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瀋水南風】《 棋 痴》作者 張鐸

【瀋水南風】《 棋 痴》作者 張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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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瀋水南風】《 棋 痴》作者 張鐸

棋 痴

張鐸

靠山屯巴掌大的地方,最值得一提的是村頭那棵老槐樹。夏天,村裡的老少爺們兒常圍了一圈,在愜意的陰涼下襬開了龍門陣,間或殺上一盤象棋,吵吵嚷嚷地鬧騰到黑天。賣呆兒的人裡頭總有個叫張三的少年,人們都不大理會他,只由著他笑嘻嘻地看。

張三是村裡一道古怪的風景。他剛生下來的時候,轉動著眼球不哭,爹媽瞅著不是個事兒,送到醫院找大夫一瞧,診斷為先天性腦萎縮,張三父母都傻了眼。張三的父親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土裡刨食的,雖然無可奈何,卻不忍把自己的骨血扔掉。張三就一天天在山野的風和溪水的鳴響中長大了,每天遊蕩在村裡的房前屋後,高興時逗逗雞,撩撩狗,雖然渾渾噩噩,卻也自得其樂。

人生命運的改變往往出於偶然,張三也不例外。一天晌午,張三躺在門前的青條石上眯著打盹兒。一個過路的收破爛老人喊啞了嗓子,便向毒日頭底下的張三討口水喝。興許是福至心靈,張三爬起身進屋舀了滿滿一瓢水遞給老人。老人一口氣喝乾了水,便謝了張三。張三嘻嘻笑著不答,只盯著老人放下的筐上頭幾本書看。老人便揀了緊上邊的一本給了張三,張三抱著書像抱寶貝似的,嘻嘻笑著跑開了。打這天起,村裡便少了一個遊魂,村頭老槐樹下多了一塊喘氣的石頭。張三看罷了棋攤上的楚漢相爭,便貓在一邊捧起收破爛兒老者給的書咿咿呀呀地讀,漸漸地手舞足蹈,竟似發了瘋一般。有好事者上前一看——竟是一本中國象棋棋譜。過後,村裡便有人嗡嗡:“這孩子八成得的失心瘋,要不咋魔魔怔怔的呢?”也有的說:“傻子又有什麼心了?”眾人嚷嚷一陣就散了。倒是張三的母親見他讀起書來,心下歡喜。雖見張三看的是閒書,卻也高興得偷偷流了一回淚。

終於讓村民們對張三刮目相看,要從縣裡組織的象棋比賽說起。這年春天,縣文化館通知靠山屯村選派一名棋手參加第一屆“吳縣杯”中國象棋擂臺賽。村長放下電話,便把可能的幾個人選在肚裡轉了一回。找了在家的幾個村幹部合計了,意見總是不統一,便決定在全村搞淘汰賽。幾天下來,走南闖北的胡木匠憑一手野路子棋殺出重圍,把全村的老少爺們兒全震了。胡木匠便指點棋盤講陰陽虛實,棋無定法,得意時大馬金刀地向圍觀的人挑戰。眾人想找樂子哄哄著把蹲在棋盤邊的張三推了上去。胡木匠耍猴似的笑眯眯看張三走完第一步。當雙方走了十幾步,眾人見胡木匠臉上的笑凝住了,像是碰到一個絕大的難題,想聒噪的就都縮了嘴。再走幾步,胡木匠的笑擰成一個疙瘩竄到了眉頭,眾人的眼睛便有些發直。見張三的棋大開大闔,氣勢磅礴,反觀胡木匠的棋卻四面楚歌,只剩下項羽自刎烏江的份兒。胡木匠直勾勾地盯著棋盤,許久許久吐出一句話:“我輸了。”然後欠起屁股埋著頭走了。眾人瞧著棋盤上的殘局,又看張三笑嘻嘻的臉,都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就這樣張三戲劇性地代表靠山屯村去參加縣裡的象棋比賽,並得了個“棋痴”的雅號。

棋還沒下,張三就成了縣裡的新聞人物。人們紛紛傳說靠山屯村派了一個傻子參加比賽。等到張三下第一盤棋的時候,來看棋的人裡三層外三層,海了。只見張三的棋陰陽相濟,動靜相宜,攻如脫兔,守若處子,頗有古人之風,直殺得對手膽寒心驚,直落三局。張三挾此威勢直攻到擂主。縣裡這下可炸開了鍋,人們紛紛傳著:傻子張三是天上的棋仙託生的,難怪叫“棋痴”哩!

張三和擂主陳八爺的決賽特意安排在禮拜天。陳八爺拿過市裡的前三名,大度地讓張三先行。張三也不謙讓,拿起紅棋就走。十幾步下來,反應慢的便有些頭暈,看著雙方棋子糾纏廝殺,黑白兩條陰陽魚在棋盤上迅速遊走。兩人這局棋直鬥到日落西山還未分出勝負,就封了盤。

第二天,再開棋的時候,張三卻沒了蹤影。縣裡的特邀裁判便依規則判張三負。擂主陳八爺感到勝之不武,沒拿獎金就走了。“吳縣杯”中國象棋擂臺賽在人們的猜疑和遺憾中草草收了場。

張三自打在縣上比賽後,便回到了村裡,依舊蹲在村口的老槐樹下賣呆兒,瞧那本翻爛的棋譜。縣文化館的人找上門來,再三請“棋痴”出山。張三隻笑嘻嘻不答。圍著的孩子便喊:“他是個傻子。他是個傻子。”文化館的人聽了也覺得沒趣兒,坐上車一溜煙兒的跑了。

這以後,便沒有什麼人來打聽張三的事了。七、八年後,張三的父母相繼去世。出殯的時候,張三也不哭,嘻嘻笑著把白色的紙錢當新鮮玩意兒撕了一地。

(寫於2003年鳴翠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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