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故事》五——子入太廟

《論語故事》五——子入太廟

《論語故事》五——子入太廟

有一年,魯國舉行太廟的祭典,由於歷年主持祭典的主祭官害病,必須臨時請一位精通禮樂的人來代替他。

太廟,是紀念魯始祖周公旦的廟宇。太廟的祭典,是魯國最盛大的祭典,而且,儀式也繁雜無比。若是不精通禮樂,連助祭的工作也難以勝任。由於除了臥病在床的那位主祭官之外,沒有一個人曾經擔任過這種工作,因此,只好從沒有實際經驗的人當中,挑選一位主持者。宮廷經過多次甄選,最後選中了孔子。

孔子當時雖然只有三十六七歲,但門下已有許多弟子,他的學識與德行,也早已聞名遠近。尤其是“禮”方面的成就,更被舉薦的人形容為舉世無雙。雖然,各方面對他的期待都很高,可是由於他年紀尚輕,難免有一部分人對他的聲望還抱著不信任的態度。尤其是多年在太廟服務的祭官,受嫉妒心的驅使,四下搬弄口舌。

不久,祭典的籌備工作開始了。那一天,是孔子有生以來第一次進人太廟。那些對孔子懷有各種感想的祭官也都瞪大眼睛,時時刻刻注意著這位新主祭的一舉一動。

使他們感到意外和驚訝的是,孔子一進到太廟,立即向各部門的祭官請教,從每一種祭器的名稱和用途,到舉行儀式時的各種禮節,無不細加詢問,可以說是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多麼差勁啊!像他這樣生疏,豈不等於一個不懂事的五六歲小孩嗎?”

“可見社會上的評議,是靠不住的。”

“哼,我早就料到他是個騙子。連做官的本領也沒有的人,卻招募了弟子,擺出學者的架子來,這種人真是狂妄無知。”

“像我們常年在太廟服務的祭官,也未必能夠記得住那麼繁雜的儀式,一個年輕的土包子,怎麼能夠輕易學得來呢?像這種事,上方應該預先看得出來才對……”

“上方失察,真令人失望。”

“到時候,總會有報應的。不過,這次不會有我們的責任,即使出現了什麼差錯,都不關我們的事啊!”

“那當然。他的大膽真是令人吃驚,他是否正經呢?”

“這事,除了他自己,誰曉得底細?為什麼連那樣簡單的事也要東問西問,卻不覺得羞恥呢?”

“不但沒有羞恥,從他的表情看來,他似乎還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呢。”

“他那麼認真地請教我們,我們就不好意思取笑他了。不但不好意思譏笑他,反而把我們所知道的都教給了他,真是糟糕。”

“就是嘛!大家都倒黴。教他的人,反而當他的下屬,受他的指揮!”

“唉,人老了就沒有用啦!”

“是誰把這個毛頭小子從鄹縣的鄉下帶出來,到處造謠說他是禮樂權威呢?真是開玩笑。”

“事已至此,多說也沒有用。還是趕快向這位禮樂權威領教新花樣,找些機會升官吧!”

“嗯。對,對。這樣不是更聰明嗎?哈哈哈!”

在孔子的背後,到處都鳴響著這一類失望、嘲笑或憤慨的言論。不知孔子是否已覺察了呢?然而孔子的神色是平靜的,在將所有的事物詢問一遍後,他就向太廟裡的官員恭敬地致謝,退出了太廟。

《論語故事》五——子入太廟

在人們議論紛紛的時候,最為不安的莫過於孔子的推薦人了。他之所以推薦孔子,乃是出於對孔子的聲望的信賴,另外也參考了孔子的弟子的評價。現在,當他得知太廟裡的情況後,便馬上去找子路。因為這位推薦人,不好意思直接詢問孔子,這時候能夠坦白商量的,他認為在孔門弟子當中,最適當的人就是子路。

聽推薦人訴說完他的疑慮後,子路放聲大笑道:“請寬心,絕對不會使你有麻煩的。……可是,老師也未免太過分了,何必裝出小孩似的模樣,使大家疑惑不已呢?……怎樣,我陪您到老師家去。我也有點兒牢騷,想當面向老師坦訴,聽聽他的意見,這樣,您也可以更放心一些。”

於是,他倆便馬上動身前往孔子住處。

子路一見孔子,幾乎忘了揖讓,匆匆說出來意。

然後大聲詰問似的說:“我很不瞭解老師的那一套。老師不是應該利用這個機會,堂堂皇皇表現您的才識嗎?反之,您為什麼故意做些被他人嘲笑為鄉下人或小傢伙的舉動呢?為什麼故意讓他們抓到藉口來打擊您呢?”

“表現我的才識?”孔子毫不動容地反問道。

“就是,老師那高深的學問。”

“當然,那也是禮。不合於坐立進退的規矩,即不能稱為禮。然而,禮的精神是什麼?”

“老師教過我們的是……敬。”

“對呀。那麼,你,是說我今天忘卻了敬,是不是這樣?”

子路的舌頭,好像忽然打了結似的,訥訥不能成語。

接下去孔子又說:“一旦受命主持太廟的祭典,應該恭恭敬敬才是。由於不願意對前輩缺少敬意,並且我也希望瞭解前人所用過的方法,所以,我非請教他們一番不可。我做夢也不會想到,連你也不能瞭解這一點。但是……”孔子微微閉了眼,靜思片刻後說道,“學問,是什麼學問呢?”

“就是,今天的禮吧。”

“禮嗎?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如此全神貫注地表現了禮的精神哩。”

“那麼,老師在太廟,每一件事物都要請教周圍的人,那是謠言嗎?”

“不是謠言。一切,我都向他們請教過了。”

“我不知道老師有什麼用意。”

“子路,你,到底認為‘禮’是什麼?”

“就是——就是老師平常向我們講過的……”

“是坐立進退的規矩?”

“是的。可是···”

“你也說過‘學問有什麼用處’,是嗎?”

“是的。”

“你現在已經十分了解學問的重要了嗎?”

“是的,老師。”

“不過,在研究學問的態度上,你好像並沒有真正準備好。”

“您是說……”

“今天,你又不經思考,輕率地跑到這裡來,不是嗎?”

經孔子這麼一問,子路才發覺自己的行為有些唐突,他不禁有些慌張了。

這時孔子語重心長地說:“研究學問時,學習和思索是兩件必須具備的要素。只學習而不思索,就不能把握思想的中心,因而不會研究出什麼結果來。正如在一片漆黑的暗室中摸索,只能摸到屋柱和門扇一樣,不能從各種事物當中求出真義。”

“我好像也有需要反省的地方。本來,禮是始於敬,終於和,然而,我今天請教諸位祭司,反而使他們感到不悅,也許在我的言行當中,還有不合於禮的地方吧,關於這一點,我認為應該好好反省才對。”

子路,越來越緊張了。

孔子的推薦人,剛才就一直不能鎮定地聽兩人的對話,在孔子說完話之後,他不勝羞慚,惶恐地拜辭了。

現在,只有孔子和子路兩人對坐,房間裡一時寂靜無聲。孔子端然坐著,閉目靜思。良久,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向子路說:“子路,我曾聽你說過,你最喜歡的是劍,是不是?”

“是的。”

“學問沒什麼用,你不是也這樣說過?”

“是。”

“可是,現在你明白學問的重要性了吧?”

“是的。”

“不過我認為你還不具備求學問的基礎。”

“為什麼?”

“今天,你不是不經思考就跑來問我嗎?”

子路有些詞窮,只好垂著頭,老老實實聆聽孔子的訓誨。

“追求真理的時候,學習與思考應該並重。一邊學習,一邊思考,這才是求學的要訣,現在,你在學習與思索方面,條件還沒有完備哩。因為,你在思考時,缺少虔敬。”

不待子路開口,孔子緊接著說:“道,是一以貫之的。若有虔敬的心,決不會輕率地判斷事物,也不會不懂裝懂,自欺欺人。”

“我從來沒有做過自欺欺人的事……”子路有點兒不服氣地插嘴說。

“是麼?你確信如此?”

“至少,我今天……”

“哼!那麼你就是連自己在做些什麼,想些什麼也不大清楚呢。”

孔子也還年輕,他的話裡,不由流露出辛辣的挖苦味兒。

“剛才你帶推薦人來的時候,臉上透著什麼都知道的神色。你自以為,關於禮的事,以及我在太廟的表現,你都是一清二楚的。”

“那,完全是我的誤會。”

“誤會?對了,人都會有誤會的時候。如果這是虔敬之心所起的誤會,那是值得寬恕的。可是,萬一它是由誇大的慾望所引起的誤會,那再也不是誤會,而是虛偽哩。那是對自己的不誠實啊!也是使人變得無知的最大原因。你還沒有真正理解這個道理。因此,儘管你比誰都害怕無知,但是你的知性卻不能進步。以虔敬的心,認真反省之後,把知道的做為知道,不知道的做為不知道,這種不欺騙自己,不欺騙他人的至純的心,才能使知識長進。總之,知識不是用來誇示以人,而是促使生命上進的原動力。真正的知,是靠謙遜的心才能取得,我希望你永久牢記這一點。”

說著,孔子的面容,漸漸變得慈祥起來,他用慈愛的眼睛望著垂頭喪氣的子路,繼續說道:

“要你能夠牢記這一點,我就沒有什麼話講了。你只要把你的勇氣——人人都公認你具有的這種勇氣——從今以後,用來壓制你心中不虔敬的敵人;把你的勇氣用來實踐謙恭虔敬就好了。謙遜的勇氣,恭敬的勇氣——那是何等響亮的名稱啊!一提起這些話,便好像有個深遠、明朗而健全的世界展開在我的眼前哩!”

子路的眼裡,這時蓄滿亮晶晶的淚珠。

子路拜辭以後,孔子久久陷於沉思的狀態中。

過了一天,在太廟祭祀周公的儀式中,他對向來不合於儀禮的地方,不斷加以糾正,並且彌補向來所忽略的地方,整天謹嚴地指揮著祭祀官們。

出自:[日]下村湖人《論語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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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廟問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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