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
本文為作者在高三語文複習《紅樓夢》時，寫的一篇小文章。
作者
凌子春
很多讀者看不上寶玉，每天圍著女孩子轉，還吃胭脂，叛逆也僅限於家裡，獨自外出闖蕩估計也很難立足，也不見他對家族有何貢獻。就像林黛玉所說：
“至貴者寶，至堅者玉。爾有何貴？爾有何堅？”
寶玉被林妹妹被問得啞口無言。這個橋段被選入2020年北京市朝陽區高三語文統考的試題中。原題是這樣的：
《紅樓夢》第二十二回中，林黛玉曾用賈寶玉的名字開玩笑地詰問他：“寶玉我問你：至貴者寶，至堅者玉。爾有何貴？爾有何堅？”請依據原著，談談你對寶玉的“貴”與“堅”的理解。
黛玉用禪語向寶玉棒喝的起因，是出自《紅樓夢》第二十二回：“聽曲文寶玉悟禪機 制燈謎賈政悲讖語”。
寶釵過十五歲生日時聽唱戲，她點了一出《魯智深醉鬧五臺山》，寶玉嫌棄說“只好點這些戲”，寶釵與他說其中一支曲子《寄生草》詞藻好：
漫搵英雄淚，相離處士家。謝慈悲剃度在蓮臺下。沒緣法，轉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哪裡討，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
曲子含義：英雄也有離別落淚的時刻，在沒有緣分的時候就會分離，一個人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任憑得失均隨緣。
寶玉聽了，喜得又是拍膝，又是畫圈，稱讚不已，又讚歎寶釵無書不知。這自然引起了黛玉的嫉妒，於是出言譏諷他：
“安靜些看戲吧！還沒唱《山門》，你就《妝瘋》了。”
黛玉的伶牙俐齒，聰慧詼諧讓人想不疼她都難。
後來，黛玉因為湘雲說她像戲子不高興。寶玉打眼色勸和，又同時得罪了湘雲和黛玉。寶玉頓時成了夾心餅乾，兩頭受氣，不覺灰心不已。
這時他看到了道家的《南華經》（即《莊子》）：
有“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遊，汎若不繫之舟”，又曰“山木自寇，源泉自盜”等語。
說的是，靈巧的人就會做得多，聰明的人就會想得多。什麼都不會也什麼都不求，如果吃素（對吃要求不高）到處遊玩，就像沒有系的小船一樣自由自在。又說，有用的樹木就會被砍，乾淨的泉水就會被舀幹。
寶玉覺得《寄生草》是說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南華經》是貶低做事和有作為，提倡放下和無憂無慮的生活，正符合他心意。
寶玉同時受了兩個姑娘的氣。心灰意懶，有出家的想法。寫了一偈：
你證我證，心證意證。是無有證，斯可雲證。無可雲證，是立足境。
也填了一支寄生草：
無我原非你，從他不解伊。肆行無礙憑來去。茫茫著甚悲愁喜，紛紛說甚親疏密。從前碌碌卻因何？到如今回頭試想真無趣！
這偈說的證，是證道的證。說的是，如果去區分，你和我，心和意，無和有，都不能說是自己的道。什麼都不說，才是我立足的境界。
《寄生草》說的是，沒有我也沒有你，聽了他的就不知道你的。隨便做就可以沒有障礙的來去。茫然著就不受悲喜的影響，什麼親 的遠近都是說說的而已。以前忙碌是為了什麼，現在想想真沒意思！
黛玉看見這些，怕他心入邪道，拉著寶釵和湘雲來勸解寶玉，於是發出了靈魂之問：
“寶玉，爾有何貴？爾有何堅？”
黛玉問得很好，寶玉回答不上來（如果不能馬上回答，說明沒有悟禪天賦，黛玉由此切斷他的雜念），但是不等於寶玉沒有。
在《紅樓夢》之前的文學作品中，男人的形象是沙場英雄，比如關羽張飛， 或是綠林好漢，武松李逵等人，他們貌似不食人間煙火，沒有七情六慾。直到賈寶玉出現，曹雪芹給我們塑造了一個懂得尊重懂得關懷女性的男人形象。
這個“貴”是物以稀為貴。在《紅樓夢》眾多的男子中，賈寶玉可是一個例外。
他不滿賈璉之流：
惟知以淫樂悅己，並不知作養脂粉。
他對於女孩相當尊重，哪怕是女奴，他也會做小伏低，甘心為她們服務。在他的眼裡，天地靈淑之氣全鍾於女子，男子不過是渣滓。他是賈府的嫡系，全家視為珍寶，尤其是他出生時嘴裡含著玉，再加上只有他長得像他的爺爺，賈母更是對他萬分珍愛。
他的可貴之處，沒有看重這些身外之物，他心裡想的是“世法平等”。初見林黛玉的時候，就恨恨不平：
“如今來了這麼一個神仙似的妹妹也沒有（玉）。”
要把那個命根子摔掉，這是難能可貴的想法。
天地間，人最貴，寶玉的可貴之處還有他把人當人看，尤其是女孩子，所以他會同情香菱，愛惜平兒，呵護晴雯，鍾愛黛玉，保護唱戲的芳官等種種表現。
警幻仙姑說他是古今天下第一人，他並不是浪得虛名。
賈寶玉貌似軟弱，其實他的內心是堅韌和堅定的。
單說他捱打那一次，也就是十來歲的孩子，賈政那一頓暴揍，賈寶玉皮開肉綻，好幾天出不了門，但是他壓根就沒有哭一聲，有沒有跪地求饒？甚至當姐姐妹妹們都去 探望他，看著她們一個個哭的很傷心，他內心還暗自高興。
寶玉為什麼會有如此表現？是因為他認為自己根本就沒有錯。在這樣的信念支援下，他不服軟，不低頭，內心該有多堅韌。
他的價值觀一直是堅定的，哪怕再多人反對。他一直鄙棄仕途，書裡有很多人想改變他，賈政的棍棒加冷言冷語，周圍丫鬟襲人、薛寶釵、史湘雲都曾經對他進行勸說，可是他絲毫不為所動，似乎油鹽不進。
薛寶釵表達能力夠好了吧，但是因為勸說賈寶玉讀書，寶玉不管寶釵臉上過的過不去，拿腳就走。
同樣，和他關係很好、一同長大的史湘雲勸他把功名放在心上時候， 他也是斷然翻臉，下了逐客令，一點面子也不給。
平日裡對女孩一副柔腸的寶玉，這兩次非常剛硬，就是因為觸碰了他的底線。就連林黛玉的勸說：
“你從此可都改了罷。”
他也是回答道：
“你放心，別說這樣話。就便為這些人死了，也是情願的！”
也還是沒有答應。賈寶玉因為林黛玉絕塵而去，不管自己曾經考取功名利祿，捨棄紅塵的繁華，毅然出家，也是他堅的表現，堅定自己內心最初的信念，堅守對林黛玉的一片痴情。
看了這些，你還認為寶玉不貴不堅嗎？
寶玉作為文學經典形象，其有大價值處，正在於如寶之至貴，如玉之至堅罷。
宣告：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與本公眾號立場無關。部分插圖來自網路，如有侵權，請聯絡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