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闋江城子,一片山水情:蘇軾在西湖寫的這首詞,讀來動人心扉

北宋詞壇,名家輩出,名作紛呈。要想在北宋詞壇爭得一席之地,沒有幾首蜚聲詞壇、傳唱千古的名作的話,很顯然是不行的。

所以,名作成為考量詞人是否屬於名家的一個硬核指標。

詞人張先就是其中一員,張先的出名不僅是因為他的高壽,而且因為他的詞作。

張先因為在詞中愛用“影”字,“雲破月來花弄影”、“隔牆送過鞦韆影”、“柳徑無人,墮風絮無影”等名句皆出自張先之手,他也因此得到張三影”的雅號。

一闋江城子,一片山水情:蘇軾在西湖寫的這首詞,讀來動人心扉

張先,字子野,一生仕途不顯,官至尚書都官郎中,但他卻以其才華深得晏殊賞識,張先年長晏殊一歲,二人交誼尤厚。

退休後,張先選擇風景宜人的杭州作為養老之地,他與在杭州工作過的梅堯臣、歐陽修、蘇軾等人都有交遊。

其中,張先與張先的交遊更是堪稱詞壇佳話,張先比蘇軾年長四十六歲,二人屬於忘年之交。

張先去世之後,蘇軾正在密州當太守,他在《祭張子野文》中真誠地說:“我官於杭,始獲擁彗,歡欣忘年,脫略苛細。”

蘇軾這段話說得非常真摯,“擁彗”在古代是學生對老師的一種禮節,可見蘇軾是把

張先當自己的老師來看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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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還說“子野詩筆老妙,歌詞乃其餘技耳”。

在杭州期間,蘇軾開始嘗試填詞作曲,作為初學者,尤其是在詞作的音律,詞作的選詞用句,張先對蘇軾多有指點,兩人亦師亦友,可以說,張先是蘇軾填詞道路上的指引者。

蘇軾說張先“人善戲謔,有風味”,這前半句好理解,也就是說張先是一個生性隨和,還很幽默的人,但後半句,說得就很有內涵了,蘇軾是拿張先的風流韻事開玩笑。

原來,張先是一個多情的詞人,試想一下,一個有才華且很風流的人,身邊免不了會有許多豔遇,自然也會產生許多花邊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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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先有一次去玉仙觀,途中偶遇美女謝媚卿,謝媚卿才貌出眾,是當時有名的才女,張先對她一見傾情,有感於這次意外相逢,張先還將這次偶遇的經歷填進詞中:“塵香拂馬,逢謝女、城南道。秀豔過施粉,多媚生輕笑。”這首詞簡直就是張先的情感日記。

對於

張先的風流韻事,蘇軾戲謔起來也是一點也不含糊的。

退休後在杭州閒居的張先,有一次心血來潮,娶了一位妙齡女子為妻,這時的張先已是一位八十多歲的老人了。

蘇軾聽聞此事後,隨意饋贈了一首詩,詩是這樣寫的:“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妝。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蘇軾對張先娶親一事的調侃與戲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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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戲謔歸戲謔,調侃歸調侃。

蘇軾對這位亦師亦友的忘年交張先還是很尊重的,這首先表現在蘇軾對張先的才情的肯定上,在《祭張子野文》中,蘇軾評價張先:“清詩絕俗,甚典而麗。搜研物情,刮發幽翳。微詞婉轉,蓋詩之裔。”

其次一點,表現在蘇軾初到杭州時與張先建立的友情上。文人交往,常見的形式是相互拜訪與結伴遊宴,這一點在蘇軾身上表現得尤為明顯。

蘇軾豐富的人生經歷為其一生提供了較多的行旅機會,每至一地,他常常走訪附近老友或主動結識新朋友,除了獨遊,他還常常呼朋引伴,同遊山水,同飲佳釀,共賦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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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來杭州的蘇軾,被眼前的風光所吸引,他遊覽了許多名勝古蹟與人文風景。杭州山水有情、風光可愛,杭州的美景,讓蘇軾流連忘返。與朋友寄情杭州山水,也成為蘇軾工作之餘最好的選擇與休閒方式。

“地有湖山美,東南第一州”,宋仁宗的題詞,說的就是杭州與杭州的山水,杭州是一座有著悠久的人文歷史的名城,也是一座有著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和優美的風景的城市。

杭州以水著稱,西湖則是鑲嵌在杭州的一顆璀璨的明珠,也是這座城市最為亮眼的一張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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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是一座詩湖,古往今來不少文人墨客流連、吟詠過它。

自唐代詩人白居易第一次將西湖寫進詩中後,西湖成為詩人們爭相讚美的人文風景名勝,西湖也成為詩人們趨之若鶩去感受去體驗的自然美景。

山依偎著水,水映照著山,靜靜如水,淡淡如山。

西湖被群山環抱,西湖鑲嵌在北岸的寶石山、五雲山、南、北高峰等群山之間,橫跨在西湖和錢塘江的玉皇山雄姿俊秀,西湖東南有山勢綿亙起伏、延伸至市區的吳山,還有鳳凰山,還有北近西湖、南接江濱、形若飛鳳的鳳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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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是以通判的身份來到杭州,而張先此時正好退居在杭州,張先是一位交遊廣泛且文采出眾的詞人,所以他們在第一時間就取得了聯絡。

張先雖然年長蘇軾46歲,但兩人性格、志趣相投,年齡與代溝毫不影響他們的交往,他們在杭州的交遊與師生情誼從此拉開帷幕。

所以,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同遊西湖,泛舟西湖、寄情山水、共賦詩詞,杭州的山山水水見證著他們的友情,在

張先的指導下,蘇軾的詞作水平也日益精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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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他們同遊西湖時,張先看著嫵媚的山水,首先填詞一曲,蘇軾也被這種氣氛所感染,於是也寫下了一首《江城子》,原詞如下:

鳳凰山下雨初晴,水風清,晚霞明。一朵芙蕖,開過尚盈盈。何處飛來雙白鷺,如有意,慕娉婷。

忽聞江上弄哀箏,苦含情,遣誰聽!煙斂雲收,依約是湘靈。欲待曲終尋問取,人不見,數峰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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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前有一條小序“湖上與張先同賦,聞彈箏”,說的就是他與張先同遊西湖的遊歷與填詞作曲的往事,這首詞也是蘇軾現存最早的一首詞。

也可以說,在杭州通判任上,蘇軾開啟了他的填詞之旅。或許是因為蘇軾非凡的文學造詣,他的詞學開場也是華麗的,用一句流行的話來說,就是“開場即巔峰,明日猶可待”。至於蘇軾在詞學上取得的巨大的成就,那就是後話了。

從小序中還可知,張先確實是他寫了一首詞的,只可惜張先的詞並沒有流傳下來,這不能不說是一件遺憾的事。

西湖,猶如一塊被群山環抱的熠熠生輝的藍寶石,當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風十里之時,也正是西湖的景色美不勝收之際。

如果說有一位詞人為西湖增添了流光溢彩的人文印記的話,蘇軾肯定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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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篇三句“鳳凰山下雨初晴,水風清,晚霞明”,此人為我們描繪了一幅美麗動人的“西湖晚景圖卷”。

傍晚時分,雲開雨霽,經過雨水的沖刷與滋潤,近處的西湖的水光更加瀲灩,遠處的鳳凰山的山色更加嫵媚,晚霞將它美麗的餘暉灑向湖面,此時的湖面如同濃妝的仕女一樣動人;晚風輕柔地拂過湖面,湖面蕩起粼粼的波光。

詞人和

張先乘船泛遊西湖,船尾的水波和風拂過的水波擁抱在一起,此情此景,動人心扉,此情此景,讓人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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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句“一朵芙蕖,開過尚盈盈”,是詞人對荷花的描寫,但詞人沒有描寫整個湖面的荷花,只選取了其中的一朵,這一朵荷花,雖然開過了,但是仍然美麗、清淨。

其實這是詞人以點蓋面、以區域性表現整體的寫法。

區域性是整體的部分,從區域性看整體,是找出區域性的共性判斷為整體的屬性,雖然區域性的特性不能代表整體,但整體的共性卻在區域性表現。

我們由此可以推想,湖中的大多荷花雖然都已開過,但它們仍然處在花期,仍然美麗、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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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如果將荷花的形態和前面三句關聯起來的話,就會發現:

詞人所描繪的這幅“西湖晚景圖卷”還有著更加唯美動人的意境,因為此時的西湖不僅有倒映在湖面上的霞光,還有掠過湖面的晚風,以及盪漾著迷人姿態的微波與漣漪。

而荷花在霞光、晚風以及水波的共同作用下,一定與水波保持著同一個頻率,在湖面上搖曳生姿,顧盼生輝。

這荷花像極了一位穿著霓裳的舞女在流光溢彩的舞臺上表演動人心扉的舞曲,此時的西湖畫面呈現出的是多重的別開生面的流動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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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人似乎還嫌這幅畫面不夠動人,於是他又用飛揚的才華驅動手中的調色盤和畫筆,為畫面添加了有形的色和無形的聲:

不知從什麼地方飛過來的一對白鷺,它們在空中翩躚起舞,它們似乎是為傾聽動人的箏聲並一睹彈箏者的芳容而專程飛來的。

“何處飛來雙白鷺,如有意,慕娉婷”,這如天外飛仙的句子,是詞人的匠心獨運。詞人巧妙地透過白鷺引出了湖面上的彈箏人與箏聲,這也照應了詞中的小序“時聞彈箏”四字。

富於情趣是這首詞在寫作上的最為出彩的地方,蘇軾緊扣“時聞彈箏”這一詞題,從多方面描寫彈箏人的美麗與動人的箏聲。

蘇軾把彈箏人置於雨後初晴、晚霞明麗的湖光山色之中,使人物與自然景色相映成趣,樂音與山水相得益彰,這不正應了“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那句名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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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箏,中國傳統樂器之一,文獻記載:“箏,施弦高,箏箏然。”古箏音域寬廣,音色清亮,表現力豐富,像《高山流水》、《蕉窗夜雨》、《漁舟唱晚》等都是古箏名曲,因此,箏一直是流行樂器,而箏曲也一直深受大眾喜愛。

回到詞中,那麼,這湖面上的彈箏者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在對人物的描寫上,蘇軾採用了比喻和襯托的手法:

詞的開頭三句寫的西湖晚景圖,只是作為人物的背景畫面;而湖面的一朵荷花,既是實寫,又是以出水芙蓉比喻彈箏的美人。

蘇軾以景寫人,以景喻人,以景襯人,讀來渾然一體,真可以說得上是巧奪天工,這也讓詞義達到了一語雙關、一唱三嘆的藝術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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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上傳來的箏聲到底是怎樣的樂聲呢?詞人從一個傾聽者的角度寫道:“忽聞江上弄哀箏,苦含情,遣誰聽。”原來這是一曲哀傷的調子,含著悲苦,讓人不忍卒聽。

為了進一步表達出箏聲的哀傷,蘇軾寫道:“煙斂雲收,依約是湘靈。”這兩句大意是說:這哀傷的樂曲,連大自然也會為之動容感動,煙靄會為它斂容,雲彩會為它收色。

在詞人看來,這哀傷的樂曲就好像是湘水女神奏瑟在傾訴自己的哀傷,傳說帝舜二妃娥皇、女英死後成為湘水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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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寫到這步田地,樂曲的哀傷動人也被詞人一步一步地推向最高峰:

似乎這樣哀怨動人的樂曲非人間所有,只能是出自像湘水女神那樣的神靈之手。這與杜甫筆下的“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正所謂曲終闋盡,餘弦更興。結尾兩句“欲待曲終尋問取,人不見,數峰青”,真的是耐人尋味。詞人沉浸在這哀傷的箏聲中,當他回過神來時,已是一曲終了。

他正要去詢問一下這彈箏者時,才發現她的身影早已消逝在霧色藹藹的湖面上,只有那水汽氤氳的青翠山峰,仍然靜靜地立在湖邊,彷彿那哀怨的樂曲仍然盪漾在湖光山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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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經常說此時無聲勝有聲,我們也會說言有盡而意無窮,蘇軾的這首詞以環抱西湖的連綿的“數峰青”收尾,真可謂是一切景語皆情語,而這連綿的青山又和詞作開頭鳳凰山下的西湖晚景圖遙相呼應,這種富於情趣的景象意韻悠長,餘味綿延,讀來讓人回味無窮。

山水詞,不外乎風景與欣賞風景的心情,能將風景和心情真實、細膩地表達出來,不僅需要一流的文字,更需要真摯的情感,因為真實才動人,因為真摯才會感人。

蘇軾的這首詞之所以動人心扉,不光是因為詞人高超的文字表達能力,

更是因為詞人對杭州的情感,他在杭州寫的每一首詞,都是一闋深婉的杭州山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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