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丨炮灰資格的諸公,總在恭維殺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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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

的雜文

《拿破崙與隋那》

。此文收錄於《且介亭雜文》,最初刊印於上海生活書店編輯出版的1935年《文藝日記》。

魯迅丨炮灰資格的諸公,總在恭維殺人者

拿破崙與隋那

我認識一個醫生,忙的,但也常受病家的攻擊,有一回,自解自嘆道:要得稱讚,最好是殺人,你把拿破崙和隋那(Edward Jenner,1749—1823)去比比看……

我想,這是真的。拿破崙的戰績,和我們什麼相干呢,我們卻總敬服他的英雄。甚而至於自己的祖宗做了蒙古人的奴隸,我們卻還恭維成吉思;從現在的卐字眼睛看來,黃人已經是劣種了,我們卻還誇耀希特拉。

因為他們三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大災星。

但我們看看自己的臂膊,大抵總有幾個疤,這就是種過牛痘的痕跡,是使我們脫離了天花的危症的。自從有這種牛痘法以來,在世界上真不知救活了多少孩子。

——雖然有些人大起來也還是去給英雄們做炮灰,但我們有誰記得這發明者隋那的名字呢?

殺人者在毀壞世界,救人者在修補它,而炮灰資格的諸公,卻總在恭維殺人者。

這看法倘不改變,我想,世界是還要毀壞,人們也還要吃苦的。

立論

我夢見自己正在小學校的講堂上預備作文,向老師請教立論的方法。

“難!”老師從眼鏡圈外斜射出眼光來,看著我,說。“我告訴你一件事——

“一家人家生了一個男孩,閤家高興透頂了。滿月的時候,抱出來給客人看,大概自然是想得一點好兆頭。

“一個說:‘這孩子將來要發財的。’他於是得到一番感謝。

“一個說:這孩子將來要做官的。他於是收回幾句恭維。

“一個說:‘這孩子將來是要死的。’他於是得到一頓大家合力的痛打。

“說要死的必然,說富貴的許謊。但說謊的得好報,說必然的遭打。你……”

“我願意既不說謊,也不遭打。那麼,老師,我得怎麼說呢?”

“那麼,你得說:‘啊呀!這孩子呵!您瞧!多麼……。阿唷!哈哈!Hehe!He,hehehehe!’”

狗的駁詰

我夢見自己在隘巷中行走,衣屢破碎像乞食者。

一條狗在背後叫起來了。

我傲慢地回顧叱吒說:“呔!住口!你這勢利的狗!”

“ 嘻嘻!”他笑了,還接著說,“不敢,愧不如人呢。”

“什麼!?”我氣憤了,覺得這是一個極端的侮辱。

“我慚愧:我終於還不知道分別銅和銀;還不知道分別布和綢;還不知道分別官和民;還不知道分別主和奴;還不知道……”我逃走了。

“且慢!我們再談談……”他在後面大聲挽留。

我一徑逃走,盡力地走,直到逃出夢境,躺在自己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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