代,我充滿了創作激情,一年寫幾十萬字,後來扛不住大病了一場。我的前一代有個很有名的作家叫嚴文井,他是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社長。他給我寫過一封信,上面有句話:“馮驥才,一定要活得久。只有活得久,你對人和人生的理解才會更深透”。

我從60歲、70歲一路走來,一直渾身有勁、朝氣蓬勃。包括搶救文化遺產,也是對我生命力的一種調動,所以感覺一直不錯。但進入80歲,我漸漸感覺體力是差了一點,容易疲勞,但做起事來還是有勁。整個生命感覺有一點像大河激盪,原來人一直在水中流,在浪中翻滾,有時還興風作浪。到了80歲,人開始往下沉,不是靠邊,而是從中流的水往下沉,是那種靜水深流的感覺。

對話馮驥才:人生就像大河激盪,80歲是靜水深流

《畫室一洞天》

創作的狀態

繪畫和寫作互相滋潤

記者:看了您的兩本書,感覺您的繪畫和寫作是互相滋潤的。

馮驥才:我最早是畫家,畫了15年的畫。現在還在畫,但是不多了。繪畫對我更私人化,是個人心靈感受的排遣和抒發,文學則更多地承擔了一些社會責任,對生活的思考。文學影響了我的繪畫,繪畫也影響我的文學,我喜歡給讀者營造看得見的空間、看得見的人物、看得見的景象。

記者:能談談《多瑙河峽谷》5部中短篇的創作背景和靈感來源嗎?

馮驥才:作家的創作背景,不見得是生活背景,也可能是情緒、心境的背景。作家最難把握是自己的情緒和心境,心境隨著收穫,隨著自己處境而變化,也可能隨著時代變化。這部小說集的每部小說都不一樣,靈感來源也不一樣。我特別喜歡魯迅寫小說的狀態,寫的不多,但每部都不一樣。比如《狂人日記》是一個荒誕故事,而《傷逝》《祝福》是現實主義,這兩種悲劇的味道也不一樣。我個人的感覺是,一部小說有一個特定內容,是跟小說的方法連在一起的,一個方法會產生一個完全不同的內容。

記者:您的小說雖然求變,但卻不是那種刻意求變。

馮驥才:有時一個新方法是我過去沒想到的,不是我要創新,而是它本就是一個新鮮東西,能給我帶來很多愉快。比如《跛腳貓》這一篇,主人公突然變成了一個隱身人,他看到的世界跟別人不一樣。他走在路上過來一批汽車,他覺得車要撞他或從他身上軋過去的時候,就有一種特別的酣暢快樂,最後他乾脆躺在地上。當車從他臉上一輛輛軋過去,他沒有任何感覺,就感到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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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竹

做想做的事

因為生命並非無窮無盡

記者:感覺《多瑙河峽谷》裡的5部小說,加入了奇幻元素。

馮驥才:原來我寫《俗世奇人》時,有人希望我寫一點現代題材,但我覺得用《俗世奇人》的寫法寫現代人物很難,寫不了,因為那個小說是個文化小說,文化小說必須得有一個時間或者歷史背景。後來我在腦子裡想,乾脆倒過來寫“奇世俗人”,於是就有了《多瑙河峽谷》中的5部,都是這個奇世裡的普通俗人。至於會不會形成一群這樣的小說,現在還說不好,那就走著瞧了。

記者:您這幾年創作為什麼忽然變多了?

馮驥才:那麼些年,我用在文化遺產搶救上的時間太多了,虧了文學了,同時文學的積累越來越多,要寫的東西太多了,我老覺得時間不夠用。當覺得生命它不是無窮無盡、無限的,我就有了生命的緊迫感,要把時間留給自己,做想做的事,不留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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