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丨清明日,有語寄遠方

本期嘉賓:

宋小娟梁進興劉炳寬杭建新邢飛

田建玲賀昕 羅歡 梁煒

春雨思清明

文丨宋小娟

清明的雨灑落大地,帶著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清脆之音,奏響了一首春天的歌謠。

清明,是遙寄思念的節日。宛如離人淚的雨滴,將一場思念渲染的悽苦溫婉,所以春天的雨就變得纏纏綿綿,沒有了夏日雨的暴烈,也沒有秋天雨的冷清,春雨總是欲語還休的模樣,將心情也蒙上淺淺的愁緒。

清明雨中的記憶,是兒時那些純淨的過往,總是伴隨著飄飛的雨絲,列隊行走進古城的烈士陵園,站在飄雨的廣場,去完成一個儀式,然後再回家在作文字上端端正正寫下:“懷著悲傷的心情,我們透過淒冷的雨,望見烈士陵園那金光閃閃的大字:“人民英雄永垂不朽!”每年寫一次,一直寫到告別學生時代。

記憶中兒時的我,最喜歡摘取柳枝和各色野花,一起編織豔麗的花環,這樣的花環有著草香、花香,蒼綠間粉嫩純白,像極了逝去的童年。而我喜歡在烈士陵園尋找一位烈士,默默讀他的事蹟,並將這繽紛的花環輕輕地戴在他的墓碑上。這些記憶在溼漉漉的清明雨間湧現出來,如同地上頑皮的草葉,飽飲春雨,茁壯成長。

細雨中的思緒,就像濡溼了翅膀的燕子,從遙遠的南方歸來,尋找記憶中的屋簷,然後銜來樹枝草葉,一點一點地搭建自己的巢穴。接著躲藏在自己營造的世界裡思念和回憶。

清明憶相思

文丨梁進興

曾經以為人活到八九十歲老去再不過正常了。殊不知,自己也會隨著歲月的車輪增添幾分相思之情。可是,年齡尚可的親人離我而去,內心是何等滋味?每當到清明,這份思愁更濃烈吧。

那年那月,心不在焉的我下個高度如《新華詞典》厚的臺階因踩空而躺倒在地。

在家休養的前幾周還是比較煎熬的。在與堂姐微信閒聊中才知大姑走了。後來才知,家人因我腳骨折沒完全好而沒有告訴我。憤懣之下就給父親打電話對質。每當說起大姑離開我們的時候還不到六十歲的時候,望著當下的美好生活,我們兄弟姐妹無不感慨。

大姑給我帶個娃。妻子說大姑看娃的時候,她睡得可香了。

襁褓裡的孩子,夜裡難免哭鬧,不是餓了,就是那不舒服。“哇、哇”哭聲從炕頭媳婦的身旁發出,響徹窯洞。大姑一屁股坐起,自語道:“娃是不是餓了”。看到孩子的被子早被自己的小腳丫子踢開,大姑先是拉起被子給娃蓋好,然後右手輕拍著身子,哼著哄娃的語調。這時,看到大姑急忙穿衣下炕頭的妻子又被睡意勾走。小茶几上早已是擺好的奶粉、提前涼涼的開水奶瓶、勺子,大姑提起水壺兌好熱水後,舀了三勺奶粉,擰緊蓋子,輕輕搖幾下……再滴幾滴到手尖,用舌頭清償,感覺奶水不燙了才停止手中搖晃的奶瓶。上了炕頭,大姑把孩子抱在懷裡,將奶嘴估摸著從孩子嘴唇裡塞進去,見孩子吮吸之後,再慢慢扶起奶瓶,適時調整者奶瓶高度,保證著孩子能喝到,直到吃完。有時候,吃著吃著,奶嘴就耷拉在孩子嘴邊,大姑知道孩子是吃得差不多了,瞌睡了。放好奶瓶後,用孩子的小圍裙擦乾嘴邊的奶水。吃飽的小傢伙又相安無事地繼續睡她的“覺覺”了。大姑又下炕頭把奶瓶清理乾淨,備好開水,收拾好茶几上娃吃的餐食用具。

如今,大姑離開我們已經快兩年了。

我把相思之情深深地埋藏在我的心底。清明過後再有兩個月,就是大姑的二年了。

願她在那個世界不孤單。

又到清明時

文丨劉炳寬

又到一年清明時,雨還是像往年一樣如期而至。“清明時節雨紛紛”—唐朝的那場雨似深山純淨的鐘聲,清冷而悠長。從那個遙遠的鄉村默默凝望,似母親得眼睛,又像父親的身影。慈愛,隱忍,厚重,深情。

家鄉的桐樹花應該開了吧,小時候總折下一根開滿花的樹枝,摘下花,舔那甜甜的花蕊,真的好甜,甜而不膩,甜而爽口。除過折油菜花之外,折的最多的就數桐花了。春季的雨下的多,下的久。鄉村的路糊成了一層泥,掉落的花連同樹枝一起攪在泥淖裡,等雨停的時候,都幹成了泥塊,哪裡還有什麼花。 下學的孩童穿著大泥鞋走在稀泥路上,走不好就會歪倒在泥裡。

可是,這樣的雨也像孩子的脾氣哩。你盼望著盼望著天晴,他有意下了又陰,陰了又雨。因為雨多,場活(鄉間舊時的賭場)里人就多,老漢,半大老漢,中年人,小夥,聚在一家巷道,三五攤或五六攤,煙霧繚繞,人頭攢動,大喝小么,這家聰明的小孩,找個掃帚棍,給棍頭蘸些泥漿,把賭錢人放在腳邊的錢往出粘。不知被哪個看到:“去,拿去買糖去。”然後又一片鬧哄哄。

現在修了水泥路,好多人出去打工了,鄉村裡雨天的場夥也不多見了,當年場夥裡賭錢娛樂的幾個老爺都歿了,去了那個永恆的地方。

有時想想,雨真是通靈,總在心頭下起。

清明前的思索

文丨杭建新

三月的幾場揚沙天氣,吹綠了萬物,遠遠望去,垂柳就像少女的秀髮,迎風飛舞。

一個杭氏兄長打來電話,讓我陷入沉思之中。石峁遺址申報世界遺產的整體規劃以及加快考古進展,這也就是說,清明節前後杭氏祖墳的搬遷也刻不容緩。

四千年的石峁,是中華文明的前夜,我們先祖在二百多年前,在皇城臺上“安營紮寨”。在石峁山我經常想,祖墳是不是石峁女王、皇族的恩賜,我們是不是石峁先民的後裔。

記不清多少次踏風而來,在清明節這一天,在先祖的墓碑前,獻上一束花、點燃一炷香、潑灑一杯酒。

凝視著草叢中的祖墳,經年累月讓它們越來越低矮,自然而然我也想到了,在皇城臺,高高在上的女王。點燃一些紙錢,幾隻禿鷲低旋而來,那些供品將是它們的囊中之物。

回望四周,一條金黃色大道環繞著石峁山。在起起伏伏的山巒之間尋找著,考古博物館、村莊、炊煙,還有那久遠的過往。一座座烽火臺,似乎在講述著高家堡、禿尾河流域的戰鼓雷鳴。

此刻,我開始了新的思考,這是人之常情的。

在一次高家堡政府與杭氏族人的座談會上,分明看到了族人對皇城臺祖先的敬畏與眷戀之感。石峁,不再是高家堡、神木、陝西的驕傲,而是中國乃至世界的頂級考古遺產,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就像兄長所說:我們的祖先是明事理、懂規矩,有威信的大戶人家。為了石峁遺址的更好發展,在祖墳遷出皇城臺這件事情上,杭姓等家族雖然無奈之舉但終究會是功不可沒。

話題丨清明日,有語寄遠方

上墳

文丨邢飛

每年的清明節,我們戶的男人們老老小小一大群挑著用彩紙自制的長錢,籠子裡提著花饃和炒的菜去給祖先上墳。只有男人去上墳,女人在家做飯。

那一年爺爺去世了,時常在夢裡夢見爺爺佝僂著的身影在割草劈柴喂牛擔水。清明節到了,爸爸要領著弟弟和叔伯們一起去上墳,和往年一樣,還是大大小小的男人,我禁不住給爸爸說,我也要去給爺爺上墳,爸爸說那就去吧。我高興不已,跟在他們後面去上墳了。爺爺的墳在那塊地的中間,剛到地頭爸爸說,你就站在這兒吧,我愣住了,沒敢再跨一步,在遠處遙望著他們燒紙,磕頭,吃菜,然後把剩下的菜用紙包好埋進墳地裡,墳前放了一瓶酒,每人磕個頭就起來離開了。這是我小時候離開家鄉上學之前第一次給爺爺上墳,也是最後一次。直到最近幾年人們的觀念大變了,媳婦孫女如今都能上墳了,我才又一次跟著父親去給爺爺上墳,那裡多了一個奶奶的墳頭,每次站在這裡,雖已是滿地金黃的油菜花,春風拂面,可心裡沒有春天的味道,眼前的場景依然是幾十年前爺爺奶奶生活的苦日子,春天裡奶奶盤子裡總是那開水焯出來用醋和鹽拌過的苜蓿菜,爺爺總是天不亮吆喝著黃牛去犁地,在夕陽的餘暉裡總能看見他揹著沉甸甸的草困蹣跚的身影。

又是一年青草綠

文丨田建玲

想念母親,想念母親喚我的那一聲“玲”。再也沒有人像她那樣喊我了,再也沒有人像她那樣疼她的小女兒了。我坐在沙發上,在母親曾盤腿而坐的位置。她做著針線活;她看著秦腔戲;她給我一遍又一遍地講述《三孃教子》、《八件衣》、《五典坡》……母親不識字,但她唱起戲詞來一字不差。

母親是典型的傳統女性,她性情溫婉,樂善好施,從沒和周圍人紅過臉,對於父親更是一生順從。

此刻我一個人坐在西窗下,曾經無數次我和母親並排在這裡坐著,有一搭沒一搭說閒話。母親耳背,但這一點也不影響我們的交談。母親在時,窗外一片荒蕪正被清整,修路車還未碾壓路面。不到一年,這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寬闊的柏油路成了網紅大道,可是我的母親沒有看到。

客廳裡到處有母親的身影。她站在飄窗下按揉百會穴;她敲打胳膊肘;她抬起一隻腳獨立……母親雖已耄耋,但走起路來腳步輕快,有時我都趕不上。母親愛遊山玩水,因為秦腔裡有個《遊西湖》,大哥便帶母親飛往杭州遊西湖。外婆是個吃齋唸佛的人,曾徒步去華山朝拜。母親步外婆的後塵,在近80歲的時候登上了華山之巔。我隨母親爬過太白山,西靈山,麥積山,紅河谷,一起走遍了終南山的溝溝坎坎。

清明將至,母親去世已整整一年,她離世前的那幾日常常清晰地浮現在眼前。想起來就後悔,也許我們不該帶她去醫院治療。去醫院的那天,天氣很好,一路上桃花李花都把最美的自己展現,我看到了母親眼裡的光。我給正開車的大哥說:“我們不要去醫院了,媽今天的狀態多好,我們帶她去看長安的七彩油菜花,可好?”大哥說:“百十里的路呢,有點遠。”他是怕母親太累了。誰曾想,僅僅三天不到,母親就在我的懷裡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母親走後,我迷上了白。白紗花,白風衣,白雪袍,白裙子。我把一份懷念藏進白裡。

清明

文丨賀昕

清明,我們想像燕子一樣飛,怎麼飛?在鞦韆架上飛!平日裡,父母總是板起面孔責備我們太貪玩,可是到了清明,他們會樂呵呵地在大門或者牛圈的橫樑上挽一根粗麻繩,放縱我們好玩的天性。麻繩勒得屁股疼,我們就在麻繩上搭一條麻袋,鞦韆飛起來,屁股底下的麻袋啪嗒啪嗒響,驚起的旋風呼呼地吹。背後推的人使勁越來越大,鞦韆上的人飛得越來越高,腳尖都碰到屋簷了,整個身體都要屁股朝天翻轉過來了,驚叫聲把牆頭的麻雀燕子都驚得倉皇飛去。我們變著花樣飛,一個人騎在另一個人的脖子上飛,腳踩在鞦韆上飛,兩個人面對面摟在一起飛。在鞦韆上,清澈的心生出了翅膀,在藍天白雲之間自由地飛翔。

清明,只有到了清明,我們女孩子才可以和男孩子一樣找到平等飛翔的理由,平日裡大人總在告誡我們:“女孩子不可以太淘氣,女孩子要端莊穩重,女孩子要……”看著男孩子們上樹掏鳥,下河摸魚,我們只有羨慕罷了。只有在鞦韆架上,我們像一隻自由飛翔的鳥,粗大的麻花辮飛揚,柔軟的腰肢輕扭,青春的笑靨如花,銀鈴般的笑聲婉轉,“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那爽朗的笑聲如一陣清風,在多情男子的心湖上盪出一圈圈漣漪。

春雨感懷

文丨羅歡

一場春雨,潤物無聲。

記憶之中的那抹嫩綠,如今依舊這般清晰動人。一切似乎從未發生變化,但又明顯有了些許陌生。腦海裡的童真歲月、幼小時的嬉戲玩鬧,此刻全都伴隨時光的腳步成為了讓人珍愛的過去,那些自小伴你成長的親近之人,如今連面容都漸漸模糊,不知在另一個世界的他們這些年來過得如何?是否也會想念我們這些親人?

故鄉的“石橋老屋”永遠都是烙印在骨子裡的根基,這一方水土養育了我和我的祖輩,見證了我們的成長曆程。不論是四處忙碌,還是風雨瓢潑,都未曾敢忘“落葉歸根”。這裡有我的親人、我的青春、我的心魂,是吾心安處、吾心念處、吾心歸處。每當念及過往,我總是無比虔誠,似乎只有在這個時候,我的內心才算真正的心無旁騖、才能真正進入那種無比平靜的狀態。

追憶過往,留一片心靈聖地。放眼未來,當知逝者如斯。

清明節,我想說

文丨梁煒

在母親去世前,我根本不懂得,清明節還是一個節日。

萬物復甦,不冷不熱,一切表現出一派既清且明的新氣象。這些,在母親去後都變了味道。

母親離開了我們,永遠離開了這個她也曾眷戀著的世界。我懂得生死,也知道離別,但沒想到就到了自己身邊,令人猝不及防,絕望,無助,感受切入心底的悲痛。

在我的印象中,母親永遠是她沒有生病前的模樣:幹練,整潔。至今我都無法想象出母親更加蒼老時的形象。十幾年了,她一定在繼續著一切,如同生著的我們繼續著這塵世間的一樣。在思念及母子連心的巨大磁場中,我和母親在夢裡見過,她微笑著,可就是那無言的微笑,對於醒來的我是更加的悲痛,後悔與心碎。我希望有那夢,卻不再希望母親能看到我,看到如今也已有些滄桑鬢如霜的兒子,怕惹她傷心……

母親啊,您在老家帶了三年的大孫女已上大學了;您沒來得及看到的小孫女機靈,乖巧;您不用掐指算,老父親也近八十了,腿腳還利索,每天上上下下樓多趟。自您去後,老屋就沒人再住,年久失修。最近,他堅持帶人修繕:新修了洗澡間,廁所換成了抽水的,門窗變成時新的,整個主體卻沒有做一絲變動。因為那是您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您最熟悉的地方,您永遠能找得到的地方……

又到清明,細雨如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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