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深，畫屏燈照，山色凝翠沉沉。聽夜雨冷滴芭蕉，驚斷紅窗好夢，龍煙細飄繡衾。辭恩久歸長信，鳳帳蕭疏，椒殿閒扇。
輦路苔侵。繡簾垂，遲遲漏傳丹禁。舜華偷悴，翠鬟羞整，愁坐望處，金輿漸遠，何時彩仗重臨？正消魂，梧桐又移翠陰。
——杜牧《八六子》
其實我也沒想到杜牧是填過詞的，儘管那個時期“詞”這個體裁已經漸漸興起，但常見的還是小令，亦或是類似《楊柳枝》這樣和詩一樣的早期詞，像《八六子》這樣的九十字長調……杜牧似乎還真是最早的。不過這次不是說最早的慢詞……
從景色物什來看，《八六子》的故事背景是在深宮內院，屬於典型的宮怨題材。
唐朝的宮怨詩有很多，比如詩仙《玉階怨》：
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
再比如杜牧偶像張祜張公子的《宮詞》：
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
深宮女子得寵的自不必說，“承歡侍宴無閒暇，春從春遊夜專夜”。但這樣的卻是極少數，絕大多數是孤單寂寥的。也正因如此，“宮怨”這一題材才有了這諸多作品。
有的女子是得過寵的，但得寵畢竟是一件很難長久的事，因此有了落差，比如江採萍：
桂葉雙眉久不描，殘妝和淚汙紅綃。長門盡日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江採萍《謝賜珍珠》
看過相關小說或者影視劇的大概會知道江採萍是誰，不過不熟悉這個名字也不要緊，因為提起“梅妃”多數人就會想起這位當了楊貴妃背景板的才女了。
對於梅妃，史書的記載當然是不如小說的。《隋唐演義》這部小說以輪迴的手法寫了唐明皇與兩位寵妃之間的故事，雖然對於楊玉環有著鮮明的貶抑取向，但也正因如此，江採萍的才情才更加得以凸顯。
嗯……為什麼說宮怨詩會提起小說？因為兩者之間是有共通點的，這留在最後說。
曾經得寵，一朝冷落，對於深宮女子而言這似乎已成常態。比如“金屋藏嬌”的陳皇后，自比團扇的班婕妤。其實相較而言，“何必珍珠慰寂寥”的江採萍已經好多了，起碼唐明皇還能想起有她這麼個人，能想起有過一段溫情，而“長門咫尺閉阿嬌”，“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這樣的其實更加悲慼。
現在回過頭再說杜牧的《八六子》，從下片所寫來看，故事主人公應該也是與江採萍遭遇類似的深宮人。這類宮怨詞最動人的一點就是以今昔之比引起讀者共鳴，即便是尋常百姓，也總有憶故思今的時候，從情字出發，直接越過了深宮內苑，走進了人心。
金輿漸遠，何時彩仗重臨。
等待是最磨人的事情，尤其是這種會一點一點吞噬希望的等待。
之前流行宮鬥文時，有關深宮的描寫大多都是“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那麼真的如此嗎？
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
——劉方平《春怨》
也許後宮院落深深給人的感覺會格外清冷，但這種“冷”還是源於人心。“梨花滿地不開門”，為何不開門？
不敢開啊……
不敢看，不忍掃。別人“一枝梨花春帶雨”換來的是君王恩，而這裡，卻是真的落花滿地無人掃了。
后妃都失了盼頭，宮女呢？許是望著出宮吧。
寂寂花時閉院門，美人相併立瓊軒。含情慾說宮中事，鸚鵡前頭不敢言。
——朱慶餘《宮中詞》
不管因為什麼原因入的宮，寂寞深宮都在漸漸消磨著這些少女的青春。她們礙於規矩，很多事不能做，很多話不能說，於是便有了“紅葉傳詩”：
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閒。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
——宣宗宮人《題紅葉》
寫下《八六子》代后妃發後宮怨的杜牧也寫過深宮宮女的生活：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杜牧《秋夕》
嗯……煞有其事是吧？但不知道讀到這些詩詞的各位想過沒有，這深宮內苑，是這些詩人想去就能去的嗎？後宮妃嬪不說，單說宮女，想來也不是外男想見就能見的吧？否則怎麼會有“紅葉傳詩”的故事出現呢？既然如此，問題來了。
“宮怨詩”到底是依據什麼創作的呢？
23333……
腦洞啊……大不了七分實三分虛嘛……
雖然是有開玩笑的意味，但實際上這類詩歌的創作基本就是來源於“道聽途說”以及已存的作品。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宮怨詩”可以算是最早的深宮文，不過這樣的話，司馬相如是不是可以說是開山鼻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