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電影藝術片《曹操與楊修》公映後，第一時間就抓緊看了。吸引人的地方，不只是對楊修悲劇命運的惋惜，更主要的是對飾演者言興朋表演藝術的驚歎。當然，對曹操為人暴戾的痛恨，包括對飾演者尚長榮表演藝術的熱愛，同樣是重要觀後。
京劇是國粹，國粹究竟好在哪裡？因為緣起愛好地方戲，自然就會用地方戲的審美習慣去審視、對比、解析和琢磨，它的特點與風格，不知道能不能歸結到一點，就是京劇的人物形象普遍氣質出塵，而對電影版中的楊修人物形象，還需要增加四個字，就是給人有“悽美”“冷峻”的印象。
言興朋是梨園名門之後，對其祖父言菊朋，包括其父言少朋、其母張少樓的表演藝術不熟悉，而對其姑姑、京昆兩棲藝術家言慧珠的生平及其演出劇目還是有一些瞭解，而如今看他飾演的楊修，無論從哪方面去觀賞，都是綽然有餘的感覺，不清楚這是不是家族遺傳，但言門既然能自成一派，其三代人必然會在表演上個個逐美，且一代勝似一代。
《曹操與楊修》中的楊修（演出照）
有史料記載：楊修（公元175年—219年），字德祖，今陝西華陰人，出身漢魏名門，太尉楊彪之子。一生為人恭敬，博學多才，系東漢著名文學家。建安年間，先被推薦為孝廉，不久改任郎中，在丞相府曹操主簿任上，因參與奪嫡事件，被捏造“罪名”殺害。其優點是遇事敏銳和預見性強，也正因為如此，成了他悲劇人生難以逆轉的由頭。如曹操評價楊修說：“我才不及卿，乃覺三十里”，他不被殺害，還能有啥了。又如羅貫中有詩直接雲：“聰明楊德祖，世代繼簪纓。筆下龍蛇走，胸中綿帛成。開談驚四座，捷對冠群英。身死因才誤，非關欲退兵。”翻看《三國志·曹植傳》和《三國演義》第七十二回“諸葛亮智取漢中，曹阿瞞兵退斜谷”，能進一步加深對楊修生前性格的瞭解。
《曹操與楊修》是從曹操兵敗赤壁之戰後，深感帳下謀士稀缺，到處招賢納士開始的。曹操與楊修在劇中碰面，是都去給曹府參軍郭嘉掃墓巧遇的。一個心懷抱負，一個求賢若渴，兩人就這樣互相向往地走在了一起。但是，之後鋪開的每一段戲，都能看出來，兩人的性格有著天壤之別，所作所為，根本不在一個頻道。即，楊修遵從的是勤勉睿智、德修天下，而曹操則信奉的是唯有需要、哪要什麼感情。
在劇中，楊修負責曹府軍糧戰馬之事（倉曹主薄），且這個差事是他與曹操初次見面，在並不認識的情況下，自己討來的。曹操認為官職太小，而他卻覺著，眼下曹府軍中無戰馬，倉中無米糧，填補國庫空虛，是當務之急。問題是，儘管他在任上忠心耿耿地履行職責，但卻依然會遭到曹操的無端猜忌。
有一場戲，是楊修派賢才從事孔聞岱出陰山、下吳邦、入蜀地，風餐露宿，精心去籌措軍糧戰馬，為曹操安的天下、一統江山做後勤準備，就這，曹操都會以“通敵”罪名把孔聞岱殺掉。而當三個南北商人帶著與孔文岱簽訂的合同及其十萬戰馬、千船米糧與楊修見面時，楊修使用了欲購不購的“釣魚”方式，直接把軍糧戰馬的價格壓了一半。這樣做合適不？不去議論，但壓價為誰服務，顯而易見，是為曹府服務。可要知道，終了他還是會被曹操殺害。
《曹操與楊修》中曹操與倩娘訣別（演出照）
曹操疑心過重，而又要欲蓋彌彰，在劇中隨處可見。楊修足智多謀，與曹操暗中鬥智，也是在劇中表現得入骨三分。如曹操為“錯殺”孔聞岱祭靈守靈，想告訴群臣和天下，我是夜裡做夢錯殺了從事賢人。而楊修則提醒曹操小妾倩娘給守靈的曹操出帳添衣。問題來了，你不是有夜裡做夢殺人的習慣麼，那你的倩娘夜裡來了，殺不殺呢？結果不用問，為了曹操“需要”，倩娘肯定是活不成了。當倩娘自刎之後，曹操能不從心裡對楊修埋下殺心……
每看一次《曹操與楊修》，就會增加一層無法釋然的愁緒。編劇陳亞先確實是大手筆，寥寥數語，就能交代清楚一段歷史；幾段唱詞，就能把人物性格描繪出來。而且，讓劇中的孔聞岱、倩娘等角色，至死也都沒有搞清楚曹操背後的政治陰謀。尤其是倩娘，死得是那麼情願，而又那麼悲壯。
曹操的飾演者尚長榮，在劇中的整個表演，比較激情，尤其是演唱時，聲情並茂，與倩孃的訣別，更是讓人看得有些傻眼。因為不相信曹操的眼淚吧，而尚長榮演出來了；相信吧，又全都是假的……這應該就是人們常說的一個優秀藝術家最拿人的地方。
《曹操與楊修》是用3D技術拍攝出來的，許多場景的轉換，人物形象的塑造，除去戲曲藝術的基本功法外，還有3D技術的化入。另外，給曹操配置了一個鹿鳴女，給楊修配置了一個僮兒，很多時候，都是由他們問出了或道出了主人的心理活動。至於後面出現的蔣幹等人物，無論如何表現，大不過都是曹操佈局裡的“政治玩物”而已。
對楊修命運的結局，後來成為楊修夫人的鹿鳴女，有一段唱詞可謂唱到了痛處，但楊修就是楊修，他是不會反省與糾正的。
鹿鳴女
（唱）
你不該門楣高過屋，
你不該海水漫船頭。
你不該才華過人常顯露，
你不該當斂收時不斂收。
我父縱有滄海量，
難容你恃才傲主強出頭。
歷歷往事不堪回首，
最可憐嗷嗷嬌兒也風雨同舟。
到如今也只好夫妻父子離營走，
楊修
（白）
哪裡去？
鹿鳴女
（白）
天地之大，何處不能安身立命！
鹿鳴女
（唱）
免教你等閒拋了少年頭。
總之，從劇本結構、戲文唱詞、演員表演到思想主題、現實意義和藝術價值，《曹操與楊修》都走在了戲曲藝術的發展前沿，有很多值得研究和學習的地方。
（2022年4月5日於清明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