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曾有個業餘愛好,被人誤解千年,究竟是什麼?

天地為爐,造化為工。命運從來都難以捉摸。

很多人一腔熱血、躊躇滿志,卻找不到事業的方向。直到人們消磨得身心俱疲之時,機遇往往又不請自來

大唐的文章聖手韓愈就是如此。韓愈的詩歌和文章都堪稱登峰造極,有百代文宗之稱;巨筆獨領風騷,身列唐宋八大家之首;此外他又是思想深邃的哲學家、卓越的政治家(不同於政客);細看韓愈的文集,還可以發現他的軍事思想超群出眾。

韓愈曾有個業餘愛好,被人誤解千年,究竟是什麼?

韓愈畫像

韓愈和汴州(開封)頗為有緣,那裡是他一生事業的起點。

唐德宗貞元十二年(796年),韓愈二十八歲。數年前,他歷盡艱辛考取了進士,但一直通不過吏部的博學宏詞考試,工作依舊沒有著落。韓愈正自愁悶,宣武軍節度使董晉來信相邀,請他去汴州擔任觀察推官。

推官是軍中文職,屬於節度使的幕僚。但董晉還保舉韓愈得到了秘書省校書郎一職,官階雖然低微,至少韓愈躋身為國家公務員。

董晉位高權重,身兼朝廷的名譽宰相。他主動提攜韓愈,一來因為韓愈的叔父韓紳與他曾是同僚。其次,韓愈當初在東都洛陽時,與董晉有過接觸,董晉欣賞這個年輕人身上的品質。

韓愈帶著感激與欣喜前往汴州赴任。當時他在文藝界的聲望還不到如日中天的程度,但已經很受時人推崇。韓愈在汴州很快結識了一些新朋友。其中有後來的韓門大弟子、詩人張籍。

韓愈多年來為生計發愁,如今頭一次體會到了生活的安適。工作清閒,他可以經常跟朋友們飲酒賦詩,切磋學問。期間,韓愈還養成了一個業餘愛好,博塞。

那麼,韓愈喜歡的“博塞”是什麼呢?現今的一些韓愈文集對此多有誤解。我們不妨透過張籍之口瞭解一下。

張籍的樂府詩造詣頗深,在唐詩名家裡有一席之地。他跟韓愈的關係亦師亦友,韓愈對他的詩歌創作多有點撥。

韓愈曾有個業餘愛好,被人誤解千年,究竟是什麼?

張籍畫像

張籍在日後的《祭退之》一文中,深情回憶在汴州跟韓愈的相識相交。其中說到,“略無相知人,黯如霧中行。北遊偶逢公,盛語相稱明。名因天下聞,傳者入歌聲……公文為時師,我亦有微聲。而後之學者,或號為韓張。”

這段話說明,張籍當年還沒什麼名氣,跟韓愈交往之後,張籍的詩作得到韓愈的盛讚,在詩壇日漸聞名。後來韓愈被尊為文壇宗師,張籍的詩作也已廣為人知,世稱“韓張”。

胸懷坦蕩、直言無忌的朋友很可貴。張籍跟韓愈就是理想中的君子之交。在汴州的日子,張籍曾寫信指出了韓愈的幾個缺點。

韓愈不到三十歲,他的文才就已被時人比作孟軻、揚雄。兩宋時期的儒學界,更是把韓愈尊為孔、孟之後的又一個大賢者。但聖賢也是人,孰能無過,誰還能沒有缺點。

張籍的《與韓愈書》直言不諱,逐一道明韓愈身上的瑕疵,最後說到,“……願執事絕博塞之好,棄無實之談,弘廣以接天下士,嗣孟軻、揚雄之作,辨楊、墨、老、釋之說,使聖人之道,復見於唐, 豈不尚哉”。

張籍在信中大致說,既然您排斥佛老,不如著書立說。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駁雜無實的論述裡。本文中我們只說重點,“願執事絕博塞之好”。

這裡“博塞”二字的含義,不少現代書籍裡的白話文譯作“博雜冗塞”,編者們理解為張籍譏刺韓愈的文章駁雜。

韓愈是唐代著名的“槓精”,在學問上毫不含糊。他跟大詩人劉禹錫雖是好友,兩人爭辯起來也煞是熱鬧,往往需柳宗元充作裁判局中調停。但韓愈的文章果真駁雜嗎?熟悉韓愈的同學都知道,他的雜文雖多,其宗旨大都在捍衛儒家正統的地位,或者據此發揚儒家的思想,影響深遠。

先看看韓愈讀到張籍這封信的反應。他對張籍提出的其他意見有所保留,唯獨對“博塞”一事沒有抗辯。韓愈在回信中的原話是,“吾子所論,排釋、老不若著書。若僕之見,則有異乎此……博塞之譏,敢不承教!”

韓愈曾有個業餘愛好,被人誤解千年,究竟是什麼?

韓愈《答張籍書》

古文“敢不”就是“怎敢不如何”的縮略語。韓愈在“博塞”這個問題上立即承認了錯誤。這個“博塞”與寫文章風馬牛不相及,事實上是一種娛樂活動,漢代就盛行的棋類遊戲。不光如此,博塞遊戲還可以押注,也就是賭博,歷代廣為流行。

對這件事,張籍《與韓愈書》的前面說的很清楚,“

先王存六藝自有常矣,有德者不為益以為損,況為博塞之戲與人競財乎?君子固不為也。今執事為之,以廢棄時日,竊實不識其然!”

張籍這段話流露的語氣夠激烈。他說,儒家提倡的“六藝”,禮、樂、射、御、書、數,尚有很多學者沒工夫去學。博塞這種賭錢的遊戲,君子不為,您怎麼可以樂此不疲呢?我實在想不通!

看來韓愈沒少玩“博塞”之戲,因此張籍說他“廢棄時日”,浪費了大好時光。

韓愈喜歡的“博塞”具體是哪一種遊戲不得而知,六博、格五之類的博戲都屬於博塞,起源甚早。《孔子家語·六儀》記載,魯哀公問於孔子曰:“吾聞君子不博,有之乎?”這裡的博就是六博,也叫陸博。孔子回答說,君子當然不玩這個。

漢代的六博戲,有黑白棋子各六枚。《舊唐書》記載,北朝到隋朝年間的鮑宏,著有《博塞經》。這種遊戲“用十二棋,六棋白,六棋黑,所擲頭,謂之瓊。”既然可以“擲”,大約跟擲骰子有相似之處。沒有棋子的時候,古人還以筷子之類的物件替代。

韓愈曾有個業餘愛好,被人誤解千年,究竟是什麼?

漢代六博戲陶俑

?博塞這種古老的遊戲,因為可以下注賭錢,誘惑力巨大。至少在明代還很盛行。《萬曆野獲編·補遺卷三》有一段話很有意思,“禁城北安門外,有安樂堂……內臣卑秩無私宅可住,無名下官可依者,遇疾且殆,即徙入此中,以待其殞。……其中或氣未絕稍能言動,尚為攤錢博塞之戲,爭勝嘵嘵,聞者嘆笑。”

這裡提到的明代安樂堂,專門收容皇宮中那些行將病死的僕從雜役,讓他們在那裡等死。但這些人只要稍微能動彈,還要掙扎著爬到一起,在地上攤了前玩博塞,為此爭吵不休。路過的人見狀,又好笑又嘆息。

博塞的玩法今天早已失傳。據史料記載,頭腦敏銳,數學能力出眾的人尤其能精通此道。南北朝時期的著名科學家祖沖之是博塞遊戲的頂級高手。《南齊書》提到,“衝之解鐘律,博塞當時獨絕,莫能對者。”這裡說的是,祖沖之解音律、玩博塞的本領天下無雙。但這不過是他的兩個業餘愛好而已。

話說回來,我認為韓愈玩玩博戲無傷大雅。無論什麼人,都是血肉為形體,七情六慾發於心,古代的賢者同樣有娛樂需求。小賭怡情,大賭傷身。韓愈何等樣人,他自然有分寸,博戲僅僅是一種消遣而已。何況他那會兒還不到三十歲。古代賢者更鮮活的一面,往往就體現這些小事中。

張籍比韓愈還大兩歲,以朋友的身份規勸韓愈放棄一個業餘愛好,出於好意。被張籍批評之後,韓愈立刻就戒了“賭”。

參考文獻:《韓昌黎文集》、《張司業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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