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白居易與元稹的神仙友情

白居易第一次見到元稹,是在貞元年間的登科榜上。

同年登科,又都被授予了校書郎的職位,同年加同事,白居易不由得對這個比自己小八歲的年輕同僚多看了幾眼。

那時候的白居易三十多歲出頭,元稹只有二十幾歲。

少時候就被顧況刁難“長安居大不易”的白居易,第一次站在唐帝國的中央,審視長安這個自己詩名和夢想的起點。他也許會念叨自己第一次在這座城市寫的詩,“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在秘書省的高樓上,他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夢想,離自己非常近。

回過頭,他便看見了元稹。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白居易與元稹的神仙友情

“花下鞍馬遊,雪中杯酒歡”

剛剛認識元稹的時候,白居易就覺得這小子和自己非常契合。

我們也許都會想,詩人的契合和我們普通人的契合大概是不一樣的,會想人家多文藝範,靈魂契合的不要太好。其實吧,你可以把詩人之間的友誼想的不那麼高大上,最起碼白居易和元稹不是。

他們那時候還年輕,所以玩的也很開。那時候長安貴族喜歡乾的事情,他們是一件都沒落下,什麼騎馬賓士,什麼飲酒作樂,甚至連青樓都是一起去的。其實我們本來也不知道的這麼清楚的,結果這兩個人還有一大愛好,就是寫詩。年輕人嘛,總愛寫點豔俗詩,什麼“花下鞍馬遊,雪中杯酒歡”,還有什麼“月夜與花時,少逢杯酒樂”,然後這不就就實錘了嘛!

所謂的靈魂伴侶,一開始不也是在吃吃喝喝上建立起的身後的感情的嗎?白居易和元稹這兩個剛剛做官的人,剛剛認識那會也和我們普通人交朋友沒啥兩樣,就是偶爾寫寫詩記錄記錄生活而已。也別太羨慕人家,畢竟沒有朋友圈的年代,詩歌就是他們倆的朋友圈,長安的每一個酒樓都是他們友誼的見證。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白居易與元稹的神仙友情

“同是天涯淪落人”

和大部分的詩人前輩一樣,白居易也不例外的喜歡議論政事,還常常搞得唐憲宗非常頭疼。唐憲宗可不是個好老闆,不然韓愈也不會一把年紀了還被貶到嶺南,苦兮兮的向來送自己的侄孫韓湘哭訴“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面對這樣的一個老闆,白居易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在死亡線的邊緣徘徊”。

除了經常上書批評皇帝之外,白居易在這段時間還喜歡幹一件事,就是寫詩。這段時間是白居易的創作第一個黃金期,之後被白居易稱為“十首秦吟近正聲”的著名組詩秦中吟就寫在那時候。

白居易是誰?大詩人啊,就和現在的網路大V一樣,他一寫詩,百姓大眾是紛紛點贊轉發啊,結果傳著傳著就傳到了那些個權貴的耳朵裡了。

權貴很生氣,後果你說嚴不嚴重?再加上皇帝那幾天也不想聽什麼諫言了,對他也是攢著一肚子的不滿,抓了白居易幾個小錯之後,就把他打發到了江州去看商人婦彈琵琶去了。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白居易與元稹的神仙友情

作為白居易的好朋友,老元更是喜歡罵皇帝,要不怎麼說他們意氣相投呢?

先是給皇帝上書要重視皇子的教育,憲宗一看,我還在呢,你們都想另立門戶了?

作為一個老闆,他忍住了第一次,還表揚了他一下,彰顯彰顯自己的氣度,然後元稹的諫言更是像雪花一樣地飛過來了,皇帝喜歡宦官他也要說兩句,西北的邊患他也喜歡說兩句,最後說著說著,憲宗皇帝把桌子一拍,讓這隻嗡嗡不停的蒼蠅滾出了朝廷。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白居易與元稹的神仙友情

兩個失意朋友,也因此產生出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情”。

人還在,官越做越小,不過這有什麼關係呢?人生路上,總是還有自己的好朋友陪著自己。

元稹其實蠻不幸的,貶官之後,先是母親去世了,後來和自己舉案齊眉,相濡以沫的髮妻韋叢也去世了,老元心裡很難過,就寫了一首悼亡詩,就是那幾首很有名的《遣悲懷》,什麼“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什麼“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寫的是真好。

元稹這輩子對待感情其實蠻隨意的,也被很多人詬病說是“渣男”,傳說中的那個崔鶯鶯啊,還有後來的薛濤,但是不可否認,他在悼念韋叢的時候確實是動了一番真感情的。

在元稹人生這麼不幸的一段時間,白居易是真的懂這個好朋友。元稹母親去世了,元稹在家守喪,一大家子人指望著元稹養活,白居易二話沒說,送了元稹二十萬錢,要知道白居易在當時在長安還是租房子住。

後來元稹的髮妻死了,老白也很夠意思的模仿了在九泉之下的韋叢,給元稹其中一首《遣悲懷》寫了首和詩,不過人家小兩口的事,你來摻和進去,總歸是讓我們現在的人有點尷尬,可能他們是真的感情好吧。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白居易與元稹的神仙友情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最讓人受不了的是這兩個大男人之間唧唧歪歪的思念。

元稹去後來被貶到通州,就寫給白居易一封肉肉麻麻的訴苦信,說這裡“夏多陰霪,秋為痢瘧,地無醫巫,藥石萬里,病者有百死一生之慮”,蚊蟲多,瘴氣重,白居易一聽這哪裡得了,趕緊寫了一份信寬慰自己的朋友,還極為細心的給他寄了自己準備的輕紗衣服和涼蓆。

這還沒完,更膩歪的白居易還寫了一首首詩,說著“此物最關身”,“猶恐通州熱殺君”,這詩人膩歪起來,可是真的受不了。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白居易與元稹的神仙友情

被貶之後,兩人倒是官運亨通了一段時間,都做到了當時的三品大員。結果元稹還是犯了一開始的毛病,又被排擠出了朝廷,去了越州當自己的刺史。白居易一看不得了,趕緊向皇帝打報告,自己也想外放,皇帝大手一揮,也讓他去了離越州很近的杭州做官。

靠得近了,交往探望自然是少不了,有一次,元稹來杭州探訪,和白居易聚了三日有餘,臨別時,元稹依依不捨地寫下了“垂老相逢漸難別,白頭期限各無多”來感慨自己時日無多,只得更加珍惜這份感情。

兩個白頭老人,看到對方的時候,應該會想起那年他們一起騎馬縱馳長安的模樣,時光帶走了他們的青春,卻也讓他們的感情與日俱增的深厚起來。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白居易與元稹的神仙友情

送君千里終有一別,這一別,落筆在洛陽。當時元稹從越州回長安,特地“順路”的經過了白居易居住的洛陽,老友相見,又是一番感動,臨走之前,元稹留給了白居易兩首詩,唸叨著自己年紀大了,朋友也不多了,還擔心這是最後的相見了。

“白頭徒侶漸稀少,明日恐君無此歡。”

一語成讖。不久,白居易就得到了元稹在武昌任所突發急病而死的噩耗。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白居易在元稹死後的日子裡,可以說懷念就沒有停止過。

他在給元稹的祭文中,滿是感情的寫下了“公雖不歸,我應繼往”的句子,直到很多年之後的那個雪夜,伴隨著“紅泥小火爐,綠蟻新醅酒”消散的,是白居易對於生活樂趣的無限追求,這時候,他寫的句子是“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是啊,人世間最懂他的那個人已經離去了,他又苟活這世間為何呢?他晚號香山居士,其實也有懷念的意思在裡面。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白居易與元稹的神仙友情

香山是白居易修建的寺廟名字,而他修這座寺廟,只不過是為了把凡俗的重逢寄託在虛幻的神佛上面,他不想自己生命的那些詩歌,那些紅塵,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關心你。

“乘此功德,安知他劫不與微之結後緣於茲土乎?因此行願,安知他生不與微之復同遊於茲寺乎?”

在元稹去世十五年之後,白居易也在自己無限的懷念中合上了雙眼。

文/扒拉文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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