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往往是父親掌中的珍珠,心中的寶貝。然而,女兒長大成人,也終有一天要離開父親,嫁到另一個家庭,成為別人家的兒媳、妻子,面對女兒的離別,做父親的,心中是什麼滋味?唐代的大詩人韋應物,寫下一首千古名篇,沒有女兒出嫁的欣喜,滿篇皆是悲涼,令人不忍卒讀。
送楊氏女
永日方慼慼,出門復悠悠。
女子今有行,大江溯輕舟。
爾輩苦無恃,撫念益慈柔。
幼為長所育,兩別泣不休。
對此結中腸,義往難復留。
自小闕內訓,事姑貽我憂。
賴茲託令門,任恤庶無尤。
貧儉誠所尚,資從豈待周?
孝恭遵婦道,容止順其猷。
別離在今晨,見爾當何秋?
居閒始自遣,臨感忽難收。
歸來視幼女,零淚緣纓流。
韋應物的女兒嫁給了姓楊的人家,所以,作者將這首詩的題目,取為“送楊氏女”,僅僅從這個題目,就可以讀出作者的無奈,長大成人的女兒,已經不再是韋家的人了,而是成了楊家的人。
“永日方慼慼,出門復悠悠”,開篇兩句,便將作者悲涼的心情,刻畫的淋漓盡致,讀來令人唏噓。“女子今有行”,出自《詩經·邶風·泉水》,“女子有行,遠父母兄弟”,這首《泉水》是春秋戰國時期的女詩人許穆夫人所作,寫的是許穆夫人由衛國嫁到許國時的情景,“女子有行”,也便成了女子出嫁的代名詞。“大江溯輕舟”,可見,韋應物的女兒也是遠嫁,要乘坐輕舟,到很遠的地方去。
“爾輩苦無恃,撫念益慈柔”,《詩經·小雅·小旻》中寫道,“無父何怙,無母何恃”,幼年喪母被稱為“無恃”。因為女兒們從小失去了母親,韋應物在撫養女兒的時候,更加慈愛。“幼為長所育,兩別泣不休”,雖然有父親在,大女兒還是承擔了半個母親的角色,細心周到地照顧著妹妹,如今姐姐出嫁,姊妹兩個面臨著分別,都淚眼婆娑,久久不忍分開。
“對此結中腸,義往難復留”,看著兩個女兒久久不忍分開,韋應物的心中自然更是悲涼。《禮記》上說,“女子二十而嫁,義當往也”,“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樣的自然規律也是難以違抗的。“自小闕內訓,事姑貽我憂”,因為女兒從小沒有母親教養,韋應物不由得擔心女兒到了婆家,服侍婆婆的時候,生恐缺失了禮節。
“賴茲託令門,任恤庶無尤”,這一句詩,是詩人又在自我安慰,幸虧女兒嫁到了好人家去,她的婆婆應該會憐惜她,不會挑剔她的過錯吧?“貧儉誠所尚,資從豈待周”,咱們家裡一向崇尚節儉,給你的嫁妝也並不豐厚。“資從”,指的是嫁妝。
“孝恭遵婦道,容止順其猷”,你到了婆家之後,要恭順孝敬,恪守婦道,舉止儀容都要合乎時代的要求;“別離在今晨,見爾當何秋”,我們父女在今天早上分別,再次見到你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了。
“居閒始自遣,臨感忽難收”,平日裡閒居還能自我排遣愁緒,今天面臨著眼前的一切,忽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歸來視幼女,零淚緣纓流”,送走了大女兒,回來再看看小女兒,眼淚更是剋制不住,沿著帽帶子往下流。
這是一首感情非常真摯的送別詩,詩人送別的出嫁的女兒,而且是遠嫁,不知道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女兒,更是使得詩人的悲涼心境達到了極限。雖然分外傷心,詩人還是在女兒臨行前,對女兒諄諄教導,到了婆家,要勤儉持家,要恪守孝道,要遵守禮節,要謹慎小心,其殷殷之情,令人潸然。
詩中更令人傷感的,是這對小姐妹即將分別時的依依不捨。因為從小沒有了母親,姐妹倆情深義厚,姐姐像母親一樣照拂妹妹,面臨分別,姐妹倆的難捨難分更是令人動容。父女情,姐妹情,甚至還有詩人對亡妻的思念之情,都匯聚於一首詩中。
男婚女嫁,本該是人間的一樁大喜事,然而對於即將離開家的女兒來說,對於即將和親人分開的女方家人來說,也實在是難以割捨的。這首送女兒出嫁的詩,所表達出來的親情,實在是令人不忍卒讀。